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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宋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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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雅间的纱帐前,宋晚的手忽地被宋宁轻轻拂开,她回头望去,听得宋宁道:“妹妹先自己进去便好,我再掺和,就是多余的了。”
宋晚本想劝她一起进去,然而再一想,若宋宁在场,肖文或许会因为她是生人而提高警惕,那自己探明虚实的目的就难以达到。而且,如果宋宁人在外面,她也算有个随时抽身而退的借口。
如此思量下,宋晚将手中的荷包袋子递给宋宁,轻声道,“那姐姐先点菜,我稍后便出来。”
见店小二为宋宁安排好座位后,宋晚才放心地转过身,面向那三重纱帐。深吸了一口气,她迟疑着,是该先自报来意,还是先撑帘进去呢……右手手腕方一抬起,纱帐便被人从雅间的间里侧掀了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叫宋晚的心都跳空了一拍。
她屏气望去,目光撞上一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眸子。
肖文今日着檀色深衣,束发带亦是檀色,大约是檀色色重,宋晚只觉得反衬下,男子的面庞像是发光般明亮。
第一次如此认真且接近地与他对视,宋晚才惊异地发现,他竟有着与赵暄极为相似的双眸。
“我——”她的声音梗在喉咙深处,一时忘了言语。
“你——”他的声音也一样顿住。
宋晚忙抽回目光,心中却已然如明镜般清晰:他一定是赵旼。
不过既然他还不想承认,她就暂当他作肖文。
宁静了片刻后,肖文先一步打破尴尬,“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了姑娘。刚才掌柜说有位姑娘想见我,我还没猜到会是你。”
宋晚两靥不受控制地发烫泛红,真不知那掌柜是如何描述自己的,她平顺了呼吸,才道,“我同姐姐来此处吃饭,想到肖公子或许还在这里下榻,便顺口问了问掌柜。”
“先进来,我们到雅间里说话。”
肖文做了个手势,待宋晚缓步进了雅间后,才跟在她身后,松了手,放下了纱帐。
三层纱帐霎时将酒堂的喧嚣阻隔在外,雅间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些微不甚清晰的杂音。
宋晚没想到雅间内部竟如此宽敞,正中所置的红木桌案精雕细刻,案上还摆着三盏茶水。她见盏内茶叶都已沉底,便知这些茶水已经倒了有些时候了。
“肖公子还有客人?若有叨扰,我可以择日再来。”
“无碍,他们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肖文示意宋晚落座,“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宋晚熟练地说起方才在大堂就已经备好的说辞:“实不相瞒,近日我家府上接连收到两幅赵旼的画作,送画之人却不肯留下姓名。”
“所以,你觉得是我?”肖文自然地接过话茬,语气平静。
宋晚点头默认,迎着男子的目光,两人明明是相互注视,她却打量不出他的想法。宋晚不禁于心里暗忖:此人不露锋芒,当真深沉。
“是。”她也不拐弯抹角,干脆直言,“那日在长街上与公子误打误撞,曾聊起赵旼,我便由此猜想或许送画之人是公子你。”
“仅此么?”
“还有那日在楼上,我无意中瞧见了你的袖口有青墨的颜料。”
“想不到你如此细致。那姑娘以为,那两幅画作如何?”
宋晚见他终于极少见地展颜而笑,心里大略有了答案,“抱歉,我不懂品画。”
“姑娘既已知道我是赵旼,为何不肯胡乱编排些夸赞的话来哄我?”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还是叫宋晚怔了片刻。
“三殿下的画作实在贵重,稍候我会将其奉还。”
宋晚看到,赵旼平静如水的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知道我的皇子身份?”他问,片刻后又似是在自问自答,“是了,令尊是昉弟的教习师傅,你会知道我,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殿下是如何知道我在宋府呢?”宋晚挑眉,终于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那日她与赵旼长街上相撞明明是初遇,却在刚回到府后不久,就收到了赵旼送来的第一幅画作。
“我的画作送人的不多,那天你手上捧着的那幅,我记得。再稍一打听,便知道那日去过武太守府上的人,是你,宋晚。”
自己的名字不期然地从赵旼口中而出,宋晚只觉世事奇妙。前世,一次阖宫庆宴上,她曾远远地见过赵旼一面。彼时,她以赵昉的身份,与赵旼对坐,中间却隔了数十步。那场宴席上,歌舞丝竹不断,乱花渐欲,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赵旼的五官长相,便因身侧宫女的不断添酒而醉倒了。
重生回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巴掌大的孟阳城竟同时拥有三位皇子:赵旼,赵暄,赵昉。
真挤。
等等!宋晚只觉自己脑中嗡的一声,她复又看向案上的三盏茶水,忽然通透......
三盏茶水,三位皇子......
宋晚猛地起身,对赵旼作揖行礼道,“疑惑既解,不多扰,我就先告辞了。回头会再来这里还画。”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还的道理,你若不喜欢,丢掉便罢。”
男子的声音依旧淡凉如水。
宋晚再与他对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去忖度:赵旼虽与赵暄有着极相似的眸形,两人眼中的风景却是极不同的。
赵旼眸色黯沉内敛,一眼望去探不到底,尽是旁人勿近的神秘感。
而赵暄......
她不愿去想赵暄的好处,却不得不承认,赵暄的双眸仿佛吞纳了日月星辰,灿然明亮。从前的她,但凡与他对视,都禁不住心跳加快,呼吸凝滞,仿佛再多看一会儿便会被他吸引得无法动弹。
前世于京城中重逢时,宋晚如何也没料到,少时的泼猴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谪仙般高贵的男人。
“三哥怎么偷偷招待姑娘,还想瞒着我们兄弟呢?”
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与说话声自身后响起,纱帐被人撩起又撂下,酒堂里鼎沸的声音忽高又忽低,宋晚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都僵硬了。
听着赵暄猴里猴气的话,她好想一掌拍醒自己,方才居然还念着他的好处,还什么明眸灿然、什么谪仙般的男人......
前世的自己当真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