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宴（双重生）》未夜晴岚

10、宋晚

　　宋晚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画卷卷起来，“没什么，只是寻常字画。”
　　迎面而来的是赵暄与赵昉两兄弟，只见赵暄回身对赵昉挥了挥手，赵昉看了一眼自己后，便后退了几步，先行绕出了正门。
　　“如果是寻常字画，你躲着我作何？是谁送你的？”只余他二人后，赵暄不依不饶地追问宋晚。
　　她好想直接回怼一句“与你何干”，可他毕竟是太子，又是来宋府作客，他二人也不熟，宋晚多少还顾忌了些，只道，“不清楚。”
　　“我瞧瞧。”赵暄摊开手，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宋晚瞧他，明明还是少时的无赖模样。即便是面容俊美，星目璀璨，仿若天人之姿，他骨子里仍是那个泼猴。
　　她已不是任他欺负的女娃娃了，宋晚淡定地将画作卷好，收回画匣中，“咯嗒”一声扣紧了画匣的铜钮。
　　“此画是我的私物，不便供太子殿下赏玩。”她捧着画匣，绕了一步，与赵暄擦肩而过。
　　手腕蓦地被身后的男子握住，滚烫的触感仿佛隔着衣料传来，宋晚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立即甩开赵暄的手腕。
　　“请放尊重！”她几乎是咬着牙，低声说出了这几字。
　　“一别七年，你还记得我么？”他原本清亮骄傲的声音放得好软，仿佛是自降身段，尽是恳切。
　　一别七年……
　　宋晚于心中苦笑：赵暄啊赵暄，你我怎么会是一别七年，我又怎么会不记得你。曾经满心都是你，甚至愿意委身于你……
　　宋晚将画匣紧紧握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冷漠道，“不记得了。”
　　走开几步后，她又听见赵暄在身后追问，“那你可记得，少时我曾说过，日后会下大礼娶你？”
　　宋晚忽地驻足，她犹记前世是她曾用此话提醒赵暄，问过赵暄。
　　难道少时一别后，赵暄还记得他对她说过的话？
　　“殿下可还记得，你为什么说日后会娶我？”宋晚终于回过身，迎上赵暄的灿灿目光。
　　赵暄略有尴尬地讪笑道，“我会说这话——自然是因为属意你了。”
　　宋晚立时轻笑出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用一双犀利的目光回迎赵暄，“殿下真是好记性，只记得自己好的一面。”
　　“那我是因为什么……”
　　宋晚看着赵暄既疑惑又紧张的样子，将自己的笑意渐收，嘴角勾着一抹寒意，道，“殿下可怜我生得不美，空有一点才学，怕我日后是个没人要的主儿。”
　　“我——我当真这么说过？”
　　“所以不劳殿下费心了，我已心有所属，将来也不愁嫁人。”宋晚最后瞥了他一眼后，决绝离去。
　　她几乎是屏着气回到自己房内的，一进门后，她只觉头晕目眩，背抵着房门歇了好一会儿后，才冷静下来。她以为她可以轻松地斩情断丝，可事实却是剪不断理还乱，方才那样与他独处，还是会让她动魄惊心，心烦意乱。
　　身后的木门被人叩响。
　　“晚儿！”门外传来宋怀礼的声音。
　　宋晚转身开门，只见宋怀礼面色严肃，方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般地问道，“谁许你先于太子跑出膳厅的？”
　　宋晚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委屈道，“我向你们告辞过了。”
　　“太子准许你了么，你便急急跑走？爹教过你的礼数浑忘了？那道青花椒羊肚里的青花椒，也是你叫冯厨放了十足十的分量吧？”
　　“爹——”宋晚无处辩驳，宋怀礼说的都是事实。
　　“你去吧。”宋怀礼单手抬起，指向门外紫藤树的方向，“这两天，你先去你叔父家小住，待太子离开孟阳后，再回来。”
　　“这是为何？”宋晚不解。
　　“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简单收拾下行囊，立即启程。” 宋怀礼用了不容置喙的语气，语毕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晚知道父亲是真的动怒了，她回到房间，默默地从壁柜里取出这两日的衣物，又从妆奁里取出木梳，篦头油等一并打包了。离开前，她将方才收到的画匣放到了书架底层的锁柜中。
　　坐上宋府正门外的马车后，宋晚在舆内怔怔出神了许久。
　　赵暄的面孔总是浮现在眼前，她越不愿去想他，就越是清晰。
　　前世那最后一晚的不可状摩也仿佛近在眼前。他滚热的身体，低沉的耳语，再搭上那张醉玉颓山的脸——一切都是她曾魂牵梦萦的存在，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与她近在咫尺。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洞中，里面只有她与他，容不下旁人。其实，在他唤出旁人名字之前，她是那么的沉醉其中，仿佛那一刻就算是立时死掉了，也值得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死过了。
　　思绪戛然而止，宋晚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掀开轿帘，望向外面，发觉马车已是行驶到了长街之上。
　　长街，是孟阳最繁华中心的所在，小商小贾皆在此设摊摆卖，更有为数不少的异国商贾获批通关后，来孟阳做买卖。鼎沸的行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马车的行进速度明显放缓了，宋晚忽听到马车外有异国人的说话声，她好奇地探头望了望。
　　小个子男人……
　　宋晚才发现马车外，对着同伴操着一口异国口音的，竟是昨日她在悦君来酒楼前见到的那个侏儒。
　　他竟然是异国人。
　　“停马！停马！”鬼使神差地，宋晚忽然喝住了马倌。
　　人群熙攘中，马车不容易停稳，过了好一会儿，宋晚才跳下马车。她循着人潮的方向，仔细寻了一阵，才看见那个小个子男人在左右两人的陪伴下，已经迈上了一旁酒楼的台阶。
　　正是悦君来酒楼。
　　看来此人是下榻在这里了。如果那天武肃所见的人就是他，那武肃岂不是会说异国话？宋晚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关注这个侏儒，她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味快步跟上他们，也进了酒楼大堂中。
　　悦君来酒楼中亦是热闹非凡，十几桌客人各自饮酒吃饭。宋晚扫了一圈，却并未见到侏儒的身影。她立刻拦住店小二，问道，“这里除了正门与楼上住宿，还有其他出口吗？”
　　“没有了。”店小二一脸疑惑。
　　宋晚听罢，立即跑向楼梯口，欲上楼去寻，哪知方一迈了几个台阶，就被人半路拦下。
　　“姑娘，此路不通。”男子冷言冷语，他腰间佩剑，是侍卫打扮。
　　宋晚灵机一动，回应道，“我上来寻个朋友。”
　　“楼上房间被我主包场了，姑娘请回。”配剑男子不客气地对她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宋晚就立在楼梯半央，她先是俯视一圈酒楼大堂，的确没有小个子男人的身影，可他确实进了酒楼，难道这位佩剑侍卫口中的主人，就是那侏儒？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细思间，一串脚步声靠近。宋晚循声抬眉望去，只见木制楼梯通往的高处，一男子临高而立，也正俯视着她。
　　他是背光而立，面庞笼着一层阴影。
　　可宋晚还是认出了他，竟是昨日午后在长街上与她相撞的男子……
　　她赶忙回想，他是留过名字的。对，是肖文。
　　宋晚隐约见他目色清明，猜到他大约也是记得自己的，连忙唤道，“肖公子，是我。”
　　佩剑侍卫明显一愣，大约正犹豫着要不要拔剑，宋晚就听得楼梯上传来男子冷静的声音，“放她上来。”
　　佩剑侍卫立刻垂下头，对宋晚行了一礼，道歉后，做了个请上的手势。
　　宋晚不由得回了一礼，表示无碍，而后提着裙裾，缓步迈上了台阶。
　　甫一走到楼上，宋晚便悄悄打量起周围的房间，但各个房间都是木门紧闭，除却肖文外，她听不到半句人语，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姑娘在找什么？”
　　“方才远远见到三人，仿佛是我朋友，便跟了过来。肖公子可有见过他们上楼？”
　　男子摇了摇头，淡淡道，“楼上只有我一人住，不可能有其他人。”
　　楼上也确实除了他们两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话虽如此，宋晚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眼前的男子，的确有非凡之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公子。可他是什么来历，还需要包场酒楼，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包场的还是整个孟阳最贵的酒楼。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宋晚也不好再纠缠，她一揖后，“大约是我看错了，打扰肖公子了。既如此，先告辞了。”
　　“你——”男子方开口，只吐了半个字，便又吞了音，不再言其他。
　　宋晚明显觉得他是有话要说，可等了片刻后，又不见他说什么。目光游移间，宋晚忽然看到男子的袖口处有一丝青色颜料。
　　她转回身，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颜料……
　　走下楼梯后，她才缓过神来，方才在楼上廊中，她闻到与酒楼不符的墨水气味。
　　墨水味道……
　　袖口青色颜料……
　　所以是绘画用的水墨颜料的味道……
　　所以肖公子是位作画之人……再想到方才在府上收到了赵旼画作……
　　宋晚才恍然，难道他就是三皇子赵旼？！
　　前世，她虽在赵暄身边辅助了两年，却只远远的见过赵旼一面。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肖文的身形确实与赵旼很是相像。
　　肖文，肖文，于心中沉吟片刻后，宋晚只觉得头中轰然，肖文不正是趙旼么！
　　她忙回身望去，楼梯上已不见男子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