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宴（双重生）》未夜晴岚

11、宋晚

　　宋晚见男子已经不在，佩剑侍卫也没有朝楼下观望，立即绕去悦君来酒楼的柜台前询问，“掌柜，我想订一晚住宿，还有空房吗？”
　　做戏要做全套，宋晚还从袖间荷包里取出了一张银票，单手压在了柜台上。
　　掌柜摇头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这几天有大主顾包场，客房都订出去了。”
　　“都订出去了？”宋晚装作吃惊，感叹道，“什么主顾，这么大的手笔，贵酒楼可不便宜。”
　　掌柜捻了捻唇上的八字胡须，感叹道，“所以说是大主顾。”
　　宋晚略一思忖，继续套话道，“巧了，我听闻这几天孟阳有京城的大人物过来，好像是姓赵的——难道就是下榻贵店的这位？”
　　“可不敢胡言乱语！”掌柜猛地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公子姓肖，不姓赵。京城来的赵姓，我们小小酒楼如何容得下。”
　　宋晚听了，便知道赵旼大约是在外习惯用“肖文”自称了。想必再追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她只补了一句，“掌柜方才可有见到过一位个子很矮的男人？昨日他应该也有来过贵店。”一边问，她一边在自己的腰际比划着，告诉掌柜对方的身高。
　　掌柜点头道，“我当然见过他了，那么显眼的一个人。昨儿他确实来酒楼里吃饭了，至于方才，我忙着核账，并没有留意。”
　　“那他昨日吃饭期间，可有去过楼上的房间？”
　　被宋晚连珠炮地问了一串，掌柜忽地警惕起来，“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追着打听？”
　　宋晚立刻想出了万全的对答之策，她面露难色，垂眉抚起自己鬓角的碎发，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道，“实不相瞒，楼上那位肖公子是我的心上人，矮个子那位是我家兄。家里人不同意我见他，我只有托家兄来传信约见，可家兄回来却说他拒绝见我。也不知家兄昨日有没有真的见上他，我无法死心，想确认一下……”
　　掌柜认真听罢，面色像拨开乌云般透亮，他叹了口气，对宋晚道，“姑娘，你家兄应该没有骗你，他昨日确实上楼去过。因为楼上那位大主顾不常见人，所以我记住了。”
　　“当真？！”宋晚惊呼，带着少许矫揉造作的哭腔。惊讶是真，难过是假。她万万没想到，那说着一口异国话的侏儒，竟真的上楼去过。思及方才，自己刚走到楼梯半央，就被冷冰冰的佩剑侍卫截下，一切都说明那位侏儒是赵旼请上去的。
　　“姑娘别难过。楼上那位的确是仙人之姿，在整个孟阳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姑娘很有眼光。可强扭的瓜不甜——”
　　“谢过掌柜了。”宋晚行了一礼，收回银票，再细思片刻，又留下了银票，“多谢掌柜告知，还请收下这份薄意，不要叫肖公子或家兄知道我来过。”
　　掌柜看着银票上的数额，笑得合不拢嘴。
　　宋晚不多留，立即离开了悦君来酒楼。
　　坐上马车后，宋晚还不忘在长街上寻找侏儒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记得前世，她带领孟阳兵，与赵晞调来的临抚兵一同支援赵暄，击溃赵晧控制下的京畿王城兵后，俘虏营里，她见过不少异国异族人。那时她还曾疑惑，怎么王城兵中会混入那么多异族人。她还没来得及问赵暄，就在永延殿的庆宴后死去重生。
　　眼下，她必须要搞清楚，肖文是否的确是赵旼，以及侏儒是什么来历，他二人见面是为何。
　　马车已经驶出长街，朝着东郊驶去。愈想头愈痛，宋晚躬身，将头埋在了双膝上的两手间。
　　几炷香的工夫过后，车舆稳稳地停在了叔父家跟前。马倌先一步卸了马，拉去后院喂水喂草。
　　宋晚下舆后，望着低矮的门楣，以及门柱旁一尺见方的小牌匾，轻轻叩响了门环。
　　宋晚的叔父，名为宋怀书，准确来说是堂叔父，因为宋怀礼并无亲兄弟，只有这一位堂弟。宋怀书同妻子，一子，一女三人原本也是住在京城，因宋怀书大字不识一个，即便宋家受皇室庇荫，他也一官难求。宋怀书又不肯自降身段去做体力活以求生计，只一味接受宋怀礼的接济。所以七年前，宋怀礼带宋晚离京后，宋怀书一家也紧随其后，在孟阳城的东郊外置买了一个小院。
　　“晚妹！”院门还未打开，清脆的一声呼唤便自院内响起。
　　宋晚一听，合眼便能想到她堂姐宋宁是以什么模样奔来的。
　　果然果然，木门被人拉开，喑哑的木头咯吱声中，宋宁漾漾笑意的面庞立时出现。下一刻，宋晚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她猛然一拽，她整个人几乎是栽歪进了院子中。
　　“姐——姐——”
　　宋晚刚唤了半声，后半字就被宋宁打断：“方才在后院看到你家马倌，我还纳罕，没想到真是你来了！”
　　“是我。”这声说得艰难，宋晚的眸中几欲涌上眼泪。
　　自前世她顶替起赵昉的身份进京后，她已有两年没有见过宋宁了。宋宁是她自小起唯一的玩伴，姐妹两人感情深厚，时常是一件衣服两人穿。
　　“你那是眼泪吗？”宋宁惊呼，“这才半月不见你，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么呆了！还是说你想我了？”
　　前世，在赵暄身旁的那两年跌宕沉浮，已经将宋晚的少女感打磨得干净。曾几何时，在遭遇宋怀礼与赵昉的变故前，她也曾这般明媚活泼。
　　宋晚勾手，揽住宋宁的脖颈，轻抱了她一下，“虽然半月未见，却像是两年未见了。我当然是想姐姐了。”
　　“嘴巴这么甜。”宋宁拉着宋晚，向自己的闺房内走去。
　　从前，每次来叔父家中，宋晚几乎都是径直钻进宋宁闺房里的，两个女孩关起门来叽叽喳喳，能聊个彻夜。宋宁的哥哥宋宽还经常于半夜被她们的声音吵醒，瞪着双红眼睛，来呵斥她们太啰嗦。
　　宋宁砰地合上房门，上个锁，又透过纸窗瞧了瞧，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宋晚坐到榻边。
　　“快快，昉哥哥近来如何？你见过他吗？”
　　劈头盖脸就被问了赵昉的情况，宋晚才忽然记起，宋宁自少时起就一心倾慕赵昉。
　　过去在京城，陈妃娘娘请宋晚入宫后，又得知她有个姐姐宋宁，有几次便请了两个姑娘一起进宫。也是那时候，几个男孩女孩一起玩的时候，宋宁认识了赵昉。赵昉获封孟阳王离京后，宋宁还低落了好一阵。直到她们家也因为宋怀礼的调遣，一并来了孟阳，宋宁才重又高兴起来。
　　大约，那时候，整个家里为了离京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只有宋宁了。只不过叔父因为地位低微，即便一起搬来孟阳城，他们一家也很难见上孟阳王。是以每次见到宋晚，宋宁开口的第一件事都是询问赵昉的近况。
　　宋晚还记得，以前她还曾羡慕过宋宁，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对赵昉的倾慕。她对赵暄的感情，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别说是那份倾慕，就是赵暄的名字，她都是不敢提起的。
　　过去的回忆一点点浮现，宋晚不由得于心里感叹，前世的明年，赵昉横死一事，天底下只有她与赵昉的近卫两人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若叫宋宁知道赵昉遭遇不测，不知她会有多伤心。
　　“你怎么不说话呀，昉哥哥出什么事了么？”
　　被宋宁摇晃，宋晚才抽回飘远的思绪，她定定笑道，“你昉哥哥一切都好。方才他还在府上进了晚膳。”
　　其实除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宋晚根本记不清前世这个时候的前些天，赵昉经历了什么。她只能细细对一脸渴求的宋宁讲了这两天与赵昉有关的事情。
　　宋宁听的津津有味，末了，她伏在宋晚耳边，问道：“我听我爹说，太子殿下来了孟阳，可是真的？”
　　宋晚只觉得耳边一阵痒，她点了点头。
　　“太子是五皇子？我记不清了，是哪位来着？”
　　“赵暄。”宋晚好久没有清晰地唤出他的名字了。
　　“赵暄——”宋宁翻了翻眼珠，大约是在回忆，“我想起来了！那时候皇子里有个烦人精，一见到我就说我辫子扎歪了，说我头发乱，就是他吧！”
　　宋晚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是他，就是他。”
　　看来赵暄少时的嘴有够欠了，不止她觉得他烦，宋宁也记得他烦人的这面。
　　“烦人精也能做太子么？”宋宁一脸不解，“我瞧着他还不如昉哥哥。”
　　头一遭，她与宋宁聊起了赵暄，还是一并嘲讽，宋晚只觉得心里惬意，附和道，“小时候，他较昉哥哥真是差远了，没个半点男子风度，就爱捉弄人。”
　　“他也捉弄过你？”
　　宋晚便将最后一次去皇宫遇到赵暄的事情说与了宋宁，不过她并没有讲出赵暄的那句会下大礼娶她。
　　“说你不美？！”宋宁惊叹，“晚妹，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儿了。你与昉哥哥一样，都是小脸庞，都有好看的桃花眼，眼神清澈。”
　　蓦地被夸赞，宋晚略觉羞涩。
　　“不过，小时候你是挺干瘪瘦弱的，哪像现在？”宋宁坏笑着，抹了抹宋晚的衣裳前襟。
　　宋晚立刻明白过来，她立即飞红了面庞，推开宋宁，“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宋宁稳住被宋晚推开的身形，坐直了，认真道，“若是那烦人精再见你，他一定再难移开目光了。”
　　他会么……
　　宋晚不由得回想起，前世最后一夜，她卸下鷩冠金簪后，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似确如宋宁所说一般，他的目光再未移开。看来他看中的只是自己的容貌或是身体，才会在缱绻时、尽兴后唤出旁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