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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司徒玄 ...

  •   坐在轮椅里低声哭了起来。
      东郭问她,“丫头,你哭什么?”
      “我在跟东篱想一样的事情。但你是不会明白的。”

      知人论世,谈何容易。
      “首先\",重阳晃着手指对司徒玄说,“这话不是我说的,起因是王氏年轻时候和年老时候对周美成评价的两极分化,词话在前,遗事在后,有个读书人就说了,‘知人论世,谈何容易\'。那时候我的读书人走了,剩下的全是不读书还看不得别人读书的,都是女人。我写东西读东西时候,闭上眼睛有清明上河万里长城,手指哆嗦反手烟云覆手雷雨。对这类生物能避则避,她们像地雷像手榴弹像激动人心的颁奖时刻蹦出来的牛皮癣广告,太不稳定了,而且不把我打死誓不罢休,有希特勒精神,圣徒精神,还有秦始皇的坑儒精神。我长这么大,只有两个女人不害怕,一个是戚无有,还有一个就是我妈。中国人掏心窝子的话不过这一句,‘谈何容易’。我从小活在女人堆里,能长这么大,绞尽脑汁了也跳不过这一句,‘谈何容易’

      “别忘了,你也是女人。”
      “除了喜欢男人,我跟你们没有分别。”
      “现在爱好是男是女已经没办法区分性别了吧?”司徒玄摇头。

      “小伙子很上道儿嘛。\"重阳冲他挑挑眉。
      “别那么着看我,瘆得慌。\"
      “但你在害怕什么?\"
      “说不清楚,也许是那些将要改变我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摇头,“重阳,不要总想着靠近我。太依赖一个人,最后是会崩溃的。”

      “女人依赖男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那是你们的想法,觉得男人不仅要付出金钱和精血,还有毫无保留的爱。但据我所知,他们爱自己都未必能够爱得那么深。因为我至今都未曾见过能完整,准确,无误地表达自己的人。他们只是游刃有余地说谎。\"
      “哎呀,一群伪君子。\"重阳夸张地摆手,像是在驱赶根本不存在的苍蝇。
      \"确是如此。\"
      “不过司徒,如果我能写出《黄金时代》那样的好东西,我才不在乎四十多岁就死。更不在乎做一个伪君子。知识和廉耻,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像劳伦斯说机械,说大工业时代, 他恨那些东西。他完全有理由恨这些东西,不是因为这些玩意儿对人的消解,仅仅只是因为这些事物本身的肮脏,就足以毁了他的小说。”重阳说,\"他在煞有介事地怨恨那些冰冷机械和行尸走肉。那么无望的不聪明,诶,像不像以前那个因为\'八俏舞于庭\'而愤怒的孔丘?”她边笑边继续说,“司徒,我总想着犯上作乱,也爱看呼啸的火车,看起来我跟那些老头子和怪大叔格格不入。但是我在每一个,发现自己正不停长大的瞬间,都内心怨毒。我已经打碎了十七面镜子,因它反馈给我的面容都太过稚嫩,每一次都令我失望”,“一张略带憔悴的娃娃脸。\"她惨然微笑。\"那不是我想要的。”

      “重阳,没有人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你不该贪得无厌。\"他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司徒玄的语调和口气都异常温柔,所以看得出来他是在用心地应付她。是那种让深爱他的人都能椎心泣血的漫不经心。重阳想,是清明会怎么做?没错,她会比这男人更温柔,看上去更脆弱,狡猾得一如西湖水底的那两条湿漉漉的小蛇。可是我呢?如果本分随缘,他绝不会甘心爱我。
      “得了吧司徒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清明,明明是个不择手段的魔鬼”“你装什么老好人?”

      “不择手段实在过誉,喜欢清明倒是真的。”司徒玄把一只藏蓝色的小铝盒摆在桌上。“拿着你的药滚出去。”
      像是察觉身边人许久未动作,司徒玄抬眼看她,\"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
      “很明白。\"

      “滚是会滚的。”她说,“你可别后悔。”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她笑了一笑,“咱们彼此。”

      她站在阳光下,觉得蒸腾的太阳真好,比什么话都温暖,比什么人都耀眼。就好像她的名字,似乎有了一点灿烂的痕迹,但九月九日的重阳,却又分明是秋气萧瑟草木凋的开始。

      她拍在手心一枚黄铜的五角。对着映在淡青的落地窗里的女孩道,“梅花,你说,字,我说。好,梅花。”

      “其实我根本不明白别人到底愿不愿意看这些东西,我读的书还是太少了,不懂他们口中滔滔不绝的什么‘小布尔乔亚’味道,其实我不笨,她们只要大略地说一两句例子,我就明白了。但是后来我想,她们根本不想让别人明白她们在说什么,这些人一堆的烂字老话出来,不过是想说,‘我知道!’我真讨厌这样人。我只爱你。你别说我自恋,真的,要是爱情像他们说的那样需要彼此理解欣赏和惺惺相惜,那么我要恋爱,除了爱你也别无他法。”

      “你尽可以爱我,放心吧。该来的自然来,该走的自然走。好,再扔一次。梅花。”
      “我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了,知道吗?你。好多人用他们发硬的脑袋,生冷的舌头,嘲笑我,怎么说呢,他们好像是敏锐的,却又好像无所事事,情感和念头,被他们连篇累牍地阐释,他们就不能用些更优美些的文字吗?哪怕一个故事。理论家们对读者太坏了。其实人不过是那么回事。谁又比谁强呢?一些想成为神的人类利用谎话,宗教,和性冲动,把这个世界搞乱了。他们不明白‘改造世界’的想法有多么可怕,孤独让他们渴求同类,找不到于是创造同类。别看好多人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可是他们的思想乱七八糟。他们用自己已有的东西,名望啊,财富啊,噱头啊来给文学划分阶级。一旦遇到无可指摘的作品,就把脏水泼到人身上。这样人太多了,他们用潮流的方式,把垃圾递给你。”

      “唉,也许有苦衷的。比如为了生存。你知道了人是怎样的,就不该对它如此苛刻。”
      “好,不说这个。我们再扔最后一次,如果仍旧梅花,我们之间就可以有个了结。打赌我会不会永远消失。”

      硬币在空中很闪亮地金黄了一下。重阳扬手接住,像把一粒豌豆稳稳地攥在手心。
      “行吧,字。这么久了你还是害怕一个人,没点儿长进。”
      她笑起来抿着唇。直到看见一只蜜蜂落在长宽的草叶子上,忽然愣了会儿。
      “一只蜜蜂停下/吮吸长宽的草叶子/我们所站的地方/一半是青草,一半是水泥/蒸腾的太阳爱你/阴影是你/昨天你看我的目光/尚有生涩的多情/
      影子躺在地上/揽住风铃草在童年里睡觉/那小男孩儿的眼睛睁得很大/分得很开/像世界一样空旷/我开始诧异/
      十七岁了怎么还会——/遇见那时的你/”

      “真好啊,重阳。你是我永远新鲜的陌生人,真想永远看着你。”

      她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诶,爱上自己倒影的人,你可别学纳西瑟斯。跟自己相爱比同性之爱还要痛苦。”

      “你说的不错。不过,难道没有双胞胎相爱的?看见她就像看见了自己,让她生气,大笑,或是流泪。把一部分生命放在她那里,也许才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什么是生命和爱,互为倒影。”

      重阳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宁愿爱小时候的你,清明也是,我们从来没有爱过现在的你,全是用她充数,你以为自己正在斗争,你以为你快要胜利了。但是一开始就输了,从你开始希望,试图去了解这个世界,就永久失去了成为太阳的盲目热情。”“唉”,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亚历珊卓这名字太美了。她一个孩子,哭得比很多成年人好看。”

      “长久疏于练习,哭起来会丑,索性再也不了。我想大多数人是这样的。”
      “我们也会这样吗?”
      “大概在劫难逃。王小波写的字太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句话如今看来,就像他早逝的谶语。‘爱你就像爱生命’,知晓说这样话的人死去,就像眼睁睁看着爱死去一样。我太年轻了,不懂得生命是怎样的概念,在我眼里爱是比生命还要轰烈的念头。我一直在想,要是不爱司徒玄或爱上的不是他,可能也不会那么疼痛。”

      “不懂生命?谁说你不懂。你想司徒玄的时候,疼起来的那个就是。”
      “真的?”她忍不住笑,“他哪有生命美妙。我撒谎了,别当真。没有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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