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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黑灵×圣母 ...

  •   Chapter 130 黑灵×圣母

      黑灰色的天幕下,高高低低的人形悬浮着,脑袋低垂,如同无数吊死者的影子。伊塔走在同样黑灰色的大地上,一脚深一脚浅,滚烫的空气随着呼吸进入她的鼻腔,不知道是因为核爆后未散的热量,还是因为这里是地狱。

      很不幸,地狱里也有斜坡,而她正在艰难地攀爬。等她终于爬到坡顶后,映入眼帘的是辽阔而死寂的盆地。

      有一个人跪在盆地的正中央。
      相隔太远了,伊塔看不清他的脸。

      “你在这里啊。”
      幽魂般的低语。
      伊塔猛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爬得太高了,高到和天空中的一个影子相接。那个黑暗的影子有长长的黑发,还有苍白的皮肤,它的眼睛如同两块蒙了灰的石头。

      “我梦到了你,”影子说,“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

      伊塔下意识想要离开。
      她踩着松软的土地后退,却一脚踩空。伊塔摔了下去,但她既没有坠落的失重感,也没有坠落的痛感。她倒在了地上,只犹豫了一秒就开始向前跑,试图把那个影子甩在身后。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灰的天和大地,她在这里奔跑,如同在无穷无尽的循环中挣扎。

      那个影子紧随着她,在她的身后说话:
      “告诉我,如何才能将你从我的身体里挖出来?”

      它的声音似乎漂浮在水里:
      “有时候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如果我刺破我的鼓膜,你会安静吗?”
      “有时候我能看到你在我面前,如果我剜掉我的眼球,你会消失吗?”

      伊塔觉得自己的肺在沸腾,她实在跑不动了,只能跪倒在滚烫的土地上。但人影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开始还是在她背后,现在已经近在耳畔。伊塔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她实在记不清了,她的记忆仿佛遥远的光斑。

      “……但更多时候,你是一阵又一阵疼痛的情绪……如果我掏出我的心脏,这一切会结束吗?”

      她的腿和土壤融化在了一起,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伊塔趴伏着,把手指挖进松软的大地,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在她有限的视线里,她看到一缕一缕的黑色头发开始向下垂落——那个人影已经覆盖住了她。

      “但我只有一颗心脏。”
      “把你挖出来后,我就会死去。”

      苍白的手从上方探下来,握紧了她陷入土壤中的手,十指交叠。

      “这就是爱吗?”人影的声音轻不可闻:“原来爱是一颗钉入心脏的钉子。”

      伊塔动了动,试图挣脱他,但她实在没了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燃烧的酷刑,她的脸贴着地面,感觉到人影在贴近她。他的皮肤是冰凉的,是湿润的,他真的像是一具溺死的尸体,从天空上那个寂静的水墓地中苏醒了,他坠落下来,要追逐她至死亡。
      他把脸贴在了她的脖颈处,似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伊塔只觉得毛骨悚然。

      人影已经完全把她覆盖住了,他的四肢和她的四肢纠缠在一起。
      他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如同永恒的诅咒:
      “爱。”
      “爱。”
      “爱。”
      伊塔感到他身上的水在渗下来,一滴一滴地从她身上滑落,让她浑身黏腻得难受。她试图缩起身子避开他,但人影开始亲吻她。他的唇寒冷如冰,欲望却深如可怖的大海。

      伊塔受不了了。
      “滚啊……”
      一张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无比嘶哑:“——我让你滚啊!”

      ……

      伊塔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原来她发起了高烧,烧得迷糊了。看守她的人刚把一桶冰水浇她身上。

      “喊什么?”
      看守是个上了年纪的金发男人,一道横着的伤疤从他的眼睛中间切开,留下两颗浑浊的眼球,他是个瞎子。看守把桶放下,笑了一声:“叫得和街边的婊子一样。你要是真这么饥渴,不如过来舔我,说不定我会留下你当个玩具——你也不想死吧?嗯?”

      伊塔抬起酸疼的胳膊,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长老团祭品的死亡率这么高了,在寄居了“伟大的黑灵”之后,如果祭品发烧就浇一桶冰水,祭品昏迷抽搐就拖出去解剖,祭品没事还动不动毒打一顿……这不是铁了心不让人活吗?

      “……滚。”
      伊塔喘着气咳嗽了几下,冲看守竖了个中指,有点遗憾他看不见。
      她觉得一桶冰水下去自己烧得越发严重了起来,而且醒来后记忆开始复苏,她终于记起梦中的那个人影是谁了——傻逼的伊尔迷·揍敌客,和女鬼一样阴魂不散,说起来,自从上次从W小哥那里知道他到了流星街后,伊塔就再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了,这合理吗?难道母蜂还没和他正面冲突上?

      看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蹲下,拉起墙边的锁链用力一扯——伊塔被脖子上的链子拉动,被迫滑到了门边,看守用链子吊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嗬,有点骨气,”他呼吸间有股发臭的血腥气,“婊子,你以为我是库辛吗?我最讨厌你们这幅样子,一群打不服的狗……”

      拉紧锁链,他开始一下一下把女孩的头重重撞在栏杆上。
      伊塔试图用胳膊抵挡,小臂砸在了墙上,她隐约听到了骨裂的声响。疼痛尖锐地蔓延。
      撞了大概四五下,看守又把女孩的脸拉近了:“……知道吗?你还算是幸运的,以前我可没这么温柔——食物?水?哈哈哈,哪有这些东西?一群小孩进去,活的吃死的,强的吃弱的,谁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他抬起手,指指旁边的地牢,“你想试试吗?一点小经验,人肉可不怎么好吃,吃多了嘴里发酸,只有活着的时候稍微鲜一点……”

      他松了手,伊塔跌倒在地上,又开始拼命咳嗽。
      看守站起来,嗤笑几声,转身走了。伊塔挣扎着抬起头,一只手攥住了竖栏,紧盯着男人的背影——下一秒,在小门的灯光投下的长长阴影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庞大的黑色液体开始蠕动——影无声无息地攀爬着,只一瞬间就填满了整个空间。
      果然,影变强了。
      伊塔松开了手,于是阴影重新回归死寂。

      看守很快就走出了地牢的小道,小小的铁门闭合,世界立刻陷入了纯黑。
      伊塔倚着栏杆,继续咳嗽。
      出于个人癖好,这个看守从不肯给他们留下任何一丝光线。因为他看不见,理所当然的,其他人也不需要看见。这是一种充满恶意的心理折磨,在黑暗中,人会逐渐陷入极度的无助和恐慌——她能听到附近的地牢里有人在自言自语,应该差不多快疯掉了。还有人在狂笑。更多人是沉默的,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倒是没有人哭,因为大家都知道哭泣太消耗体力。

      所以这里就是以撒曾经待过的地牢。还有西索。
      和这里相比,库辛的农场真的算是天堂了,最起码养殖小孩的方法基本符合现代畜牧业的人道主义标准。她又想起看守说以前他们不提供食物,放任一个地牢里的孩子互相吞吃……以撒和西索曾经是待在一起的,他们是不是也试图吃掉过对方?

      伊塔的思维开始发散,她能想象出两个一样凶狠的孩子在黑暗中对峙的场景。
      在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伊塔能感到自己的呼吸滚烫,她高烧仍未褪去,小臂上的骨头还裂开了一点,疼痛钻心。而且因为身上湿漉漉的,越发冷了起来。伊塔尝试用影裹住自己,惊讶地发现影的保温性能居然还不错,和一层被子差不多,于是安心地蜷缩在了影里。
      有点像一个怀抱。
      伊塔想。

      温暖起来后,她又开始思考影的变化——估计是因为她身上的“黑灵”被影吸收了,所以影才变强了。
      是的,在来这里的第一天,伊塔就被种下了“黑灵”。
      那玩意有点像漂浮的黑雾,被祭坛上的念阵困在了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地流动着,一会儿凝聚一会儿扩散。伊塔甚至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蒙住脸的人用力推进了祭坛。所谓的祭坛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用纯白色的石头搭建而成,只有在它顶端的穹顶上漏了一点缝隙,能让外面的阳光落进来。在其它昏暗空间的对比下,这缕日光如同一道纤细的聚光灯。
      伊塔跌进了那束阳光中。
      她晕头晕脑地撞入祭台,来不及站稳,那些黑雾就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它们缠上来的样子真的不像是无生命的雾,反而像某种嗜血的鱼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她的皮肤里钻入——这个过程倒是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伊塔没怎么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话音还未落,一切就结束了。
      然后她就被关进了地牢。
      然后就开始发烧。

      接下来的几天,伊塔能感觉到“影”和黑雾在她身体里厮杀,仿佛免疫系统和外来的病毒在搏斗。
      它们都是寄生型的念,性质非常相似。比如在打架过程中一旦需要耗费力量,就从她这里吃点生命力,再继续打,再吃一点,再继续打,再吃一点……伊塔清楚自己昨天晚上其实无声无息地死了一次,这具身体是新刷出来,因为三天前的擦伤不见了。
      这个消耗生命的速度简直恐怖。

      伊塔伸出手,悄悄握紧了脖子上帕尔的鳞片。
      临走前金告诉她,帕尔托维纳的鳞片类似一个锚点,会把她固定在这个世界里——很实用的功能,她没有一睁眼发现自己复活在平行世界里算是这操蛋的日子中唯一的安慰了——而且她总忍不住想,以撒之所以把“影”留给她,是不是因为她能够无限刷新身体?就和卡bug似的,一旦撑不住“影”的吞噬直接原地复活,立刻又是一个满血好汉。

      一部分的她觉得以撒一定是思考过才这么做的,他自有深意。
      而另一部分的她又觉得以撒或许真的没想过,他只是……执念太重了。
      一时间,伊塔甚至不清楚哪个更好一点。

      大腿上的热感打断了伊塔的思考。
      说起来,昨天晚上烧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就感到大腿上的卡片在一阵阵发烫,应该是母蜂或者米娅在向她传递消息,但这里太黑了,她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算是重大的情报失误了吧!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关进漆黑的地牢里,那她该怎么和母蜂联络?母蜂究竟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母蜂是故意的吗?
      不怪伊塔怀疑它,实在是母蜂浑身上下没一点能让人信任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现在无计可施。

      伊塔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四周的孩子们的动静被黑暗放大,伊塔听着他们高低起伏的呼吸声,忽然有了一点隐约的想法——既然影能够吞噬“黑灵”,那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引出其他孩子身上的黑雾让影吃掉?这样既可以救下孩子,也能让影变得更强。
      伊塔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思路开阔了起来。
      一瞬间,连骨裂的胳膊都不怎么疼了,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动了动手指,漆黑的蛇开始在阴影中凝聚。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呗,伊塔苦中作乐地想,说不定这是场豪华自助呢。

      ……

      瓦拉拉推开教堂的窗户,借着一点灰蒙蒙的月光,无声地跌倒在了一排排长椅之上。血从她手指间一滴滴沥下,落地有声——立刻,瓦拉拉把裙摆掀起,让血滴在衣服里——她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教堂窗外的阴影似乎在晃动。
      瓦拉拉的手指捏紧了。
      是风吗?是晚风在吹着窗户吗?还是他来了?

      失误了。
      她应该在进来的时候把窗户合上的,不然不至于如此疑神疑鬼——但她没有办法不紧张,伊尔迷·揍敌客无处不在,他比晚风还要轻,比阴影还要无声。过去的几天宛如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她被他一次次抓住,又被放走,身上的伤口在不停地积累,意志也几近崩溃。
      瓦拉拉知道伊尔迷·揍敌客想要什么。
      自从W死后,其他蜂巢的成员就自动撤退了,她是唯一流落在外的雄蜂,他盯住了她,一定是想要她将他带去蜂巢的核心——无论她照不照做,都会被他缓慢地杀掉。

      瓦拉拉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残忍的刑讯手段。
      伊尔迷·揍敌客从不和她说话,他只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切下她的一块肢体,再让她离开。
      这样可怖的折磨已经发生了整整五次。瓦拉拉失去了左手的四根手指和一只耳朵,来不及清洗的血在她的右耳道中结痂,那动静细微却折磨,让她在夜里一次又一次满心惊惧地向右扭头。

      我迟早会疯的。
      瓦拉拉很清楚。
      伊尔迷·揍敌客从一开始就想让她疯掉,因为疯子知道往最安全的地方跑。

      窗户的缝隙似乎被风吹得更大了。瓦拉拉嘴里的空气变得越发冰冷,她注视着那一线黑暗,在那一刻看到了绝望的场景……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他,她听见伊尔迷·揍敌客衣料的摩擦声出现在她身侧的阴影里,他的手指在月光下惨白如雪,从她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枚刀片——那是她自己的武器——然后轻巧地切下了她仅剩的左耳。
      让人想要尖叫的疼痛。

      回神后,瓦拉拉才发现这是幻觉。
      啊……我要疯了么?
      母亲,是我要疯了么?
      如果我注定无法再陪您走下去,或许在这里自杀也不错,虽然您曾要求我们无论何时都努力活下来……但这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瓦拉拉的手指松开,她的血开始滴落在教堂的地板上,想好死亡这条出路之后,她忽然浑身轻松。
      再没人能折磨她了。

      瓦拉拉微笑着,她抬起头,看向了教堂尽头的圣母雕像。圣母目光低垂,月光让它的神情鲜活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为她而落泪——“别哭,”瓦拉拉的声音纤细,仿佛沉浸在梦中,“……请您拥抱我吧,母亲。”

      圣母却笑了。
      梦境倏忽破碎,瓦拉拉一个颤抖,向右看去——不是圣母在笑,这是一个男人的笑声。月光照亮了一排又一排的长椅,如同水银铺落,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长椅上,隔断了一切如露如雾的寒冷月色。

      “圣母从不曾为你而落泪,”他轻声说,“她哭泣,只是因为铸造她的人们希望她如此。”

      瓦拉拉后背上的汗毛开始开始一层一层地竖起。
      他一直在这里吗?……真是可怕的“绝”。
      她完全没有发现。

      “我一直觉得宗教是人们自恋心理的投射,他们觉得圣母是悲悯的,就将它雕刻成垂泪的姿态,但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人的臆想罢了,”男人合上了手里的书,封皮上烫金十字架在夜里也闪着细细的光,“一场宏大的表演,一次集体的心理安慰幻觉。”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了男人额前的黑色碎发,在清晰的月光下,瓦拉拉瞧见了逆十字的纹路。
      她认得这个标志。
      幻影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
      她同样察觉出了他话语里的深意,知道他在隐喻什么,但瓦拉拉并不动摇。她了解“母亲”的理想,并愿意为之牺牲,从加入蜂巢的那一天开始,直至死亡,

      “如果你想要买情报的话,很抱歉,”瓦拉拉细声细气地开口,“蜂巢最近不营业。”
      “我知道,”黑发的男人很有礼貌,“没关系,我暂时也不需要情报。”
      瓦拉拉不再说话了。

      “有人在追你,是吗?”男人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真不幸,他或许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被他盯上一定很折磨。说起来,这是第几次了呢?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下一次是第六次。”瓦拉拉说。
      幻影旅团团长却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啊,这样么?”他自言自语一般,“如果她也数过,大概和你差不多。”

      瓦拉拉撕下裙边,系住了还在流血的手指。她稍微放下了戒心,既然幻影旅团的团长在这里,伊尔迷·揍敌客就不太可能会追过来,蜘蛛们都有清扫周边捕猎者的习惯吧?她这样想着,把残缺的左手伸到了眼前,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样子了,看到的时候还是很难过——从右到左,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全都被切下来了,光秃秃的,如同四个从中间截断的腥红色木桩。

      “很干净的伤口,只是切下得太久,已经不可挽回了。”黑发男人说。
      “是的。”瓦拉拉低落地回应。

      虽然意外遇见了幻影旅团的团长,但瓦拉拉并不准备改变原有的计划。她开始收拾自己,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再用漂亮的小蜜蜂发卡卡住——这是她自己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捡到的那天专门拿去给母亲看过,母亲还夸了这个用塑料做成的肥胖小蜜蜂,说很可爱。瓦拉拉想起那天,几乎要露出一个微笑。
      她挤了挤裙摆上的血,又把布料捋平。她很喜欢这个蓝色的裙子,这让她想起天空和云,可惜沾了太多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很快,瓦拉拉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因为不习惯残疾的左手,稍微浪费了一些时间。

      她撑起自己,坐到了长椅上,正面对着纯白色的圣母雕像,从兜里掏出了最后一个刀片。

      从头到尾,黑发男人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她。
      这让瓦拉拉很感激。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伊尔迷·揍敌客希望她疯掉,却不希望她死掉。在格外轻松的心情下,她认真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幻影旅团团长笑了笑,她看到他的手指在轻柔地摩挲着书皮上的烫金十字架。
      “介意和我做一笔小小的交易吗,母蜂?”
      他问。

      瓦拉拉纤细的声音像是漂浮着:“我说过啦,很抱歉,蜂巢已经不营业了。”

      “但它并不发生在此刻,”黑发男人巧妙地绕开了规则,“这是一笔在未来才会交割的交易,想必到了那个时候,蜂巢已经重新迎客了。”

      咦,好狡猾的男人。
      瓦拉拉眨了眨眼睛。

      “你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当蜂巢和弥赛亚的交易结束的时候,请告诉我那一刻她的位置。”
      “那你用什么交换呢?”

      幻影旅团的团长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其实我可以猜出她现在在哪里,”他微笑着,“既然如此,就不难得出您想要的是什么……很贪婪呢,但我不介意帮助您,毕竟贪婪是流星街人的本质,不是吗?”

      瓦拉拉听到母亲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地叹息——她不知道母亲在为什么而叹息,是为了弥赛亚吗?还是为了她?
      【好的。】母蜂说。
      “好的。”瓦拉拉说。
      那一刻,她希望母亲能停留几秒,能告诉她:【你很勇敢,瓦拉拉】,但她并不勇敢,虽然死亡是无可奈何下的最优解,但它同样是软弱的逃避……可惜,直到最后母亲也没有夸赞她。

      瓦拉拉听到黑发男人从长椅上站起的声音,他应该要离开了,很快,这个荒凉的教堂里就会只剩下她的尸体。月光斜着照在她的身体上,就像水,是温暖的羊水。瓦拉拉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缩起了脊背,她在一点点变回胎儿的姿态,如同在挽留一个从未出生过的梦。

      面对着纯白的圣母,她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

      ……

      等伊尔迷·揍敌客绕开那些忽然拔地而起的迷宫似的建筑物进入小教堂时,瓦拉拉的尸体已经冷掉很久了。
      甜腻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教堂。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其实伊尔迷·揍敌客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的思维仿佛浸没在了浑浊的冷水里,这对他而言并不寻常——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走向女孩的尸体,从她的兜里掏出一枚刀片,切开了她的额骨。

      “……哈。”
      果然如此。
      她的大脑皮层有一部分被烧焦了。
      这几天的折磨中,伊尔迷·揍敌客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个女孩还没有疯掉,这并不符合她的性格画像。同为操作系,他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母蜂对她的大脑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造——嗯,这就说得通了,普通人不可能有如此坚韧的精神,即使是流星街人也不行。
      真是有意思。

      伊尔迷·揍敌客松开手,看着女孩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前方的长椅上。因为没有了额骨的保护,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所以母蜂的能力是什么呢?
      他几乎是愉快地想,应该是某种生物电,抓住猎物之后就开始潜移默化地诱变对方的大脑结构,怪不得这群人可以在脑内交流——所以,为了得到如此可怕的能力,“母蜂”究竟付出了多少?

      这个答案让伊尔迷·揍敌客很高兴,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面无表情地站在冷掉的尸体旁边发了一会儿呆,伊尔迷·揍敌客忽然开口说起话来,声音轻不可闻:“……快了,”不知道在和谁交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快了。”

      “我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

      冰冷的教堂里,除了他一句又一句破碎的低语,就只剩了血和脑浆在地上缓慢流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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