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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汤×四长老 ...

  •   Chapter 131 汤×四长老

      每到晚上,米娅的脑袋就会变得晕乎乎的。
      这种感觉有点像发烧,所以她把头靠在了冰凉的墙面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她知道自己的大脑正在发生变化,母亲告诉过她,在最开始的几天想起这件事还会让她升起一点点心慌感,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吓到她了。
      所有的恐惧都像是顺着河流漂走的纸船一样离她越来越远,只剩下模糊的形状。

      包括曾经对农场主库辛的恐惧。

      米娅听到了他前来巡逻的声音,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前。
      一如既往地,农场主甩着他的黑色鞭子带着两个白色的人偶从她的门前经过——看着他的身影,破天荒的,一股夹杂着扭曲幻想的仇恨从她的心头涌出:【都是他!是他带走了薇尔莱特!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米娅甚至开始走神,【我一定得杀了他……我该怎么杀掉他?】

      “咚!”
      是鞭子砸在门上的巨响。
      米娅打了一个激灵。

      “哟,你,3044,你的杀气漏出来了。”
      不知何时,库辛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门前,浅绿的眼睛透过镜片盯着她。米娅立刻紧张起来,她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却听到农场主在她的头顶发出了嗤笑:“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小羊也敢咬人呢,”他用手里的鞭子敲了敲铁门,“抬起头来!看着我!”
      米娅缓慢地抬起头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只知道这是个过于漫长的对视。
      沉默后,库辛再次笑了:“这么想杀我?实话实说,和那一堆软成蛆虫的蠢货相比,我更喜欢有点骨气的牲畜,毕竟这里的规则向来是公平的。”

      “有本事的话,就试着来杀我吧。”

      库辛的巡逻结束了,但米娅还站在原地。
      她的骨头在发麻。

      过了一会儿她才爬回了床上,抱着双腿,让脸贴近膝盖——她觉得自己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母亲说她在【蜕变】,就像美丽的蝴蝶从茧里挣脱出来。米娅不想成为蝴蝶,漂亮的脸蛋让她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当她穿过走廊时男生和女生都会成群地凑到窗户前看她,但在她双亲死去的夜晚公路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可是“母亲”一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说着温柔的爱语,说她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说祂很爱她,还说她会变得更漂亮,她是即将盛开的白玫瑰。

      母亲都更宠爱漂亮的孩子吧?
      米娅捋顺了自己有些打结的白色长发,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有薇尔莱特,薇尔莱特喜欢什么样的她呢?应该也是漂亮的吧?总不该是前几天和虫子一样软弱恶心的样子。这样想着,米娅举起自己的手,她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在来的那一天被挠下来了,左手食指的也是,血糊糊的一片,很丑。

      但是薇尔莱特说这是她拼命战斗过的标志,一点都不丑。

      就在米娅神游的时候,铁门那里传来了一阵敲击声,白衣服的人又来送饭了。
      米娅抬起头听了一会儿,无声地从床上下来,她踮起脚,用最轻的步子走到门边,弯下腰,透过铁门正中打开的小门往外窥探——这扇小门只能从外面解锁,所以比较费时间——时机卡得正好,她看到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拿着黑面包送过来。
      米娅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这个“人”的手腕。
      “抓住你了。”
      她笑了起来。

      手下的触感很软,过于软了,仿佛只有一层布料。
      米娅有点好奇地捏了捏。
      ……啊,没捏爆。

      白衣服的“人”迟钝地停在了原地,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抽回手,想要甩掉她。
      米娅跟着放开了手。
      薇尔莱特说的对,它们果然不是人,是人偶,就像用布扎起来的充气玩具。而且看起来反应并不快。米娅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但它收回手之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完全没有报复她的意思。
      米娅又露出了笑容。
      而且很笨呢。

      她拿起黑面包塞进嘴里,坐在床沿,看着墙边计数日子的刻痕。
      薇尔莱特离开十天了。
      说好二十天内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吧?——米娅每天晚上都守着薄薄的纸片,希望能看到薇尔莱特给她传递的话语,但一次都没有,只有母亲在和她说话。母亲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薇尔莱特去的地方太危险了,她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复。

      米娅理解的。
      但偶尔她的脑海里也会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她想,薇尔莱特会不会已经死了?或者她决定离开她,再也不想回来找她了。
      不可以。
      不可以,哪一个都不可以。
      黑面包在嘴里发酵出酸涩的苦味,顺着她的舌头滑下去,一路滑到胃里。米娅不是什么都没学会,在地狱般的一个月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站在原地等死——如果,如果,如果有谁要抛下她,她最好能把他们永远留下。可是,用什么方式呢?她其实不想伤害任何温柔对待过她的人,但她别无选择……

      再一次,米娅沉浸入那种令人晕眩的迷醉的幻想中。

      ……

      伊塔觉得自己吃撑了。
      发烧自从连烧五天之后就降下来了,无论吃多少“黑灵”都状态良好……就是有点晕乎乎的。她躺在地牢的最里面,缩在阴影里,身下是又潮又腥的泥土,如果不是她还会定期去栏杆那边拿食物,看守早就把她拖出来扔焚化炉里了。伊塔其实没怎么思考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人起疑,确切地说,她几乎无法思考,偶尔有突发情况要应对,她只能用不停地自言自语的方式逼迫自己的思维集中于当下。

      这导致看守以为她疯了。
      他最开始还拉她的头发让她起来,试图让她含住自己的那根东西。但当伊塔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古怪的话,连反抗都不反抗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兴趣。

      “又一条疯狗,”看守松开手,瞎掉的眼睛上疤痕扭曲,“贱种,这么快就不行了,真是没用。”
      ——他看不见,在他的头顶上影子一团团地凝聚成型,它们向着四面八方延展着长长的柔软肢体,如同噩梦里怪异的深海生物。这“生物”在他的头顶垂下一根黑色的三角形触手,越向下顶端越尖,只等着他再向上拉一点女孩,就要贯穿他的后脑。

      关在伊塔邻侧的男孩仰躺在泥土中,看到地牢顶端那由影子构成的怪物,咯咯笑出了声。

      “闭嘴!”
      看守怒吼。
      他拽住男孩拖过来,一下一下地砸他的头。男孩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闷的撞击声。

      “行了行了。”
      另一个看守锤了锤地牢小道尽头的铁门,他并不现身,一点影子晃荡着漏出来:“四长老过来之前,还是别死人比较好。”

      “嘁,听见了吗?你运气还挺不错呢,”瞎了眼的看守啐了一口,“要是放在一个月前,我要把你眼球剜出来塞你嘴里。”

      啊对,母蜂也告诉了她这件事。
      伊塔又开始喃喃自语。
      因为她把黑灵都吸收了,所以地牢里好几天了都没死人。这个奇异的事情引起了长老团高层的注意,有流言认为黑灵出了问题,从外面抓来的虫子果然又懦弱又肮脏,它们污染了黑灵,黑灵将不再眷顾长老团——四长老是当年“用外面的孩子代替流星街孩子大改革”的领头人物,出了问题他自然要第一时间处理,因此这几天看守们都收敛了虐待的行径,等待着四长老亲自来查看这一批不同寻常的货物。
      所以母蜂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伊塔自问自答。
      看来它早就插了人在长老团里。

      伊塔的思维又沉了下去。这些异常肯定是“黑灵”造成的,她一直在看到幻象,但又不像幻象,因为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和所看到的黑暗地牢。那更像是一段段记忆的闪回,一点点情绪的入侵,不管黑灵是怎么被制作出来的,但它作为另一种形式的念,作为曾为“活生生的人”而存在的死去孩子的生命能量,它无疑也包含了他们更深层次的东西,一些可以被称为【灵魂】的东西。

      那些亡者的灵魂无比沉重,被压碎、压缩、压迫在没人能看见的另一个层面的世界中,就像一罐罐绝望而冰冷的沙丁鱼罐头。伊塔被迫吞下它们,宛如自己的灵魂也被迫挤入那个罐头里,所有感官都被腥咸的汤汁淹没。

      她不停地吞吃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牢里再次涌入了光线。

      “它们都在这里,四长老大人,”是瞎眼看守的声音,“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一直没人死。”

      没人回应,他的话语空空落下,然后被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接起。手电筒被打开的动静,一道亮白的光线射入小道尽头的牢房。

      “我不介意你的一些出格行为,扎德,是因为我清楚你对长老团的忠诚。但现在看来,我的宽容似乎带来了反效果。是因为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吗?你变得越来越偏执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出乎意料,男人堪称温柔的嗓音很年轻,“我记得我说过了吧?不要折磨这些孩子,看,这个小女孩少了三根手指,刀口还很新,最多不超过一周,而她旁边的这个……”手电筒的光偏移了一点,“少了一个眼球。”

      随着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瞎眼看守的呼吸逐渐颤抖起来,他吞咽了几下,只吐出两个字:“……大人……”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脚步开始向里移动。
      接下来的几次查看都很安静,男人没再作什么评论。然而瞎眼看守的呼吸声越来越抖,于是伊塔猜测这几个孩子受的虐待也不轻。

      不多时,脚步声来到了伊塔的牢房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手电筒的光没有直接打在她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她的脖子位置。伊塔的眼睛没有受到太多刺激,因此很快适应了过来,她抬起头,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去看四长老。

      垂到肩膀的卷发,微弯的眼睛,都看不清颜色,只能看清他的皮肤白得反光,左脸上还有大面积的纹身。
      是花。
      一簇簇,艳丽繁复,从他的眼角延伸,一直延伸到颧骨下方的位置。

      他还专门照了一下她的四肢,似乎在查看她有没有残疾。伊塔向里缩了一下手,光束立刻收了回去,四长老对她笑了笑,转身前往下一个牢房。

      伊塔的目光无意识地跟随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大概过了十分钟,所有牢房都勘查结束了。四长老关上手电筒,又轻叹了一口气。

      重重的砸地声响起,伊塔挪到栏杆边,探头去看——是那个瞎了眼的看守,他主动跪倒在地。四长老仰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时间,整个牢房里除了从不间断的细微呻.吟声外,一片死寂。

      许久,四长老出声:“我没看到黑灵的痕迹,他们身上的黑灵都消失了,”他看向瞎眼看守,“这是从几天前开始的呢,扎德?”
      看守张了张嘴:“……我不知道,大人。”

      地牢再次陷入死寂。

      “看来我只能猜测一下了,”四长老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会面临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这无疑是你的失职,你太沉迷于折磨这群孩子,以至于忘记了原本的身份,我说的没错吧?”

      瞎眼看守的精神气仿佛一下被抽走了,他的嗓音变得干涩:“是。”

      四长老再次仰起脸,仿佛重又陷入了思考。

      伊塔在暗处观察着他。和她脑海中阴森森的老男人不同,四长老的年纪看起来不超过30岁,而且气质柔和。不过这很合理,“阴森森的老男人”只是她夹杂了情绪臆想出来的形象,事实上,能在各个势力之间周旋并带着长老团起死回生的人不可能一看就难以接近,他的人格应该更类似于帕里斯通·希尔。

      四长老在地牢的小道上来回踱步了十秒左右,就站定了。
      “还是说回我的猜测吧,”他说,“其实,我猜的很简单,新的以撒出现了。”

      伊塔握着栏杆的手捏紧。

      四长老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有谁可以控制身体里的黑色东西吗?”他的嗓音是如此温柔,“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珍宝。”

      仍是死寂。
      地牢的潮湿腥气迎面而来,伊塔能听到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四长老静等了一会儿,才笑起来:“果然,没有孩子愿意承认。”

      “看吧,扎德,你把他们都吓坏了。”
      看守重重地呼吸了两声:“是我的错。”
      四长老继续笑,他笑起来的声音很轻:“那该怎么办呢?”

      看守沉默着把额头压在了地面上。

      四长老没看他,似乎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件事:“……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毕竟类似的情况从未发生过。那采取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好了,把这里烧掉吧,一切重新开始。”

      「把这里烧掉。」
      伊塔骤然抬起头,死盯着那个男人昏暗的背影。

      这是个陷阱。她很清楚,这一定是个陷阱。

      瞎眼看守的额头仍然埋在泥土里,他的语调毫无起伏:“托里克会负责善后工作,至于我……我失职了,请允许我以死谢罪。”

      四长老回应似地轻“嗯”了一声:“做得慢一些。”

      这是个陷阱。

      另一个不怎么进入地牢的看守开始往小道里泼汽油,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与此同时,那个叫扎德的瞎眼看守倒在地上开始抽搐,伊塔听到他的胸腔传来破风箱一样嘶哑的呼吸声。孩子们开始在地牢里挪动,想要避开流淌进来的汽油,哭声渐起,但更多的是惊慌的尖叫。

      ……这是个陷阱——去他的!

      “是我!”伊塔撑着栏杆,从地上一点点站起,她努力提高音量,“是我,我把那些黑雾都吃了。”

      男人看向她的方向。
      地牢里的光线稀薄如同不存在,所以四长老又打开了手电筒,光束指着斜下方。他走了过来。借着惨白的光线,伊塔看到他的靴子踩过一线流过来的汽油,再踩过几根埋入地里的烂出白骨的手指,那是前几任牢房主人遗留下的最后痕迹。终于,他走到伊塔面前,抬起一点手电筒,仍旧很礼貌地只照着她的腹部。

      “是吗?”他用了一种大人和小孩子说话会特地流露出的语气,“你把它们都吃掉了?可以给我演示一下吗?”

      伊塔咬了咬下唇,疼痛刺入脑海,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她伸出手,只让1/2的黑雾从皮肤下溢出。
      这一部分“黑灵”没被影同化,伊塔留了个心眼,注意到其他人身上的黑灵仍是黑雾的状态,所以专门保留了一部分。黑灵是纯粹的念能量,而“影”是一种发,是以撒独有的变化系能力,她不能暴露任何和影相关的东西。

      黑雾在她脏兮兮的手指间漂浮着,伊塔仰头,想要看清四长老此刻的表情,却猝不及防地被抬起了脸。
      好快的动作。
      而且几近无声。

      “真厉害呀,”男人的笑声近在耳畔,“我看到了,乖孩子,收回去吧。”

      他接着说:“来,不要呆在里面了,快出来。”

      地牢的门滑开,四长老退后一步,示意她迈步,“怕黑吗?”手电筒的光落在了她的脚下,“我帮你照着路,跟在我后面就可以了。”——说是跟在他身后,但当伊塔走出来后,他却无比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比她要热,伊塔挣了挣,没挣开。

      于是她一路被他牵着来到了扎德的身前。

      “他欺负过你,是不是?”手电筒的光直接打在了瞎眼看守涨紫的脸上,把他濒死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所以我让他死得慢一些,这样可以给你留下时间亲眼看着他死掉……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看那上面的疤痕,那是上一个以撒干的,很深的刀口,直接切到了他的视神经,把他留在了永远的黑暗里。所有人都怕黑,大人也不例外,你可以想象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有多害怕,那些恐惧越积越多,越积越多,就像暴雨下不停上涨的河水,终于有一天,砰,它们冲垮了他。”

      伊塔看着瞎眼看守青筋毕露的脖颈,那里的起伏逐渐微弱。

      “你要我同情他吗?”
      伊塔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问。

      “……同情他?当然不是,我不想要你同情他。”

      四长老似乎惊讶了一下,他转回身,把手电筒放在地上,俯身用干净柔软的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离得这么近,伊塔终于看清他眼睛的颜色了,很浅的灰银色,在他眼下深色的蔷薇纹路的映衬下近乎透明:

      “我要你因为他的痛苦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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