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年】指引》傻东西和小智障的故事

4、第三夜·亚连·沃克

　　在这个奇妙的19世纪末，每天都会发生不可思议的故事，而每个晚上，不出意外的话，都有一场噩梦在等着他，比如现在。
　　百里君馗盯着被邮递员送到手里的信件，心中已然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亚连？”
　　他转过脸，笑眯眯地看向身旁的师弟。然而，预料之中的身影却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一直以来，亚连在他心目中都是乖巧懂事的那一档，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失踪让他担心，而且他那么大个师弟，如果轻易被奇怪的坏人悄无声息地拐走，那他可以笑话亚连十年。
　　既然有迪姆更比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如说他这边的问题比较大。
　　粟发少年恶狠狠地盯着信件，真不想面对心中所想的恐怖事实。然而不想归不想，也许事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呢？

　　打开一看，一沓账单就像被解除了封印般溢了出来。
　　“……”
　　SOS，OMG，我天呢？师父的账单怎么还在追他？
　　这离谱的催债信件到底是怎么在交通不发达、人人没手机的时代，精准地送到他手里的？这都还没睡觉呢，噩梦已经在追着他暴打了。百里君馗强忍着内心的绝望，把那账单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麻木地把账单塞进了行李最底层。
　　不得不说，他对某个面具男的刻板印象进一步加深且固化了。
　　粟发少年就这样站在街头，面色严肃地再次拿出脑中那个打磨了千百次的跑路计划，直到迪姆更比独自飞了回来。
　　使魔在他身畔比划片刻，百里君馗颔首道：“先带我去找亚连吧。”

　　其实亚连并没有跑多远，迪姆更比带着百里君馗在城市狭小的巷子里钻了大概一刻钟，亚连失踪案直接告破，只是现场的发展，却有些令他意外——
　　“在我想象中，驱魔师应该是魁梧大叔，和亚连完全相反呢！！你这样也能当上驱魔师啊？为什么要当？怎么当上的？是靠什么关系吗？对了，你消灭了多少恶魔了？怎么得到对恶魔武器的？第一次消灭恶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一小孩哥正好奇地围着亚连，嘴里不断问出各种疑难问题，不知该说是童言无忌还是踩雷大师。
　　“干嘛呢，亚连？”
　　百里君馗连忙开口，强行打断了小孩哥的读条。
　　“啊，师兄！”亚连眼睛一亮，有种终于逃出生天的谜之快乐。
　　百里君馗看着亚连那活灵活现的笑容，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比如才收到的天价账单。
　　可恶，不存在的良心居然在隐隐作痛。

　　“诶，你们认识？”小孩哥歪着头，不解地打量一番姗姗来迟的长发少年，“……难道哥哥你也是驱魔师？”
　　“当然不是。”百里君馗秒答，“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恶魔，对我师——对我弟弟有什么企图，你再缠着他，我可要报警了啊？”
　　亚连：“……啊？报警是这么用的吗……？”
　　一番语言拉扯后，小孩哥终于被吓退了，但亚连却注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百里君馗问，“你刚才突然不见，应该是见到恶魔了？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是不是就该离开了？还是说你终于同意我的提议了？”
　　“……！”亚连脸色一僵，“才没有！我只是在担心……”
　　“嗯呢，担心那小孩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传恶魔，还会被盯上，对吧？”
　　“诶？”
　　“什么啊，这个表情，我理解你的想法很难吗？”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亚连挠挠脸颊，“我只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是什么形容词啊你这家伙——”
　　“既然师兄完全明白我在想什么，为什么却又一次次提起……一起远离驱魔师总部呢？”亚连稍微思考了片刻，才换了个听上去不那么离谱的形容。
　　“迄今为止，我们接触过的驱魔师，只有那家伙对吧。”百里君馗据理力争，“老实说，我实在无法想象总部里会有几个那样的家伙。更何况，你的目的是拯救恶魔吧，这和我们去总部，然后当驱魔师完全就是两码事，不去也能干，不冲突。”
　　“可是师兄，我相信……不是所有的驱魔师都像师父那样。”
　　“……”
　　百里君馗愣了一下。
　　可恶，这小子嘴里居然说出了这种话……！那男人怎么忍心的啊！

　　“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想去试试。”亚连认真道，“一想到会在那里认识很多新伙伴，大家都有共同的志向，我就很高兴。”
　　“……”
　　完了，他的血条被双杀了，这小子好像还有读条。

　　“我一直都没向师兄说过我为什么能看见恶魔吧。”
　　百里君馗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亚连脸上，只见他这回主动撩起了额前的刘海，朝百里君馗露出他额头上显眼的五芒星。
　　五芒星在这个世界，是恶魔的标志。这种常识百里君馗自然明白，因此当师父带回亚连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仿佛只剩一副躯壳的男孩，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沉重的变故。
　　他不喜欢苦难，也不爱疼痛，如果亚连不说，他也不想去探究。
　　“这是个诅咒。”亚连抬起手，指尖落在那五芒星的图形上，一路往下，直到按上那只闭上的眼睛，“我曾经把一个很重要的人变成了恶魔，当时的诅咒使恶魔被封入这只眼睛，所以我能看到那些灵魂。”
　　“怎么……封进去的？”百里君馗问出口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在问一些很失礼的事，“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没有揭人伤疤的恶趣味。”
　　“没关系的，一直没对师兄坦白才是……现在的话，已经没有问题了。”亚连摇摇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马纳，爸爸他……把因为手臂古怪而被抛弃的我捡了回来，抚养长大。他教会了我很多事情，为了活下去必须掌握的知识，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生活的方法。”
　　“但是，等真正变成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白发少年说着，无奈地勾起了嘴唇，“马纳去世后，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希望这只是一个梦。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声音问我……”
　　【想要马纳·沃克复活吗】

　　“你见到了千年伯爵？”
　　“是的。我见到了他，轻信于他编织的谎言，对他言听计从。可马纳在那个机械里复活过后却责问我为什么把他变成了恶魔，他无法违背千年伯爵的命令想要杀死我……”亚连平静地诉说着那段往事，可百里君馗却从少年连贯的叙述中看出了更多语言没有描绘出来的细枝末节。
　　“马纳反抗命令的时候，划伤了我的眼睛，那道伤口最后形成了这条伤疤。从那天起，我就能看到恶魔中的灵魂。最初，我以为这是马纳的诅咒……为了偿还这一切，我决定成为驱魔师。”
　　百里君馗沉默地听着亚连的话，在他告一段落后，才又问道：“亚连，你想成为驱魔师的动力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亚连神色坚定而温柔，“师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封入机械的时候，马纳流泪了。我一直以为，那是憎恨的泪水，因为我没能坚强地活下去，反而寄希望于千年伯爵的谎言，背叛了他的爱。”
　　“可是……”
　　“可是，在被师父捡回去后，我又看到了无数的恶魔，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马纳当时的眼泪根本就不是憎恨。”
　　“即使我当时背叛了他的爱，他也依然爱着我，要我继续坚强地走下去。所以，这个诅咒，就是我的路标，让我铭记悲哀，一定要破坏掉所有恶魔。”

　　“……”百里君馗微微眯小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打磨过无数回的跑路计划已经彻底此路不通了，亚连看着好脾气，其实犟得很。
　　甚至还是个传奇重男。
　　这么沉重的感情、遥远的目标、坚定的信念……自己那点理由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意志。
　　“好啦，我承认，确实是我对驱魔师有偏见。”百里君馗耸耸肩，“你说得有道理。”
　　“那……”亚连的眼睛闪了闪。
　　“我不打算改变我的意见——高洁的驱魔师其实是屈指可数的。”看着亚连迅速恹下去的呆毛，百里君馗轻轻咳了一声，“但我愿意为了你去试试。”
　　“——！”
　　“处理好那小孩的事，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嗯！！”
　　亚连点点头，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百里君馗抱起手臂，看着由内而外散发着开心劲的白发少年，那一刻，他又想起了梦境里少年悲伤痛苦的表情。
　　他穿着自己没见过的黑色制服，只是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明明看起来疲惫不堪，好像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可直到自己消失在人群里，他都没有追上来。

　　尽管内心依旧不安，但这种不安仅仅只是源于自己的梦魇。百里君馗抬起眼睛，望向几乎看不见星星的黑夜。

　　“……希望我们的未来，不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