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年】指引》傻东西和小智障的故事

5、第四夜·异常

　　虽然明白城市越大，潜藏在其中的恶魔就越多，但百里君馗显然还是小瞧了城市暗处氤氲而起的黑暗，更别提千年伯爵居然会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月光照亮那胖胖的身躯之时，百里君馗内心就已经麻了，有种还没出新手村却忽遇最终BOSS的疯癫感。
　　本以为只是一堂对小孩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思想品德课，却在预料之外被硬生生地给上了强度，又要照顾小孩情绪还要从包围战里保小孩的平安，一场苦战下来，百里君馗感觉自己有些生无可恋。

　　其实从查到小孩死党家最近发生过变故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19世纪的科技上限毕竟就摆在那里，当一个人陷入绝境，即使明知“死而复生”的谎言，在面对千年伯爵的话术之时，又有多少人能说“不”呢？
　　而在面对已经化为恶魔的好友时，又有几个人能接受现实呢？

　　当泛出新绿的发束破土而出，将悬浮在半空中的恶魔群困入牢笼，百里君馗抬头，望向跃上半空的白发少年，只见亚连完全解放了自己手臂上的圣洁，苍白的烈焰在这瞬间蔓延至他整条手臂，被限制了行动的恶魔无法躲避，只能任由象征毁灭的银色十字架将自己贯穿。
　　“轰隆——”
　　“轰隆、轰隆……！”
　　爆炸不绝于耳，空中的白光十字与墓碑间被强光映出的十字阴影相互交叠，热浪冲刷在他身上，衣摆随之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呿！”
　　见大势已去，千年伯爵撑开随身携带的南瓜伞，漂浮在了半空中。
　　“好像真的得找个厉害一点的家伙来当你们的对手，只好下次再见咯——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少许序章，全世界的恶魔还在继续进化，今后才是真正的终结剧的开始！”随着这句挑衅，千年伯爵越飘越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藉中的两人。
　　“吾辈乃恶魔的制造者，千年伯爵！是降服污秽的神，与恶魔共同引领这个世界迈向终结的引路人~”
　　混杂着赞叹与讽刺的笑声盘旋着落入耳中，像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驱魔师，神的使徒！不管你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拯救世界哟！”

　　夜空中回荡着千年伯爵的狂笑，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圆月中，百里君馗才缓缓解除圣洁的发动状态。
　　经过一番激战，墓园早就被轰成了废墟，破碎的石砾几乎铺了满地。百里君馗下意识侧身看向亚连，在刚才的战斗中，为了保护小孩，他硬吃了好几颗毒子弹，现在估计够呛……
　　正这么想着，身畔的白发少年似乎终于坚持不住，只见他膝盖一软，身体也跟着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
　　百里君馗连忙伸出手，赶在亚连脸着地前接住了他。
　　“亚连！”他们旁边的小孩还来不及擦去满脸泪痕，见亚连倒下去，连忙抓住他的衣袖，鲜红的色彩顿时染上小孩的手指。
　　百里君馗看得分明，他微微压下眉毛，心中很不是滋味：“约翰，先带我去医院。”
　　他不是不能理解约翰和死党之间的友谊，只是……只是，他认为，亚连不该为两人的友谊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如果亚连没有被圣洁寄生，那么今天这场战斗，他就会……百里君馗不愿去想那种结果，死亡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搅动着心底漆黑的淤泥。他垂下眼睛，注视着怀中昏迷的白发少年，只觉得手心里的分量沉甸甸的，压迫着他紧绷的心弦。

　　第二天一早，亚连醒了过来。
　　圣洁增强了他的身体素质，即使身受重伤，依然能够快速回复。到晚上，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百里君馗检查着他身上新添的伤痕，目光偷偷瞥向亚连的脸庞，他好像有心事，面色凝重得能下雨。
　　“亚连，你醒过来后，就一直这么阴湿，小心长蘑菇。”检查完毕，百里君馗把师弟塞进了被单中，“在想千年伯爵的事？”
　　“嗯。师兄……你怎么想的，关于千年伯爵那句话……”亚连用力攥着洁白的床单，指节着泛白，心情沉重地开口道，“恶魔是人心孕育的东西，是人心招致的罪恶结晶。”
　　“罪恶结晶啊……”百里君馗垂着眸子，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亚连猩红的手指上，“比起这个，我更在意那家伙对你说‘你怎么还不死’，你就这么算了？”
　　“……诶？”
　　“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百里君馗坐在床边，一手撑在亚连耳侧，微微俯下身，阴影微妙地投射而下，将白发少年笼罩在其中，“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吧，尽力就好。”
　　“可是……”亚连身体微微僵硬，嗫嚅着嘴唇，“可是，约翰挡在恶魔前面，那个距离我可以救下他。”

　　不知该说什么好。
　　百里君馗神色复杂地眯小眼睛，“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心态，被说了那种话也好，用身体阻挡子弹也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在乎你的人，就算是为了马纳也好，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独自冲在前面。”
　　他伸出手，指尖探入白色的发丝间，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亚连的头，冰冷的指尖在皮肤上留下凉凉的触感。
　　“我不否认千年伯爵关于人心藏污纳垢的观点，但恶魔的形成本身就是一场骗局。”百里君馗说着，轻轻抚摸着他头顶的手指缓缓往下移动，轻柔的触感传递着莫名的情愫，“隐瞒‘复活’的真相，利用人类的感情，却高高在上地说这是为了人类，我只看到了千年伯爵对悲喜善恶概念的混淆。我不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我其实也不在乎。”

　　指尖轻轻摩挲到了亚连额头上的五芒星，百里君馗注视着跟前那双骤然睁大的银色眼睛，有些恶作剧般地勾起嘴角，拇指用力蹭了蹭那象征着不幸的纹案。
　　“我只知道，即使深陷绝望，被罪恶淹没，也有人不会放弃挣扎。”白发少年的身躯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所以……”
　　百里君馗的话微微一顿，亚连呆呆愣愣的表情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嗔怨。
　　“……呼。”
　　百里君馗果断撩开了少年额前的白发，让那五芒星彻底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
　　“？！！”亚连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百里君馗干了什么，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呜哇，师兄，你——”
　　“我很早就想问了，眼睛，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意想不到的问题就这样被抛了出来，亚连诧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眼睛。
　　该说……太近了吗？
　　百里君馗的眼睛总是很黑，很深，亚连曾一度不习惯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然而如今，他就这样被逼视着，莫名的战栗从身体深处升起，麻麻地扩散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
　　亚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棘手的问题，额头上的纹案和猩红的手臂，令他异于常人，人们不喜欢异类，所以他想藏起来。
　　只要藏起来了，就和大家一样了。

　　一直以来，百里君馗在他面前都表现得极其无害，但亚连偶尔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窥见深藏于其中的阴翳。总感觉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后，师兄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丝丝微妙的转变。
　　尽管他们都在师父身边长大，尽管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师父和师兄都陪在他的身边……但亚连其实经常听师父抱怨，自己的徒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自闭。
　　等他稍微好了一些后，亚连才理解了师父的抱怨，自己那位师兄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他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疏离和隔阂，有时候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
　　少年沙哑的嗓音尚在房间上空回荡，然而不等他继续开口，却听一声突兀的塑料器皿落地的声音响起，扰乱了房间里微妙的氛围。
　　那双漆黑的眼睛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亚连却觉得自己莫名松了口气。
　　一移眼，却见约翰正满脸瞳孔地震的震惊表情地盯着他和百里君馗。

　　“……？”
　　亚连愣了一下，一时不知约翰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惊讶成这样。
　　“约翰？”
　　亚连的呼唤令小孩陡然回神。可约翰的下一步动作却令亚连心中疑惑更盛，只见小孩一下子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我、我只是帮护士姐姐把药带过来而已……！”
　　“……诶？”
　　“我不知道哥哥你们在……”约翰说着，从指缝间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和百里君馗，“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亚连：“……？”
　　约翰说的每个词他都明白，可怎么连成一句话他反而听不明白了？
　　“你这小孩在想什么呢？”百里君馗好像明白了约翰话中的意思，“我们是正常的兄弟关系。”
　　“哦，正常的兄弟关系。”约翰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我和雷恩才不会靠得这么近，你们刚刚明明在亲……放心啦，我嘴很严的，以后恶魔的事，还有你们的事，我直接藏进棺材里。”

　　“……？？？”
　　一个巨大的问号缓缓从亚连的脑袋上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