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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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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古庙雨夜竹蝶受了昆仑派诸人污蔑,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虽听萧剑平在身后呼喊追赶,她也不愿理睬,到得天明早已将他甩脱,却又遭逢上几名五毒教徒,力战脱身,也受了不少伤。她心知自己身怀那《百毒真经》的下编,五毒教必欲得之而甘心,单遇上几个教徒还算走运,倘若与何红萸狭路相逢,焉能逃脱她手?为今之计,只有回家躲避才是安全,当下寻了个幽僻所在养好了伤,便欲起程往天山而去。
但何红萸既知她并未丧命,自然也料到了她一定要回天山,早已在必经之路设陷拦截。竹蝶连使巧计,哪里冲得脱五毒教布下的天罗地网,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何红萸手底下去。寻思无法,索性便在当地找一处深乡僻壤隐居下来,只等她五毒教久捕不获,这搜寻自然也要松懈。五毒教虽然盘踞当地,但一来要应付教中内讧,二来又正和寒玉谷争斗不绝,其耳目势力已不如以往之广,她这一来以静制动,果然便教何红萸抓摸不着。当时五毒教诸事头绪繁多,全副注意力又被她引去,却是再无暇去寻天墉城一行的麻烦,因此萧剑平与朱奇入寒玉谷、赴昆仑山,一路上倒是了无阻障,自然也想不到竹蝶的处境竟是如此凶险。
竹蝶当日译解《百毒真经》,虽是为何红萸所迫,但这般玄奥繁复之事,每每一钻研便即沉溺不能自拔,她天分极高,于梵文又是造诣非浅,此书前两卷译出已费了无穷心血,还剩这最后一编,怎舍得半途而废?她明知译出此经于自己并无好处,但受那一股向学之心驱使,却是不译完全文不能自安。何况这时为了躲避五毒教追捕,幽居僻壤,不寻件事做做也无以自遣,但这下编要较前两编难上数倍,所耗心血便也倍之,待得全部译完,又将译文誊录藏妥,已到了来年三月。此际五毒教的内讧更剧,何红萸那一派失了势,率众远遁,她这才能稍稍出头,却闻得八大门派早于二月底就已去攻打天山一派,同门关情,如何不惊,明知事已迟矣,仍是不顾一切的飞驰而去。
其时竹瑶已在仙影峰头谢世,虽然才过得几日,但武林中消息传布得快,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流言四起,何况于天山派新任掌门当众自刎、八大门派围剿之役无功而返这等天大事体?于顷刻间便已不胫而走,中原七派的门下尚未出得大漠,道路间已然众口沸传。竹蝶甫到丽江,便听到客栈酒肆之间江湖人物无不说着这段新奇公案,她自来与父亲情意最笃,骤闻噩耗,急痛攻心,精神上如何支持得住,在店栈中便已当场晕倒过去。
昏沉中似乎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又觉那人轻轻触摸自己头发脸颊,满怀爱怜之意。竹蝶一时心神恍惚,未知身之所在,只是喃喃唤道:“爹,你当真不在了?蝶儿不信。”童稚之时的往事忽而一一闪过,父亲仍是那般向自己微微而笑,一时间分明觉得眼前安抚自己的人便是竹瑶,蓦地里抢上去扑到他怀里,哭道:“是蝶儿不好,不该一离开就不回来,可是你也知道我们都只有你一个,你怎么忍得下心撇开我呢?”那人似乎一惊,却自抱得更紧,低头向她面上吻去。竹蝶猛然清醒,惊觉此人并非父亲,霎时间失望兼以伤痛,一下挣扎不开,登又昏绝。
这一场晕厥却如坠地狱,仿佛千万个小鬼一齐扑上身咬啮撕扯,周身都难受无比,偏偏周身又无一丝力气。拼命挣扎,连半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拼命呼叫,连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
好不容易这一场噩梦醒转,朦胧有了几分知觉,仍感到全身都被人紧紧抱着,一只手在替自己结襟前衣扣,慢慢睁眼,便见到一双眼睛紧张凝视。她渐渐看清了这张通红的面孔,不禁喃喃的道:“你……你是……”那人喜道:“你醒了!我是天墉城门下封瑜之,你难道不认得?”
竹蝶陡地惊醒,昏厥以来的光景在脑中电掠而过,霎时间惊惧并至,羞怒交迸,反手便是一记耳光用力挥出,啪的一响,封瑜之面上正着,打得他目瞪口呆,松手只道:“你……”竹蝶向旁闪避,这时已觉身在床间,衣衫全解,心底最可怕的疑窦忽然证实,一时间惊惶到了极点,难以自制,刚撑持起身体来又复跌回,一口气塞在胸臆间吐出不得,竟又晕了过去。
封瑜之挨了她一掌,一时不知所措,惶然半晌,才低低唤了两声“竹姑娘”,见她始终不醒,胆子大了些,伸出手去扶她身子。只见竹蝶双眼紧闭,上齿深陷下唇,将嘴唇都咬得破了,鲜血自唇角缓缓渗了出来。她极度惊恐,悲痛羞愤,脸色早已惨白如纸,更衬得这几滴鲜血艳红刺目。封瑜之将她扶到枕上,伸手想拭她口角血渍,不知怎地,却起了惧怕之心,手伸出去却落不下来,又唤了一声:“竹姑娘!”
过了良久,竹蝶这才缓过气来,悠悠醒转,牙咬下唇,不发一言。封瑜之低声问道:“你……你好些了么?”竹蝶突然跃起,又是一掌往他脸上掴去,这次封瑜之有了防备,一闪便躲避开去。竹蝶一掌不中,反手便按剑柄,岂知却按了个空,原来短剑早已被他解了去。一刹时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倒,一转眼忽见他的长剑放在床边,猛可里扑过去用力拔出,回剑便往颈中抹去。
封瑜之大惊失色,急扑上前,夹手便夺。竹蝶武功本不弱于他,但此际陡遭大变,心神大乱,虽然死志甚坚,手上却无半分力气,被他五指一搭手腕,轻轻易易便将长剑夺了过去,反手掷出,噗的一声,直钉入了屋梁之上。她只是一呆,全身不由自主向里缩去,双手掩襟,茫然瞪视,跟着泪水便直泻下来。
封瑜之颤声道:“你……你……是我不好,你要生气,尽管打我骂我便是,怎么却自寻短见?”
竹蝶满脸都是泪水迸流,身子摇摇欲坠,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骂道:“你滚,你滚!你……你乘人之危……畜生,禽兽,无耻之徒……”嘴唇颤抖,想找句最最凶狠恶毒的言语骂他,一时之间竟自骂不出来,只觉心肠都已被寸寸割裂,泪涌喉噎,一口气都几乎转不过来。见他伸手又欲相扶,蓦然间尖叫出声,怒道:“滚开!总有一日要教你死在我手里,现下你给我滚!”
封瑜之满脸已胀成紫色,不自禁向后退缩,全身都在发抖,颤声道:“是你自己扑到我怀里……你……你自己难道还不愿意?”
竹蝶恨怒到了极点,要找一件东西向他当面砸去,伸手摸处,突然自床间触到一个金钿小盒,却是自己怀中落下之物,这时也不管里面盛着什么,一把抓起用力掷出,封瑜之侧头让开,那金盒砸中对面墙壁,当啷一声,跌落下来。她跟着又摸到一只小小丝囊,乃是自己惯用的暗器针囊,扬手又是一把银针射出。封瑜之急向旁闪,已跳下床去,竹蝶跟着第二把银针便发了出来,可是惊怒愤恨之余,手劲不足,十数枚银针只射到半途劲力便衰,铮铮铮一阵细微声响,纷纷洒落地面。她手指一松,针囊也自跌落下来,忽然间悲痛难禁,双手抱住了肩头,失声又哭了出来。
封瑜之伸手扶在床沿之上,身子也是摇摇欲坠,哑声道:“你……你当真不愿意?还是你以为我……我这一年来,为你都要疯了,你不明白么?自从在天墉城里见了你第一面,我这一世就是完了!”竹蝶痛哭失声,语不成句,只骂:“禽兽,卑鄙!”封瑜之急道:“你……你这般怪我?我也知道这样对你不住,可是一时……”望见她双手抱着肩头哭泣,不胜瑟缩,忽然热血上涌,重新扑上去张臂相抱,叫道:“竹姑娘!”
竹蝶失声大叫,奋力挣脱,扬手在他脸上便是一掌,跟着当胸又是重重一拳,封瑜之脸颊火热,胸口剧痛,只得放开手后退。竹蝶仍是尖叫不绝,一面将身边枕衾之物全砸将过去,只叫:“滚开,滚开!”封瑜之颤声道:“你……你不要我碰?不要我碰?”竹蝶直砸到无物可砸这才停手,双手捧面,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封瑜之已自面如土色,惶然呆立,好半晌才低声道:“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再这样闹下去,惹得旁人都要来看了!”竹蝶痛哭不理。他迟疑着又伸出手去,却不敢递到她身上,又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我说什么也不会负了你的,你放心好么?”
竹蝶猛地抬头,泪水纵横的脸上已胀成一片通红之色,好一阵才颤声骂了出来:“畜生,你滚!你……你毁了我一世,还敢说这等话……说这等话……我做了鬼也不会饶你,滚出去!”
封瑜之不自禁跄踉后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颤声道:“你不要我?到了这种地步……你是嫌我么?”竹蝶怒道:“滚出去!”封瑜之急道:“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却不能不记挂着你!我原当你是和大师哥好,但那回师父提亲,你却是一口回绝了的……你既然给了我这个想头,今日又已经这般……”竹蝶高声道:“滚出去!”封瑜之急声道:“我等了一年才能和你亲近一回,怎么能走!我……我为了找你,不惜跟师父告假出来,吃了多少苦头才总算见得到你。你……你多半也知道我跟着你,却一直假装没看见,是不是?你要是当真厌憎我,为什么前几日不赶我走,今日却又来赶我?今日……就算我是错以为你愿意,做了这般对不住你的事,可是我是诚心诚意的啊,决不会……决不会……就算你瞧不上我,难道就不能念我这一片痴心?”竹蝶厉喝:“滚出去!”封瑜之呼吸急促,说道:“能和你亲近一回,便是死了我也心甘。你实在不肯原谅我,索性杀了我罢!死在你手底下,我一生也自不枉了。”
忽然间室中死寂一片,竹蝶慢慢挺直了身子,满脸泪痕狼藉,散乱的黑发衬着惨白的面容,一双眸子却分外清亮晶莹,这明澈的眼神里渐渐凝结寒意,陡地伸出手去,冷冷的道:“拿来!”封瑜之愕然相视,问道:“你要什么?”竹蝶厉声道:“还我剑来!”
她这般厉声一喝,封瑜之竟自不敢有丝毫违拗,摸出了被自己藏起来的那柄短剑,慢慢走近床边递与。竹蝶不待他手臂递到床前,伸手便一把夺了过来,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封瑜之猛然见到眼前一道银虹掠过,不假思索的便向旁闪,只觉颊间一片沁凉,那剑锋已擦着脸颊直掠过去,却是竹蝶一剑不中,脱手将短剑掷出,擦的一声,直钉入了他身后板壁之上,九寸长的剑刃直没至柄。她这春波短剑本是锋锐绝伦,加上这一掷之力,饶是封瑜之闪避得快,颊间为她剑风掠及,登时皮破血出。他伸手按脸,刚说得一个“你”字,竹蝶已跃下床来,只是气急惊怒之余,全身都没力气,着地时脚下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封瑜之急抢来扶,竹蝶摔开他手,反掌挥出。封瑜之左颊兀自流血,右脸又着了一记沉重耳光,打得他向后连退了三四步,只见她已冲到壁前,伸手拔出短剑。
封瑜之不怕她来杀自己,却生怕她又要回剑自戕,情急之下,扑上去伸手便夺。竹蝶手足俱软,自知此时决非对手,回剑抵胸,凛然道:“你敢上来!”封瑜之果然便不敢再上前一步,急道:“竹姑娘,你……你怎么恁地想不开?”
竹蝶咬牙道:“我今日杀不了你,日后总有撞着你的一天。你记住,总有一天,要教你死在我手里!”
便在这时,屋外突然轰隆隆一声响雷,跟着便听雨点哗哗洒落下来,风声夹着雨点扑打窗棂,屋中一盏油灯火焰不住晃荡,照得竹蝶脸上神色惨厉异常,这句话更说得决绝无比,封瑜之全身都为之冰冷,只见她一回头,夺门便奔。
封瑜之伸手去拉,手指刚碰到她衣袖,竹蝶已是一剑刺到,他急忙缩手,已见她破门而出。封瑜之大叫:“竹姑娘!”追出两步,只见她身形拔跃,自屋外围墙飞身掠出,直没入了风雨黑暗之中。他心下剧痛,跄踉后退,脚下踏到一物,却是先前自竹蝶手中掷出的金钿小盒,伸手捡起怔怔凝视,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号。
竹蝶跃过墙去,也不辨东南西北,便即掩面狂奔。冰凉的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向头脸全身,隐隐生痛。此际虽届阳春,但暴雨骤至,雨点中仍带着逼人寒意,片刻间周身尽湿,如坠冰窖,她却丝毫不觉。奔到后来,满脸雨泪交杂,已分不出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陡然悲从中来,身心俱疲,靠在一株大树之上,张臂抱住了树干,放声痛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身上没了雨点打击,竹蝶哭得力尽神疲,蓦地回首,脱口便叫:“爹爹!”却听得一个柔美的口音笑道:“小竹姑娘,是我!”
竹蝶呆了一呆,泪眼模糊中只见一人持伞立在身后,白衫素裙,长发翩然,一双眼睛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嘲意,正自含笑盯在自己身上。她呆立雨中,心中失望悲苦,仿佛天地都在旋转,隔了良久,才道:“原来……是何教主。”
何红萸笑道:“是么?多谢你还叫我一声教主。原来小竹姑娘果真有记性,有良心,我还怕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好呢,咱们说什么也是老交情啦。对了,上次你中的毒好生不浅,我还当你捱不过几日就要香消玉殒,怎么如今仍自好端端地,却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倒教我为你日夜悬心,这份心意,你也不谢我一声么?”
竹蝶极度悲痛,听她语带讥嘲,却再也哭不出来,心中一片空白,这几句话仿佛听在耳中,又仿佛压根儿便没听见,呆了许久,忽然笑了一笑,低声道:“我没死么?我真不如早些死在你手底下也好!”
何红萸道:“啊哟,我怎么敢呢?天山派新任竹掌门的独生爱女,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得罪了啊。何况小竹姑娘这般的聪明美貌,我见犹怜,又怎么忍心下得手呢?要是当真加害了你,万一有谁找我拼命,我这个末路教主可要应付不来的了。对了,你那位有情有义的小表哥呢,怎么也不同你在一处?”竹蝶茫然道:“我怎知道?”
何红萸双眉微挑,眼中闪过一阵奇异的神色,似是怜悯,又似刻毒,脸上却犹自含笑,说道:“小竹姑娘,我跟你说正经的罢,你那毒伤早已好啦,眼下瞧来也死不了,拿了我那册《百毒真经》,想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做个人情还了我罢,好不好?嗯,你不肯么?我倒不怕你不肯,却怕你还不出来,想你连姑娘家最宝贵的也给了人家,那一本旧书多半也保管不住,要是也一并送了出去,岂非累我不浅?你也太对不住我了!”
竹蝶倚靠树干,眼睛闭了一闭,又睁开来,发梢雨水顺着颊侧直流下来,却也没有意识理会。何红萸这几句话一字一句,尽皆传入耳中,一时竟不明其意,也想不起来回话,似乎这一刻连自己的身子也渐化乌有,只是木呆呆的立着。
何红萸见她一股茫然无主的模样,微觉诧异,伸出手掌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唤道:“小竹姑娘!”竹蝶怔然看她,似无所见。何红萸将手按在她肩头之上,轻轻摇了摇,又叫:“竹姑娘,蝶儿!”
她掌心和竹蝶肩头这么一触,竹蝶全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身子急缩,向后退避。何红萸一把拉住了她手臂,笑道:“奇怪,我又不是男子,你怕我作甚?”竹蝶不答,用力抽臂,另一只手也来扳她手指,何红萸顺势将她双腕都拿住了,问道:“你哑巴啦?”竹蝶终于叫了出来,失声道:“放开我,别碰我!”奋力挣扎,拳打足踢。何红萸武功虽强她甚多,这般失态狂乱一时却也难制,当下放脱了伞,两只手一齐抓住她身子,竹蝶仍叫:“放开我,放开我!”拼命挣扎。何红萸将她全身都按在树身上动弹不得,皱眉道:“你发疯了?”竹蝶突然低头,一口咬在她手腕上。何红萸一下吃痛,松手反掌,正打中她肩头之上,打得她向斜刺里跌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泥泞之中。
何红萸重新拿起伞,喝道:“起来!好安静些了,我还有事找你。”竹蝶躺着不动。何红萸冷笑道:“人家说得又没错,你要是不乐意,早些赶他走也就是了,难道你这般鬼精灵,还不知道身后有人缀着?你是仗着心志坚定,故意的不理会;还是为了本教在四处寻你,你心想多个帮手也是好的,也就由他跟着?你自恃聪明,殊不知世上也有事能伤你伤到骨子里!须是你自己给人以可乘之机,这当儿怪得了谁?”竹蝶仍是不动,大雨不绝,激得她全身都是水花溅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雨声刷刷,雨线如幕,隔在这一立一卧的二人之间。
过了一阵,何红萸但见竹蝶始终卧在泥间不言不动,心下也有些奇异,走近两步,低头看时,只见她睁着眼睛茫然瞪视,天空间忽有电光掠过,照见她脸颊上泪水混着雨水静静流淌。这般静默无言的哀苦竟比适才发狂痛哭犹甚,纵是何红萸心狠意忍,当是时也不禁恻然生悯,叹了口气,说道:“好啦,我也知道你决计料不到这样,更加不想这样,你再聪明,到底也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懂得那些男人……别哭啦,事情已是这样了,再哭也不能将你哭回清白姑娘啊,还是跟我走罢,天底下的伤心事又不止你一桩。”弯腰将她拉起身来,竹蝶仍是全身颤抖,站立不定,何红萸只有伸臂揽住了她。竹蝶喃喃的道:“你放开我,不要碰我。”但被她架住了身子,再也无力挣扎,只觉她带着自己走去,便也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她,心底一片茫然,全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管她待要如何,只是跄踉相跟。大雨滂沱而下,何红萸一柄伞也难以尽遮二人,过不多时,两人全已湿透。
大雨中行出十余里,终于到了何红萸在此地的下处,拉着竹蝶进门,将她摔在厢房的床铺上,叫过两个苗女替她沐浴更衣,自己也去换了干净衣裳。竹蝶一直不言不动,由得她们摆布,仿佛世上已无可关心之事。
何红萸检视她换下来的衣衫,翻看良久,一无所获,叹道:“看来我所料不错,弄你回来只是白忙一场。那本书呢?你是送给了那位萧大公子,还是给了适才那个姓封的小子?你不答我,仔细我的手段。”竹蝶半躺榻上,神色茫然,似乎这几句听之不懂,何红萸又问了一遍,她才淡淡的道:“什么手段,尽管请便。”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即合上了眼睛。
何红萸微微一笑,道:“落到这一步,还跟我傲?倒也不愧是竹掌门的的女儿。”但见竹蝶合眼不动,灯火映照,白蜡般的脸庞上竟也泛出异样的红晕来,伸手一探,才觉得她在微微发热,不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