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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萧晃没有在意穆沅珺的失态,他沉默地等待她的平静,待她终于止住眼泪,他又为她斟了一杯茶。

      “阿珺,我知你心中担忧。你放心,我在此承诺,必然查出真相。”

      萧晃既已向她言明身份,她自然不敢再唤他“六郎”,纵然心中哀恸,此刻她也只能谢恩。“多谢王爷。”

      “你在此处为顾女郎调养好身子,有什么需要让并蒂着人传话,待到你们修整好,我便接你们入京。”

      穆沅珺施礼告退,萧晃自是礼仪周到的将她送出,再回首,他已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回去吧。”

      行川却有些犹豫,“殿下,此时回京,怕是赶不在城门关闭前到达。”

      “赶不到便在城外等着,再不济找家客舍,左右不过几个时辰,你何时竟如此娇贵,这点苦也受不得?”

      行川还未答话,萧晃自顾自笑出了声,“好了,不必顾忌我。我身体如何,你最是清楚,这点子行程,还累不到我。”

      话虽如此,真要在外面住下,终归不便。萧晃身边自是带了些随从护卫,此时为赶路,他便舍了众人,让他们在后面慢慢赶路,他与行川二人骑快马回京。如此任性,自然是要被随行护卫劝阻的,只是他意已决,旁人拦是拦不住的,行川又向来对他惟命是从,不会与他争辩。

      他二人一路疾驰,并无言语,终于在酉时一刻前赶到,匆匆自东郭门入建康城内。

      此时刚入秋,天气还未转凉,城门虽已闭,整个建康城里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萧晃没有立即回王府,沿青溪南行,一路走至淮水,华灯璀璨、流光溢彩,雕栏画舫、欢歌笑语。

      大齐自太始元年立国,至今已有近五十年。高祖皇帝拔起寒微、威武明断,匡扶社稷、能征善战,四海莫能与之敌。自他即位以来,先枭叛贼,再收西蜀,北征大秦,又灭南燕,诛清内外,功格区宇。前朝动乱,天下苦其弊政久已,高祖整治吏顿、体恤民情,兴学举才、励精图治。因他如此,才有了如今建康城的车水马龙,百姓安康。

      他沉默的站定,目光飘远,迎光而立,他身后有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他望着眼前的繁华,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出什么。

      此处青溪与淮水交汇,自东向西望去,淮水两岸风光尽收眼底。东侧不远处驻扎着东府城军士,在这喧嚷的建康城内颇为安静。萧晃每次回建康城都会来这里,如同今日一样伫立无言,行川知他心中所想,但他从不多话,也不作宽慰。

      良久,灯烛渐灭,人声渐息,只剩那些烟柳之地还隐隐有乐声传来。

      “殿下,该回了。”

      “走吧。”

      庐陵王府坐落于建康城东北,西可望都城墙,东可引青溪水,北可眺玄武山。府内绕以回廊,园中引水成渠,庭间多植草木。如今的建康城多尚奢靡,又好风流,萧晃的府中是难得的没有穿池构山,也没有奇花异木,虽说如此,屋前房后,却也算雅致。

      王府中十分冷清,只他这一个主人,余下皆是些仆从护卫,管家奴婢,再没别的人了。萧晃年方十七,尚未娶亲。时人多早婚,似他这个年纪,不说十之八九,多半也已婚配,妻妾成群者亦不少见。如萧晃这般身份,身边连个服侍的也没有,倒是极为罕见了。

      一则他不在宫城长大,景和十八年封王开府,因他说身体还未康健,经常回北黟山修行,因此并未领什么官职。官家共有十九子,虽已年过半百,身体却还康健,除了几个早夭的和年岁尚小的,已经封王的便有九位。他生母虽已从淑媛晋位贵姬,终归是年纪大了,宠爱不复当年。因此,他与官家并不亲近,若是没人提醒,怎会想起他的亲事。

      二则就是他生母王贵姬,景和十三年,王贵姬为官家添了个十一郎,自小养在身边,如今十岁了,仍在宫城住着,再过两年也该出宫自立了。王贵姬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跟他这个半道回来的便宜儿子感情不深,自然也不怎么管他。

      萧晃本就没想过成亲,因此乐得顺水推舟,能拖的多久就多久。

      只是这样逍遥的日子,终究是不多了。他如今已经十七,这两年身子越发结实,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身为皇家子孙,他可没有闲散度日一心问道的打算,思及此,他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眼底一片森然,皆被这深沉的夜色掩住。只是如此一来,这亲事怕也是不远了。

      夜深人静,萧晃有些头痛。他本想趁着这些时日的舟车劳顿,睡个安稳觉,却还是忍不住思绪翻飞,辗转难眠。他犹豫了一下,望着屋内漆黑的横梁,低声唤道,“行川?”

      深夜寂静,并没有回应。萧晃原没打算说些什么,见行川不理他,反倒有些恼了,“我知道你还醒着,何必装睡。”

      有声音自半空传来,“已过子时,殿下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属下却只能在这冷硬的房梁上小憩,自然是比不得殿下精神。”

      萧晃一滞,“外间有榻,不必如此小心,你去睡罢。”

      行川翻身而下,跪在他床前,定定的看向他,“殿下为何睡不着?”

      萧晃索性坐起身,直直的与他回视,屋内虽黑,他二人却目力极好,并非什么都看不见。良久无言,久到行川以为自己都快要睡着了,萧晃忽然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是我多思了,你放心,不会有下次。”夜色里他微微一笑,“日子还很长,你以后就在外间的榻上睡吧。”

      建康城,七月。

      虽已立秋,白日里仍是酷热难耐。自宣阳门至朱雀门乃十里御街,是建康城最宽敞最热闹的主干道。宣阳门起南五里有太社、太庙,左右多设官署府寺,寻常日子里人并不多。再往南五里却是些商铺市集,有着建康城中最豪奢的酒楼馆肆,街上川流不息、人来人往,从成衣店、脂粉铺到典当行、珠宝阁,无一不足。

      燕然楼是位于御街南驰道近淮水南岸的一家酒楼,坐东朝西,新开不过两年,生意却极好,隐隐已有建康城第一酒楼之势。这家店主人别出心裁、独具巧思,酒楼分前后两院,南北通以回廊。庭中铺设草木,辅以奇石假山,又有小桥流水,景色宜人。后院隐蔽,有两层楼,供住店歇息、小做休整。

      前楼临街,楼高三层,一楼为大厅,二楼设雅座,三楼皆为包间。四面开窗,可宴饮会客、行酒吟诗、登高赏景。白日里酷热难消,燕然楼引淮水入室,屋外遍植藤蔓,四周通风,宛如一个天然冰室。瓜果多以井水冰镇,菜肴种类繁多,建康城内自上至下,皆爱来此。

      正午时分,正是酒楼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整个燕然楼里人声鼎沸、推杯换盏,其间送菜的小伙计跑来跑去,忙东忙西,热闹不已。

      燕然楼二楼靠南窗雅座坐着几位华服郎君,靠西一位身穿荼白丝绵直领对襟,下搭玄青绢袴,外着素色印花长纱,仪容秀彻,他左手持一把折扇,右手拿着一个冰镇李子,一面摇扇一面叹气,“怎么今年的天这般怪,七月都已过了大半,还是这样热,今儿若不是你们,谁喊我都不出来。”言罢,恨恨的咬了口李子。

      下首一个少年一身鸠羽色圆领外袍,正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闻言不禁笑道,“子源,这可怨不得我们。这燕然楼可是城中最好的避暑之处了,你看看在座,哪个有你穿的清凉,因着你怕热,我们连三楼的包间都没敢要,特意选了这里的雅座,最是凉快了。”

      席上另外两位还没答话,旁边倒有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冒了出来,“谢小侯爷家中豪奢,府上想必是以冰鉴取冷,自然是受不了燕然楼这等子粗笨纳凉的方法。”

      谢澄闻言微一蹙眉,手中的折扇也不摇了,抬眼望向对面,正是他的死对头,临沮伯府的陆仲微。他还没开口,自有人看不惯陆仲微,开口呛声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陆家二郎啊,怎么,你家三郎的案子已经结了?今儿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自家弟弟还尸骨未寒呢,做兄长的还有心思出来玩乐。”

      陆仲微大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方才只注意到对面素来看不惯的谢澄,并未留意席上四人都是何人。待那呛声的人转过身,他满腹的咒骂却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非是别的,东席的那人正是顾家三房的长子,顾晗顾炳之是也。想到自家三郎那起子破事,顾家二娘因着他家守孝耽误了三年,虽说最终成了王妃,终归是自家理亏,因此不再挑事,强自忍住低头喝茶。

      顾晗待要再讽刺几句,右手边有一人轻轻按住他的手臂。“炳之,算了。”

      他扭头看去,见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王思朗,只得作罢。

      鸠羽色圆袍少年姓蔡名休范,是蔡尚书的独子,平日里最善与人打交道,京城勋贵子弟没有几个人不给他几分面子。他忙低声安抚,“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家现在乱成一锅粥,他素来是个糊涂的,惯爱找子源麻烦,你且消消气。”

      这边谢澄倒有些尴尬,事情本因他而起,现如今倒是惹了顾晗不快。他只能苦笑,“我是不知何时得罪过他,自小他便瞧我不顺眼,总要时不时的惹上我两句,我都已经习惯了,从来不置这个闲气,今儿倒让炳之替我受恼了。”

      顾晗见三人都安慰他,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本不是子源的错,是我自己看不惯他。”

      谢澄立刻接过话头,望向右手边,“说来我还不知,你们特地让我过来,是有什么热闹事吗?”又压低声音,“怎么那个糊涂玩意儿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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