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郁》抬蜜与鹰粉

2、机缘

　　一觉睡到自然醒。叶芸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钟了。慢吞吞的爬起来，收拾床铺，刷牙洗脸。还没收拾停当，手机已经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叶芸急忙从浴室冲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是刘繁江。“叶芸，睡醒了吗？没有打扰到你吧？”叶芸暗想，如果没睡醒，早被你的催命连环CALL烦死了。虽然这样想着，嘴里却还是温文有礼的答道，“没有，已经起来了。”电话里刘繁江似乎十分得意，“刚刚起来对吧？我们还是心有灵犀的。”叶芸听得此语，立刻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当然，如果没有一点默契，怎么配合老板工作呢？”刘繁江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叹气，“叶芸，我开开玩笑而已，你不必这么敏感的。晚上我约了凌云的老板吃饭，这个CASE公司准备交给你负责，如果方便的话，晚上一起见个面好吗？”
　　
　　不出预料，刘繁江听到叶芸立刻答应下来。交代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听到叶芸有礼的道别，直到话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刘繁江全身无力的靠在沙发上苦笑。每次想约到叶芸必须以公事做借口，还要小心翼翼的不露破绽，简直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为了赢得叶芸，一切都是值得的。
　　
　　刘繁江早早来到约好的地方，跟凌云的老板MARK套好了招。MARK是刘繁江在英国读书时的大学死党，回到上海后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就是凌云。MARK听到刘繁江郑重其事的交代，不由的嘲笑他，“STEVEN，陷进去了哦。不知道这位小姐三头还是六臂，叫我们的风流才子煞费心思？”刘繁江苦笑，“冤孽。也不是多么漂亮，可是就是叫人死心塌地。”MARK听到刘繁江这么说，不由得对叶芸十分期待。忽然听到刘繁江说，“来了。”
　　
　　叶芸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长裙，外面罩了一件透明手绣长衫，头发松松的用一支发簪别住，灯光映在她身上，发簪上的水钻幽幽的蓝光一闪。叶芸已经看到了他们，含笑轻轻点一点头，侧身对WAITER说了一句，径自走了过来。单看容貌，最多给八分，但是气质绝对值十二分，平均起来，还是满分美女。MARK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背过的一句古诗，“蓝田日暖玉生烟”。
　　
　　席间刘繁江对叶芸很是体贴，恨不得一口一口嚼碎了喂了她吃。叶芸虽然不拒绝，态度却总是不咸不淡的。MARK看在眼里，为老友担起了心，落花虽然有意，只怕流水无情。于是故意挑起话题，引叶芸说话。刘繁江大为感激。
　　
　　渐渐的，MARK发现叶芸不像一般的女孩子，简直是天文地理无一不晓，而且时时有精辟之论。话题转到时事上，叶芸居然即时引用了一段英国首相布莱尔在国会的发言。MARK故意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叶芸，如果在英国的时候就认识你，我一定请你参加我们学校的演讲社。”叶芸莞尔，“对不起，我可不像你们，都是‘海龟’，我是正宗‘土鳖’。”MARK真的吃了一惊，叶芸的发音非常纯正，迁词造句也非常的NATIVE，绝不像没到过英国的样子。叶芸看着他吃惊的样子只是微笑，她的英文是苦练出来的，有一段时间她回家就只听BBC，拒绝一切非英文信息输入她的脑子，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倒。
　　
　　吃完饭，叶芸婉拒了他们去酒吧坐坐的建议，告辞回家。刘繁江找不到借口留她，只得怏怏的要求送她回去。叶芸略一沉吟，也就答应了。
　　
　　叶芸的家并不远，因此刘繁江便陪她慢慢走回去。转过一个弯，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刚才的喧嚣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路边的便利店远远的透出些光亮。叶芸抬起头，月亮还没有上来，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刘繁江着迷的看着叶芸微黑的侧脸，仿佛是哪里见过的一幅剪影画，但是即使在黑暗里，叶芸的眼睛也是那么迷人，刘繁江感觉自己几乎能做出诗来。
　　
　　刘繁江一阵冲动，几乎冲口而出，“叶芸，请你嫁给我。”但是话在舌间转了几转，还是吞了回去。刘繁江晓得，如果说出来，叶芸只怕会说公司禁止与同事交往。那样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刘繁江静静的陪着叶芸走，听到叶芸的鞋子轻轻的敲在地上，一下一下仿佛也敲进了他的心里。刘繁江默默的数着，“1567，1568，……”只盼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但是没有多久，已经到了叶芸家的楼下。刘繁江勉强打起精神，装出玩笑的样子，“怎么，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叶芸四两拨千斤，“对不起，家里一个礼拜没有打扫了，恕不能见人。”
　　
　　刘繁江看着她上楼去，看着楼梯的灯一层一层亮起来，看着叶芸家的灯亮起来，把她的影子长长的映在窗上，过了一会儿，灯熄掉了，那个房间一片寂静。刘繁江看着，不觉痴了。
　　
　　叶芸把灯关了，斜靠在窗边，窗帘撩起一角，看见刘繁江还在楼下呆呆的站着，头稍微扬起来一点，不知道是在看天还是在她的窗。就是这个人不好吗？叶芸暗暗的问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最多再过一两年，一定要嫁人了。妈妈几乎迫不及待的每周一个电话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在千里之外故乡的小城，她的年纪绝对是个老姑娘了，年纪相仿的同学朋友嫁的嫁了，娶的娶了，动作快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
　　
　　不，还是再等一等吧。这个人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如果妈妈知道了，只怕会逼她立刻嫁了。学历，工作，人品，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但是叶芸清楚的知道，她不爱他，连一点动心的感觉都没有。叶芸想到了她初恋的那个男孩子，不，不能算初恋，几乎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叶芸曾经那么喜欢那个男孩子，喜欢他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喜欢看他一手叉着腰站在球场上，喜欢看他进球之后向她得意的挑起眉。但是他不敢爱她，因为叶芸是那么的优秀，人人都说将来叶芸绝对会飞出这小城的。他以为他留不住她，以为不耽误她的前程是最好的，但是他不知道，叶芸曾经多么认真的考虑过，连高考志愿都全部填了本省的师范，因为这样可以回到家乡安安分分的做个中学老师，和他的距离不会太远。可是在高考之后，他努力的疏远了她，很快交了一个平凡的和他相配的女朋友。叶芸把失望深深的埋在心里，撕掉了录取通知书，第二年重新参加高考，来到了千里之外的上海，从此渐渐把自己移植到了这个多雨的江南，这个喧嚣的都市。从此之后叶芸牢牢记得，现实与理想永远是两回事。
　　
　　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没有人相信叶芸从来没有男朋友，因为叶芸那么夺目，因为有那么多男孩子仰慕她。叶芸觉得没有必要，结婚还太早，恋爱么，既然迟早要分开，何必多此一举呢？叶芸也觉得自己现实的可怕，但是现实一点是没有坏处的。这个世界没有童话，人生也不是只有爱情一件事。
　　
　　如果再过两年还是这样，那就嫁给刘繁江吧。叶芸下定了决心。但是为什么还要再等两年呢？她还在期盼爱情么？一双眼睛忽然闯进来，荡漾着水光，好像冬天幽蓝的海水。叶芸的心乱了。
　　
　　星期一总是来得特别快。叶芸约好了要到凌云去谈这次的CASE，为免得迟到，特意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路上出奇的顺利，几乎没有堵车，到凌云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早，连警卫都还没到。
　　
　　叶芸在楼下转了两圈，实在百无聊赖，决定直接上去。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凌云合作，叶芸却从来没来过，先看一看凌云的环境也好。凌云的门却是开着的，已经有人在了。那是个清瘦的青年，埋头在电脑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叶芸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早。”那人却理也不理。叶芸常和设计公司打交道，自然知道设计师忙起来常常物我两忘。她也不以为意，又敲了敲桌子。
　　
　　那人抬起头来。叶芸觉得好似电影的慢镜，镜头慢慢摇上来，一双眼睛渐渐的映入她眼中。那双眼便似冬日的大海一般，深不见底，却是清澈无比。叶芸吃了一惊，居然是他！叶芸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去过你的酒吧？不，不行，太着痕迹了。他轻轻对叶芸一笑，取过纸笔，写了几个字SHOW给叶芸看，“你好，我是李青郁。”仿佛从来没见过一般。
　　
　　叶芸不禁说，“青郁这名字真是适合你。”话说出口了，又觉得唐突，微微有些尴尬。但青郁已经低下头，好像没有听到，她也就放松了。叶芸踌躇了一下，拿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青郁还是浅浅的笑着，一直看到叶芸的眼睛里去。饶是叶芸平时灵牙利齿，在青郁面前却忽然无话可说。
　　
　　两个人正沉默着，公司门突然被人撞开。来得是凌云的客户经理小唐，他看到叶芸大叫一声，“啊，叶芸 ，这么早！”接着便拉了叶芸到处参观。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待到人齐了，小唐拿咖啡勺敲着咖啡杯，叫大家肃静，一本正经的介绍叶芸给大家，要大家伺候好财神奶奶。叶芸忙笑着接过话来，“小唐又乱讲了。我是这次客户派的代表，未来几个月要和大家一起工作，请大家多多关照了。”小唐听到叶芸说“多多关照”，很配合的鞠了个日式的90度大躬。在场的人笑做一团。叶芸不禁朝青郁看过去，他也和大家一起笑着，不过依旧是轻轻的。看到叶芸看他，嘴角略略扬起一点弧度，对着叶芸看过来。叶芸和他的眼神一碰，忙调了开去，心里有点忙乱，仿佛偷偷做了一件不应该的事。
　　
　　过不多时，MARK也到了。因为是和老朋友的公司合作，也因为叶芸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好，MARK很快谈好了合作的细节。叶芸故意问，“设计师是谁？可要把最好的先给我们用呀。”MARK大笑，“绝对没问题。不看STEVEN的面子，也要给美女面子呀。我来给你介绍。”
　　
　　MARK打了个电话，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来，进来的竟然是青郁。MARK很是自豪的介绍青郁多么有灵气，多么出众，简直是天上少地上无。叶芸的心无端端的忐忑起来，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叶芸过的胜任愉快。凌云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混熟了，公事之外常常聊天吹牛。叶芸暗暗留心，青郁虽然不讲话，却一直站在旁边听大家聊，脸上带着一贯的淡淡微笑。叶芸觉得青郁好像是凌云的稳定剂，有他在，几个毛毛躁躁的年轻设计师似乎也沉稳了一些。叶芸常看到有人遇到瓶颈焦躁不安的时候，走到青郁那边，青郁在纸上略略写几个字或画几笔，那人便恍然大悟一般，安静下来又回去继续工作。
　　
　　凌云的青郁与酒吧的青郁判若两人，沉稳简朴，叶芸几乎要怀疑自己看到的那个轻佻的挑酒师只是一个幻影。叶芸有一点疑惑，似乎凌云的人都不知道青郁的另一面。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到酒吧去呢？凭他的才华，即使在凌云这样的公司也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