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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假作真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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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的工作还是那样充实而平淡,只是英东的心情大好,虽然本来也都是些普通同事间的关心,但她不再躲着他,让他的满腔柔情终于有了去处。
霞飞路馨雅咖啡厅。
英东他大哥平日里是不单独约他出来的,一是忙,二是基本上晚上回家就见着了,没必要非得在外头碰面。
寒川脸上是惯有的一副云淡风轻的笑,食指勾起白瓷咖啡杯的把儿,端到面前抿了一口。
英东打趣着:“向先生后宫佳丽三千,难道就没有能陪你喝咖啡的那一个,我可还忙着呢,没空在这品咖啡。”
“哦?是吗,听说你买了两张去法国的船票,没时间陪我这个做哥哥的坐一坐,倒是有时间出国玩啊。”
鸦羽色的睫毛垂下来,因为太过浓密的关系,睫毛根部的深黑像是连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英东知道,那是随了母亲的眼睛,吊梢凤眸,双眼皮,幸好他大哥的眼睛是个下三白,添了几分男儿才有的冷酷来。又因着大,此番审视起来,似能把人看穿似的。
“大哥…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那个是帮别人买的,我哪有时间出国呀?”英东笑着挠挠头。
他和他大哥的长相是不同的,他的皮肤是偏白的,上面干净光滑,他大哥不但是古铜色,仔细看还有些少时和人打架留下的细痕,所以哪怕笑得再开心,都是英气逼人的。而他不同,他从小就是向家二少爷,没人敢和他打架,笑起来,也是春风拂面的。
“嗯,有道理。既然大家都这么忙,那我也不绕弯子,我觉得,你应该离我的女人远一点。你们是影戏公司,眼睛多,会拍照的也多,万一哪天上了报,我们三个都不好看。”寒川说这话的时候,不痛不痒,就像开会时简单的讲话。
“哦,原来是这个事。”他自然知道,公司再多的眼睛,都比不过向先生的眼睛。
“你不答应?”
“一个公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交集?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剧组渐渐走上正轨,重要的还是他们去拍去演,我倒没必要整天过去,我最近考虑,多接触一下向家的其他生意。”
他知他大哥的脾气,他是他的亲弟弟,他自是没必要有任何顾忌,可是他不能不顾及明珠。
“嗯,有觉悟。既然你忙,那我也不打扰了。”
时隔半月,寒川再一次踏足殷公馆。
六月的上海已是暑热难当了,头顶的吊扇一圈一圈地转着,明珠合上的眼皮下,眼珠也在转动着,那是一个压抑的梦。
英东拉着她在码头奔逃,于均在船上等着接应他们,身后是前田的人马,他们带着警犬,她最怕狗了,小时候被乡下的狗追着,咬破了她的新裙子。
嘭的一声,英东中枪了,血柱喷涌而出,把他的一身白衣都染作了红,她还没来得及哭泣,就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冲于均举起了枪,双眼却望向自己,她忘不了他那双眼睛,人家都说,男人眼睛太大,会显得天真,女气,可他的眼睛却是她见过的最犀利,也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那一双。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黑色皮鞋踏着柚木地板而来,看到床上人痛苦的梦魇,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条丝帕去擦她额头上的汗,又打开一把檀香镂刻木扇,一起一伏地摇着。
“寒川不要!不要!”猛地睁开双眸,看清床边拿扇子的那人,更是骇地不轻,直直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睡觉时手不能放在胸口。”寒川拉过明珠的手,两个圆圆冰凉的东西滚到他手心里。
“嗯…不过你来了,噩梦就醒了。”她巧笑倩兮,握了握他的手,将里面的那双黑珍珠耳环取了来,又起身放到妆奁里。
他才明白她根本不记得梦中呓语,还以为他不知道她做了亏心事呢,心下觉得她说的这句好话幼稚无比,可笑至极。
她返回来后坐到他旁边,温顺地靠过去,拉过他的大手仔细端详,只见那掌心上头纹路清晰,却错综复杂。
伸出一根纤指将那三根主线一一拂过,红润小口轻启,“想来向先生天生就是掌握乾坤的那一个,要不这事业线怎么都长到腕子去了呢?”
他为她这恭维曳起了唇角,“什么掌握乾坤,操心的命罢了,”
她听他说话时,望着他那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是她天生会演还是真情流露,总之是种醉人的娇憨。
“公司里的事就够忙了,还得想着我院子里的猫儿,担心她饿了,累了。”
她又好奇又惊喜,“你家里养了猫儿吗,什么时候?”
他伸出几根手指在她下颌挠了挠,“就是你啊。”
她又娇又羞,嘤咛一声,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吐出的舌尖儿被他含住。
他拥她躺下,轻松褪去了二人衣物,将琉璃吊灯的开关按下,她颤抖的肌肤在床头暖黄色壁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媚的微光,他一寸一寸地吻去,她不敢动作,也羞于去看,干脆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
他吻上她平坦的小腹,大掌来回抚摸着,半晌,抬头问她,“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她一愣,他说要她给他生孩子吗?前一阵听说,袁小姐偷偷倒掉避子的汤药,被他知道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以前百乐门的姐妹们,有些下了道的,也确实做过些妄想借子上位的事情,但基本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他竟主动要她给他生孩子,她竟有资格,给他生孩子吗?
她想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也想问他为何不让以后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他生,但终究还是只说了句,“那,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啊,”他望着她不可思议的眼睛,“你的美貌,不流传下来岂不可惜?”
她心跳地快起来,他只是想要留住她的美貌吗?
夜未眠,他靠坐在床头抽着烟,她伏在他怀里,指尖滑过他手臂上一根根纹路清晰的血管。
不管怎样,他既然肯要她的孩子,就说明至少她和别人是有些不同的,她心头暖起来,却又有些不安。
她想求他行个慈悲,可终究对方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刚有这一点点跨越…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万一弄巧成拙,岂不吃不了兜着走?
“寒川…”她语气中带着委屈,求他似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掸落一星烟灰,下斜的睫毛在脸庞投下一扇阴影,“说。”
“嗯…”
他见她为难起来,便知不平凡,但也知她惯会察言观色,就不想太肃的语气吓着她再收回去。未拿烟的那只手轻轻捻上她柔软的耳垂轻声道,“是想要什么东西,还是什么其他事情?”
“不是想要什么,就是…唉,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他见她为难又伤神,便知这事情的严重了,“既然你都觉得我可能不会答应,就不要说了。”
他不看她,任她伏在他怀里低垂着脑袋,只伸手抚摸她的脸,“今天我和英东说,他离你太近,他自己主动提出少去剧组,”
她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英东对影戏公司那么上心,他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他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容吗?
他看着她,敛容肃色,“我不喜欢以势压人,但更不喜欢别人挑战我。他是我的亲弟弟,尚且不行。”
亲弟弟尚且不行,更不要说她这个外人了。他要她给他生孩子,也不过是不想浪费她独一无二的美貌而已。他终究,只是把她视做自己的一个私有品。
彼时的坊间,疯狂流传着委员长在宋氏之前就已经成婚的新闻,据说对方是个戏子,也曾被委员长疯狂爱慕,可最终呢,注定要败给名流淑女。
这故事是从新来的一个小助理传到剧组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对八卦敏感又热爱,她拉着明珠喋喋不休的时候,明珠只扯起嘴角笑了笑。
她知道,她永远不是上的了台面的那一个,自林双嬿来的这三两个月,寒川都不曾邀她去向公馆坐坐,她自是明白是为了什么。
可他对她又是何等宠爱,她爱吃糖炒栗子,他便经常买了,亲自剥给她吃,她夏天贪凉,他担心她体寒,便让刘妈每日煮红枣花生茶,他若是在,就亲自看着她喝下,为她擦汗扇风,他若是忙,就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喝。
她想,虽然她只是他的一个宠物,但能被他拥有,是何等幸福。
只是心中那股不甘和失落又经常冒出来,有次他还在陪着她,林小姐就来了,看她的眼神,仍是落落大方,她说她父亲来了,邀他吃饭。
他问她,“你怎么说?”她说,“我说你忙,还没应他。”他赞许地笑。
她永远忘不了她的语气和眼神,温柔中带着端庄。他们在交流的时候,是平等的,这种平等她永远都做不到。
他走后她哭了一场,可这眼泪不能被他看到,一则,她没资格埋怨他。二则,她想让他帮她救于均的事情落了空,她就得按别人的安排更加地对他好。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明珠白天在剧组演戏,晚上回到家若是见到寒川,仍然要演戏。
而英东这边,自从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向家的主业,和明珠便不能常见面了。但他每每念她甚了,约她出来吃饭她也是来的。
明珠是想见他的,一则是对他的事儿一直心怀愧疚,一则是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能把平日里戴的面具彻底拿下来,让自己痛快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