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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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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个月,丹桂路的电话便打来了,明珠在那头支支吾吾,只说了声想他,似乎是许久没联系,心下觉得两个人都生分了,所以羞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倒一如往常地笑笑,邀她今晚来向公馆,她顿了顿,终是答允了。
英东不在,她很庆幸。饭后她沉默着随他回房,随他坐在沙发上。
她搂着他的一条胳膊靠上他肩膀,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秀发,慢慢从头顶滑到秀肩,“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不忙啊……”她嗅着他衬衫上的味道,非烟非酒,更像是二者混了麝香和他身上中年男人独有的气息。
今次的相约固然别有用意,但那句想他,和此刻贪恋他味道的心情,却是真真切切。
“不忙,那怎么还瘦了?”他拉过她的一只胳膊来,立夏已过,院内荷花开得正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亭亭玉立,有的迎风摇曳,总之是各具风情。
但都比不过身旁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明珠今日穿的青色杭绸短袖旗袍,琵琶襟上镶的是月白色的羊脂玉扣,两只藕臂肤如凝脂,像从官窑青瓷里倒出牛奶来,只是素腕处几缕青色紫色的纤细血管,衬得那人娇弱更甚。
他知她身世凄苦,小小年纪就卖身风月场,也知她曾有个早就不知所踪的蓝颜知己,看那相片中的样子,不过和英东一般年纪,想必也是位性子飘忽不定的,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拥有艳绝上海滩的殷明珠?
她的目光垂下去仔细端详,原来她的大臂都比他的小臂还要纤细很多,不由得娇笑起来,又想起白日里收到的一封两份信,一份是于均的求救,另一份由右到左竖着写的日式繁体 “对向寒川好点。”
心中沉了沉,终是抬起璀璨的明眸:“和向先生相比,我当然瘦弱啦。”
他轻轻将胳膊抽出来,嘴角曳起一分薄笑问,“喝酒吗?”她自是应着。
他下楼去,她方环视起他的房间,紫檀木的桌柜,窗帘床单被褥,不是是褐色棕色就是黑色,整个房间,其实可以说他整个家都是,虽整体颜色暗,却因着别致典雅的设计和搭配而显得尊贵非凡。正像他这个人,虽没有眉清目秀的秀美,却凝汇日月光华。
房间一面覆了块很大的帘子,因着旁边就是落地窗,想着这不可能再是窗户,虽然好奇,但也不敢随意乱动。
一会儿他便上来了,手中拿了两只六角玻璃杯,拉开那片坠着金色流苏的暗红色帘子,嵌入墙壁的多宝格柜子上,各式玻璃瓶曳着各色的名酒,犹如星光乍现,晃得她眸子轻颤。
他随手拿了一瓶拉图,这酒她认得的,多是些男客人在一起才喝。她为了自保,陪客人从来都喝度数低的红酒。
“少喝点,放松一下。”
两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对方的力道让她杯中的橙黄色酒液洒出几滴来,在紫檀木案几上落下一片斑驳。
也不知道这酒有多烈,虽然多少有些生怯,但是,舍命陪君子吧!
她见他下了半杯,一咬牙仰头而尽,反正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干脆醉过去把主动权都交给他吧,明早起来就算初步完成任务了。
嗓子一股灼热,呛得她流出几滴泪来,“咳,咳……向先生家缠万贯藏酒无数,就没有一瓶女士能喝的酒么?”
她脸颊通红,纤指捏着嗓子无所适从,小脸皱在一起拼命地咳着。
“确实没有,但我也没让你一口气喝那么多啊。”他好笑道,从案上拿过一个玻璃水壶来倒了半杯水在她空了的杯子里,含了一大口,将她一把搂过来,覆上她的樱唇,将已经温热的水渡到她口中。
温热的清水缓缓润过喉咙,直流淌进心肺里,将那醇香酒气化了开来,醉人绵长。
滚烫的吻缠绵悱恻席卷而来,似要将她的气息抽干,身子渐渐绵软下来,双手却不由扶上他宽厚的双肩,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他的霸道。
一双大掌扣上她的纤腰,搂得她离他更近一些,一只手解开了她的领口,露出精巧的锁骨来。
“不…不要在这里。”她恢复了一丝理智,素手抚上他的手背制止住,他笑着牵起来放在唇边轻吻几下,视线锁定她潮红的玉容,“我是让你去洗澡。”
躺在他的大床上,望着和天花板相互映衬的帷帐,耳边是浴室传来的哗哗声。
心跳得很快,似要冲破胸膛一般,明明已经有些晕眩,却又清醒得很,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装睡吧。
他出来了,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她继续装睡,园中响起蝉鸣,屋内却静止了。
温热的大掌附上她胸口停了几秒,“紧张什么?”她见被识破,微微抬起眸,一只手将他的手掌拿开,抿了抿唇,并不言语。
他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开始吻她。
真的是太疼了,尽管他已经最大限度地放缓了动作,她的指甲还是不自觉地陷进他的后背。她意识到不妥,惊了一声,将手拿开。
“别拿走。”他吻上她已经布满细汗的额头,“不要紧张,抱着我。”
她还是怕自己再伤害他,尽管他此刻给她的是千倍百倍的疼。
皓腕无所适从,只得搭上他的双肩,又不自觉地去推他的胯,哀求道,“今天就到此为止行吗?”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声音都带了暗哑,“很快就不疼了。”
“那你陪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行吗?”
“你想聊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那不如就聊一聊凭什么我要那么疼吧…”她呜咽开来,终于还是紧紧抱住了他。
“因为你要记住我。”他笑了笑,吻上她嘴角那颗小巧的红痣,他要她记得,她这一生都属于他。
她没回答,只是闭上眼睛,紧张又甜蜜的心中响起一句“我一定不会忘记。”
清晨,阳光洒来,睁开双眸时,身旁的人已经不在,天还早,只能听到啁啾鸟鸣。
见她起身洗漱梳装,兰姑便进来收拾,明珠随口问了句,“这么早,向先生就走了?”
“是啊,一大早就被林小姐的电话喊去了。”
手中的木梳顿了顿,嘴角又扬起一如既往的好看,“哦…林小姐经常打电话来吧。”
“这倒不是,不过人倒是经常过来。”兰姑说话利索,干活也利索,一会儿便抱了床单出去。
明珠的手一沉,几根发丝扯得头皮生疼。
疼点好,疼点,免得人忘记现实,得意忘形。
现在去剧组还有些早,她便借口有事,推辞了早饭,回丹桂路了。
看到她,云秀和碧竹都惊了惊,说怎么回来那么早,没做早饭之类的。她确实有些饿了,便说简单准备点就好,一路奔着沙发,窝了进去。
正闭目养神间,一个高声伴着急切的脚步声进了门来。
“明珠!明珠在吗?”
是英东,被人吵醒,更觉有些疲惫,“怎么了,一大早这么着急。”
“明珠——”,他到她身旁坐下,声音低了很多,“你昨天晚上和我哥在一起?”
她顿了顿,侧眸避开他,波澜不惊道:“这很奇怪吗?”
“不是你说只想拍电影,不想谈感情吗?”
“我没有谈感情啊,和你哥在一起——”她转眸望向他身后的一片空洞,“就是谈感情吗?”
看她这样的态度,他心中蹿起一股火来,“你宁愿做他的外室,也不愿做我的妻子,难道你就那么爱他的钱?”
“你知道什么?对,我是爱他的钱,我就是一辈子这样我也不能离开他,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没有办法!”
两行清泪从白得没有血色的腮滑落,双眸也因为身心的疲惫一片黯淡。
“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不,不是……英东你什么都不懂!我心里真的好乱!”
见她如此为难,他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来,目光坚决,“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下一切!我们去法国,我去买通用船票,无论你哪天想走都可以!”
她正震惊时,他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宝蓝色绒面方盒来,满面柔情,“明珠,收下这个,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只要你哪天戴着它来见我,我就知道你愿意了。”
她被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这世上和她有牵扯的男人们,头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狠心抛弃她们母女,第二个是于均,虽然他无意抛弃自己,却没能替她考虑到,她要救他得付出些什么,第三个……第三个就是向寒川,自古商人重利,她也不过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
而英东……他只认识自己两个月而已,却能如此为她……
她很想大哭一场,老天为什么如此弄人,但凡把这第四个和前面任意一个换一换,她也不至于活得这样为难。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客厅的一边,丫头老妈子站了一排,本是被争吵声吸引来,如今说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低着头等吩咐。
明珠不着痕迹地把英东手中的小盒子拿过来攥在手心,说了声你回去吧,他舒展了眉头,笑了笑,迈着长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