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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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猫的自由，以及它几乎忘恩负义的性格，这让它拒绝依附任何人，无论是在上流社会的沙龙里还是在贫民窟中。
——夏多布里昂】
“诶我说，何明澈你真的是傻子吗？或者说你一看见你的栾老师，脑子就当机啦？刚到地狱没多久，别人教唆几句竟然就敢往枉死城跑，没有我们两个，你半路上就死了我跟你讲……”
“好啦好啦，我心里有数的。”何明澈打断了一直在大声抱怨的小九。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这肥短的小圆球连夜带着她出了铁牙城，往东边的枉死城进发。她只背着个随身的小旅行包，连地狱城际的“猫之星”列车都没法坐；因为吉吉提醒说，怕被其他人发现的黑茶是不会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搭列车的，无家可归的她多半会徒步逃进枉死城。何明澈摸摸自己已经空空如也连一张车票也买不起的钱包，被迫同意了他的说法。
“怕是要走上整整一夜，阿澈，你坐到我背上来吧，这样比较快。”吉吉说。
何明澈笨手笨脚地爬上吉吉的背，把脸藏在他光滑得像缎子一样的长毛里。在阴世界，一只猫的背上载一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的，更别说像吉吉这样大块头的猫，比普通猫高了一个头，何明澈几乎是整个人都可以淹没在他蓬松的毛里。
“何明澈，你搭我男朋友便车，给罐头。”小九说。
“没问题，先打个白条。”
“你今年已经打了二十三个白条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地狱的城郊跟阳世界的一样，都是成片的树林和山丘，在月色下偶尔有零星的小村庄，远远地看不清楚。但不同的是阴世界有许多奇怪的植物，越是往东边走，树丛和灌木就越是矮小，但这些植物开的花，却跟在铁牙城里一样，像萤火虫似的星星点点，缀在草里发出幽暗的各种各样颜色的光。越过零星的猫薄荷田，很远很远的山脊上能看到“猫之星”列车影影绰绰地呼啸而过，往北方的山麓开过去。
“要走到明天早上啊……”何明澈惆怅地叹气。
“你又没钱搭列车。”小九说。“被忽悠两句就决定走路去枉死城的傻子，你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何明澈摇摇头。“你不懂，其实即使栾老师不让我去把黑茶找回来，我也还是会去的。再怎么说，大白狸子现在也算是我的猫，帮他把离家出走的准媳妇找回来，没什么不应该的。而且茶茶跟菲塔明明两猫互相喜欢，就这么走散了也太可惜啦。至于栾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她不是什么坏人，黑茶也不是。”
“你就是个瞎热心的傻子！”小九啐道，“迟早被别人当枪使。就算平等王没有忽悠你去找黑茶，你瞒着那个小少爷就自己傻乎乎地跑出铁牙城，简直傻透了！”
“我不是还有你们嘛？”何明澈哈哈干笑了几声，“菲塔他哥既然不准他去找老婆，想想也只有我来帮忙了。”
“不准又怎么样，你睁眼看看前面，那个小少爷，倒是比你还早走了一段路呢。”
“啥？”何明澈一愣。
“我也看见了。小少爷怕被其他人发现，出发得比我们还早些。”吉吉笑着说。
何明澈抬眼看去，果然见到前面的林间小路上是菲塔那白得在黑夜里都发光的身影。他也明显看见了何明澈几个，无奈地停下脚来等他们。
“白狸子！”何明澈失声喊道。
“我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咳，算了。”菲塔皱着眉，“你怎么也来了？枉死城是多危险的地方你知道吗？你还真的不怕死啊？”
“我还以为你真的听你哥的话，不去找茶茶了呢！”何明澈欣喜地说，激动之下差点一个没坐稳，从吉吉背上摔下来。“白狸子,你也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的老婆就是大家的老婆，要去肯定是要一起的啊！”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挠挠头又修正道：“不是，我不是内意思，你的老婆还是你的老婆，大家应该帮你一起找老婆的。”
“我谢谢你的更正。阿澈，大哥那么说是一回事，我认定了茶茶是我女朋友是另一回事。不管她是啸铁玄猫还是hello kitty，因为这个就放着她也不管也太不是人了。”菲塔说。
“你是猫。”何明澈小声地纠正。“说起来，有你跟我们一起去枉死城，我就安心多啦。”她现在才明白过来栾青说的“去枉死城的路上有惊喜”是怎么回事——她大概早就猜到菲塔也会出发去枉死城找黑茶，所以也完全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想到这里，何明澈不由得有点暗暗佩服起栾青来——即使怀疑她在套路自己。
“是呀是呀，”小九一个劲点头，“有猫王在，不过是去个枉死城，又算得了什么！”
“但还是要谨慎点。”菲塔说，“枉死城那边一直都是无主状态，遍地都是暴徒团伙和流氓猫小队。万一运气不好遇上墨兜、伍百万那种传说中的怪物……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小少爷你别乌鸦嘴！”小九用肥短的小圆脚跺着地嚷嚷。
一人三猫就这样在山间和林间的小路上走着，天顶巨大的月亮升到了最高处又慢慢落下，最后消融在一片透明的晨曦里。原本何明澈陷在吉吉暖融融的被毛里，是应该很快就睡过去的，但路上怪异的植物和魔幻的风景，让她丝毫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直到看见远处的天际线上显现出了一片古城的断壁残垣。
“那就是枉死城了？”何明澈指着那一片废墟说，“好破啊！真的还有人住在那种地方吗？”
“有的。你去了就知道了。”菲塔说着，自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脸也蹭得脏兮兮的，吉吉和小九也跟他一样就地把自己滚了个一身尘土。
“你们干啥？”何明澈不解地问。
“你见过有流浪猫身上像我们这么干净的吗？”小九反问。
“那我呢？”何明澈不放心地指指自己，“我要不要也伪装一下什么的？”
“你不用，”小九说，“你就正常表现，已经是个无业游民的样子了。”
何明澈脸一黑。
“阿澈，等下你也许会见到一个跟你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世界。”吉吉说，“在枉死城，猫才是主人。在那种法外之地，因为需要获得觉醒之力，有些街猫会拘禁一些人类，强迫他们成为自己的宿主。菲塔少爷，之后就靠你和小九保护阿澈了，希望她灵魂容积的事还没传到枉死城来。”
“放心。”菲塔说。“不过在她链接了两只猫以后，铁牙城那连她是‘猫选之子’这样的说法都已经出来了，我会留心的。”
“啥？啥猫选之子？”何明澈愣了愣。
“不知道。总归是那些三姑六婆给你取的外号。”菲塔说。
“一路上都没看见黑茶，她有可能是为了躲藏走了别的路，也有可能已经进了枉死城。”吉吉说，“我们也快点进去吧。”
许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已经把枉死城的城墙和城门烧了个残缺不全。走过那道沉默的城门的时候何明澈抬起头，想到栾青跟自己说的、血夜的时候起义的街猫把枉死城城主扒皮吊在城门上的传说，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赶紧移开目光，虽然现在城门上已经一点痕迹也见不到了。
她跟着小九他们正式走进这个荒凉城池的大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清澈的曦光照进满目疮痍的街道，依稀能看出枉死城的建筑风格与铁牙城不太一样，多的是青石板路和石砌的高大房屋。大火烧过的石砖上满是青苔，因为长久没有人打扫，街边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偶尔看见还没被完全烧毁的店铺，大门也紧紧关着。
如果说刚到铁牙城的时候何明澈感觉到的是新鲜和好奇，那么第一次来到枉死城的时候她只觉得紧张和忐忑。街上很冷清，像是一座死城，但她看见街角和石墙缝里，似乎有黄的绿的眼睛在偷偷窥视自己，迎着外面的太阳眸子细得变成一条缝，像一条条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蛇。
“枉死城的猫对外人极度不信任。”吉吉低声说，“别看现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不过他们不轻易出来罢了。那些大门紧闭的店铺，里面也是有猫在做生意的。”
“我们该去哪里找黑茶呀？”何明澈也低声地问道。
“这里完全是无政府状态，只要是没有被占据的房子都可以进去住。黑茶如果到了城里，多半是像其他初来乍到的街猫那样找一间废弃的屋子暂时安身。我们只要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就是了。如果偶然碰见不那么戒备我们的街猫，也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
“我们行事要低调，别引起这里的暴徒团伙的注意。”菲塔提醒说，“要演好街猫的角色，就像那种刚被赶出来的丧家犬一样。”
“丧家犬的话，我们这有个傻子不是可以本色出演吗？”小九说。
“快滚啊！”何明澈没好气地小声说。
菲塔湿润的粉鼻子在空气中谨慎地翕动了几下，他认真地分辩了一会后，摇摇头：“这里气味太多、太杂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在一起。我们没法靠嗅觉，只能低调点慢慢找。”
“低调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吉吉说，“枉死城里都是活不下去的街猫，这里多的是小偷、骗子、抢劫犯……”
他话音刚落，何明澈只觉得自己面前似乎有一阵飓风刮过，眼前一黑，紧接着人就被撞得趔趔趄趄地后退了好几步。她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小九愤怒地尖叫了一声：“呀！有强盗！”
“强盗？”何明澈忽然心慌，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连忙伸手去裤兜里摸钱包，发现自己牛仔裤的兜兜里已经空空如也。
“哎呀我钱包丢了！”她着急地大叫起来。
“别慌！”吉吉说。
菲塔抬起头，他刚才凭借着铁牙城猫王的敏锐直觉和反应，一瞬间把前来打劫的小贼的样子和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小贼以快到普通人都看不见的速度向何明澈冲了过来，把她差点撞了个跟头的同时一口叼走了她裤兜里露出了一半的钱包。这已经不是偷了，这基本算是明着抢。
“你别是以为抢了人家东西以后真能跑得掉吧？”他冷冷地冲着街边废屋的屋顶说道。
何明澈他们同时抬头，看见屋顶上站着一只年轻的三花猫。虽然跟小九一样都是三花，但她的毛色要深两个度，雪白的鼻梁，英气的眼线，淡黄的眸子，身材也不像小九那样圆滚滚的，一身结实而流畅的腱子肉，四肢纤细身材修长，在晨曦的光下，她的肌肉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在身上滚动起伏，像一尊漂亮有力的雕塑。
“要是有本事拿回去，东西就还你们呀。”
这三花猫丝毫不慌，站在屋顶朗朗地说。
刚进枉死城就被一个下马威砸得有点晕头转向的何明澈，努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已经见识过了这猫咪飓风一样的速度，她有点怕惹上什么事端，戳了戳菲塔的背，小声地说：“白狸子，我那钱包里的钱都给小九买牛磺酸糖豆花光啦，被抢了要不回来也无所谓的……”
“你的身份证可是还在里面啊。”小九提醒道。
“对哦……”何明澈拍了下脑袋，如梦方醒。
屋顶上的三花猫甩了甩尾巴，潇洒地转身跳向另一个屋顶。
“等着我，我马上回来。”菲塔说。
还没等何明澈说话，他已经飞跃上了屋顶，踩着那三花猫的影子撵了过去。何明澈瞪大眼睛，只用了两秒钟，他就追着这只三花猫登高下低地蹭蹭跃过了几个房顶，立马不见面了。
菲塔撵着三花猫，你追我赶地跑了足足有几里路，追过了七八个街道口，有几次差点就碰到对方的尾巴尖了，但总是被她尾巴一甩避了过去。追得越久，菲塔心里越是吃惊；他怎么说也是铁牙城大会名副其实的猫王‘白爵’，不管是在竞技场上还是平时的切磋里，他都没有见过在速度上能跟他不相上下的猫，更别说还是一只三花母猫。他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来头不小，发了狠一心想要撵上对方弄个明白。
没想到在跃过第九个街口的时候，那三花猫竟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露出了嘲讽的笑：“哟，能跑得这么快的猫，我还是第一次见。双眼异瞳，一身白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别是铁牙城那边的新猫王‘白爵’吧？那个什么，勒沙公爵家的少爷？可惜，我要是脚上再稍微加点劲，你可就要被我甩下啦。”
“被认出来了？”菲塔心里一沉。但更令他有点心惊的是，听这三花猫的口气，她还远远没有使出全力来。
“听好了，年轻的少爷。”三花猫一边跑一边说，“如果你不是狗撵耗子一样追着我不放的话，我还是会愿意跟你去猫薄荷店磕一把的，毕竟能跑这么快的猫真不多见。看在这个份上，就告诉你吧，我叫阿喵，这一片街区归我管，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出去。”
“看在你这么坦白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菲塔冷静地说，“你抢的那个钱包里根本没有钱，钱包的主人也许比你还要穷。”
那只叫阿喵的三花猫似乎吃了一惊，忽然停下脚步，把钱包丢在了地上。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比舔过的猫碗还干净，只有一张孤单的身份证，上面是何明澈咧着嘴巴傻笑的照片。
“啧……”阿喵不屑地一脚把空钱包踢下了房顶，“真倒霉，好不容易遇到个新丁，却是个穷鬼。”
“你很有本事。”虽然被对方摆了一道，但菲塔还是保持了打小在竞技场上学来的风度，“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速度这么快的对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在铁牙城大会的斗技场上可以见到你。”
阿喵愣了一下，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笑得胡须乱抖，乐不可支。
“铁牙城大会？少爷，你在法兰绒猫窝里待久了脑壳坏掉了？”她又换了一种揶揄的语气，“我们这些能在枉死城里活下来的枉死鬼，跟你可不一样哇。你输了一场比赛，最多就丢了个可以炫耀的猫王头衔；我们要是输一场架，可就真的要到母树那报道啦。掏干净你的耳螨听清楚，我们光是活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猫王这种华而不实的称呼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天鹅绒垫子上长大的小少爷们吧。”
说完，她灵活地一扭身，跳下房顶不见了。而已经被这个自称阿喵的年轻三花猫激起斗志和好奇心的菲塔，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他的跟踪很谨慎，虽然速度上也许不如阿喵，但在隐藏气息和脚步声上他向来都有顶级猎手的素养。一路上他完全没有让阿喵发现自己在跟踪她；他跟着她又走过了三条石板路，一个荒凉无人的小巷，最后看着她钻进了一处连屋顶都塌了半边的废弃的青石屋里。
她进去以后，菲塔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好几只猫在呶呶不休地说话。没过多久，阿喵又从石屋的一个缺口里钻了出来，甩甩尾巴往更远的街区走去了。
菲塔悄悄靠近这比别的房子还要破烂些的青石屋。他跳到屋子的房顶，从漏雨的缝隙里往里面看。
他原本以为这青石屋里面会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街猫暴徒，或者是像强盗据点之类窝藏赃物的地方，因为以前菲拉公爵跟他说过，枉死城里不是小偷就是强盗，要么就是诈骗犯。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屋里既没有磕着猫薄荷醉生梦死的肥猫，也没有缺耳朵断尾巴的暴走族。
五只整整齐齐的小奶猫，正窝在一只娴静的花母猫的怀里睡着。这些小猫里有四只是淡淡的橘黄色，一只是狸花黑，额头上还留着被舔湿了的爱抚的印记，五只奶猫都被花母猫搂着睡得安安静静。这只花母猫非常瘦，瘦得连肋骨都凸了出来，嘴唇和眼睑也是蜡黄蜡黄的，似乎生了重病。但她面色十分慈蔼，带着爱怜在五只小猫的脑袋上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着，哄他们睡觉。
忽然，那只狸花黑的小奶猫翻了个身，咿咿呀呀地带着奶音哭了起来。“妈妈……冷，冷，我还饿……”
“不哭不哭，噢噢噢……”花母猫温柔地哄着他，“宝宝睡一觉，先睡一觉……阿喵姐姐马上就带吃的回来啦……不哭不哭，睡醒了就有吃的啦……”
并没有再打扰这一屋子的安详，菲塔从房顶上退下来，不留痕迹地转身悄悄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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