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本殊途》悠怡

4、第四章【修】

　　许芬芬这话一出，叶君梧和谌修对视一眼，迅速拉开距离。

　　接下来就是发挥演技的时候了。
　　叶君梧决定把这场面当做是考前热身卷练练手，揣摩了下谌修平时的语气，轻嗤了声，撂下一句“不是”便径直往外走。

　　“……”
　　谌修掀了下眼皮。
　　他平时有这么欠揍？

　　叶君梧走得潇洒，留下谌修在这儿应付一大帮子女生。

　　“呼，吓死我了。”许芬芬松了口气，“我就说你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嘛，明显不可能的。”
　　另一个同班女生李碧欣咬着根薯条说：“是啊，像谌修那种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害，我每次见到他就发怵。”
　　英语课代表李晓娇深有同感：“那可不，回回老师找我给他传话，我都得做半小时心理建设才敢过去找他。”

　　谌修头一次听女生们议论自己，并不特别意外。
　　他和班里的女生都刻意保持着相当疏远的距离，上高中以来收到过不少表白，都被他不留情面地全部拒绝掉了。

　　庞笑妍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可乐，“叶叶，来都来了，过来坐下一起吃啊！我们请客哟！”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让他留下，谌修摇了摇头，学着叶君梧平时的语气：“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叶君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女生们面面相觑。
　　李碧欣：“叶叶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感觉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庞笑妍猜测：“大概是因为见到谌修，所以心情不好了吧。”

　　叶君梧没有走远，在麦当劳旁边的路口等着谌修出来。
　　等了差不多两分钟谌修就出来了，叶君梧抬眼，问他：“刚才的表现如何？”
　　谌修没有犹豫：“零分。”

　　“那我觉得你值个负分。”叶君梧将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庞笑妍问我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的，说我脸色难看得像是喝了一整瓶墨水。”

　　互相伤害完的两个人静默三秒，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

　　篮球场。
　　段旻蹲在篮球架下，抱着个球在地板上画圈圈，嘴里碎碎念：“愿上天保佑谌少记得来。”

　　旁边的方思锐看了眼时间：“一点五十多了，等下他应该就来了吧。”
　　段旻沉重地摇了摇头，“不，你还太年轻了。谌少从不准时，回回必定迟到，哪天他要是提前来了，那就是见鬼——”
　　话说到一半，他卡机了。

　　不远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光靠着朦胧的轮廓和走路的姿势，段旻一眼认出其中有个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谌少”。
　　他把球往地上一扔：“操！这可还真是见鬼了！”

　　当段旻看到“谌修”身边的“叶君梧”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谌谌谌谌少……”他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叶君梧”，“你怎么把他也给捎带过来了？！？”

　　刚才在路上叶君梧和谌修已经想好说辞了。
　　按着谌修平时的性子是不会向段旻耐心解释的，故而叶君梧掀了下眼皮，什么也没说。

　　段旻在这边碰了壁，不死心跑到“叶君梧”身边，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问：“喂，你来干什么啊？”

　　“你以为我想？”谌修把预先准备好的话照本宣科念出来，“他妈要求的，让他带上我一起。”
　　段旻：“不是你怎么还骂人呢？”
　　谌修想给这听不懂人话的家伙脑门来一拳，“……他妈妈的要求。”

　　叶君梧和谌修讨论出的结果就是——决定把锅甩到家长们的头上。
　　反正这群人也不可能找他俩父母对峙，“父母强行要求”这个名头一套上，再不可能的事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你俩父母居然认识啊。”段旻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没再理会“叶君梧”，跑回“谌修”身边，“来啊谌少，咱们来热热场子……咦？你的手怎么了？”
　　叶君梧漫不经心：“摔了。”
　　段旻心痛：“这可咋整？你还能打吗？”
　　“你说呢？”叶君梧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薄唇轻启，“你们自己玩，我站边上看着。”

　　这场篮球仿佛是他们班男生的聚会，一大半男生都来了，还有几个别的班的。
　　叶君梧头一回切身体会到谌修在男生之中的人缘有多广泛，这群家伙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与他嘘寒问暖了一番，完了才开始打球。

　　天空是高饱和度的蓝，仅有丝丝缕缕几片薄云，阳光很浓。
　　叶君梧倚在旁边一个已经损坏的篮球架下，看着男生们在烈火骄阳下你追我赶，眼皮子开始打架。
　　他居然有点困了。

　　无所事事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谌修站在他身侧，用的是惯常的语调，懒懒散散的，“装的还挺像是那么一回事。”
　　叶君梧抬了下眼，“过奖。”
　　片刻沉默后他又开口问：“你们平时这球得打到什么时候？”
　　“你想回去了？”谌修低头看了看时间，“呵”了声，“还早，至少得到五点。”
　　叶君梧：“……”得，还得在这苦苦煎熬两个多小时。

　　又过了十来分钟，叶君梧觉得自己再不找点事情做真可能就靠着篮球架睡着了。他瞥了眼谌修，发现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正在打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载的音游。
　　学到了。
　　叶君梧也拿出谌修的手机，随便往里装个背单词的软件，趁着这闲暇功夫背点儿英语单词。
　　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只是都在玩手机而已。

　　叶君梧没敢太过全神贯注，毕竟还得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一有人来马上切屏幕。
　　单词刚背到第九个，一道破风声由远及近从身后传来。他反应很快，手机放回兜里往边上挪了一步，就着余光下意识伸出左手。
　　稳稳捞住了飞来的球。

　　随即而来几道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远处出现十来道花里胡哨的身影，光头脏辫爆炸头大花臂，一溜下去全齐活了。
　　为首的是那个脏辫，嘴里还叼根烟吞云吐雾，眯着眼睛含糊地说：“反应够快啊，不愧是谌少。”

　　“赖洲，你他妈来干什么？”球场中的男生们都停了下来，段旻看清来人，立刻大声喊道：“上回输得一塌糊涂，还敢跑出来丢人现眼？”

　　“什么情况？”叶君梧扔掉手里的球，小声地问谌修。
　　谌修淡淡扫了眼脏辫，而后翘起一点嘴角，“没什么，一个手下败将罢了。”
　　叶君梧心想这不废话么，“……你说清楚点。”

　　说来也没多复杂。
　　这个赖洲是隔壁职高的学生，A市篮球场少，从高一起他们就时常因为抢场地而发生冲突。暑假的时候多年矛盾爆发，他们玩了次大的，谌修与赖洲一对一，输一个球脱一件身上的衣服，直至没有能脱得东西为止。
　　最后谌修安然无恙，赖洲输得只剩一条裤衩——还是谌修善心大发给他留的，毕竟裸奔影响市容。

　　没想到赖洲记吃不记打，这才不到两个月，就又卷土重来了。

　　赖洲看着“谌修”和边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眼神都没往这边瞄一下，火气嗖嗖嗖窜上来，“谌修！我们再比一次！依旧是one to one。”
　　光头小声提醒他：“老大，是one on one。”
　　赖洲掷地有声：“one or one！敢不敢？”

　　叶君梧时刻注意着人设，垂下眼睫没吭声，自有段旻替他喊话，“比你妈！谌少手上有伤，打不了球！”
　　赖洲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忽然笑了起来，挑衅道：“就算右手用不了，这不还有左手嘛。以谌少的能耐，一只手就能赢我了，是不是？”
　　身后一群人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然后两边开始对骂，越骂越激动，就差直接动手。叶君梧也算看出来了，赖洲这群人就是存心来砸场子的。
　　他问谌修：“这得怎么解决？”
　　班上男生这边很明显是以谌修为首的，作为“老大”，叶君梧觉得他现在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太行，否则等下铁定得发展成聚众斗殴。

　　谌修仍在打音游，边打边说：“答应他，这个草包一只手足够解决了。”
　　“……”叶君梧说，“我没这个能耐。”
　　一局结束，手机屏幕上炸开巨大的“perfect”字样，谌修领完所有奖励，才抬眼淡淡道：“最好的解决方法，让我上。”

　　叶君梧：“麻烦注意一下我的人设。”
　　谌修：“这里除了我，有人知道你不会打篮球吗？”
　　说到不会两个字，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叶君梧摇了摇头。

　　“这不就行了。”谌修放好手机，绕过他径直走到赖洲面前，抬头缓慢又清晰地说：“我代替谌修来和你比。”

　　全场静默。
　　赖洲低头看着面前纤弱清瘦仿佛一捏就会碎开的少年，一脸匪夷所思：“你？”
　　不止他，段旻何哲松他们也齐齐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段旻：“我靠！叶君梧什么毛病？！他去和赖洲一对一？？？”
　　其他人反应不比他小，原本段旻想冲上去把“叶君梧”给拉回来，但看“谌修”一脸淡然的样子，生生止住了脚步。

　　“叶君梧”眼皮一掀，“怎么？你不敢？”
　　赖洲被这句嘲讽给激怒，狞笑道：“行啊！我和你比，等会儿输得浑身精光可别哭着喊妈妈。”

　　两人站上球场中央，赖洲十分大方：“你拿球。”
　　谌修推了推眼镜，没拒绝。他原本想摘掉眼镜的，奈何叶君梧近视度数太高，眼镜一摘，面前的赖洲和篮球架就成了一母同胞。

　　比赛开始。
　　赖洲慢悠悠地，完全没把谌修放在眼中。他觉得还挺有趣，决定陪这个弱鸡先慢慢玩一会儿，玩到他崩溃了，再拿出真本事一击致命。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他的念头刚一出来，谌修便动了。运球、过人，一气呵成，速度极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篮筐之下，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反手上篮。

　　赖洲呆了。
　　其他人也愣了。
　　整个篮球场鸦雀无声了足有半分钟，率先打破这份安静的还是篮筐下那个清瘦的少年。他长睫略微垂着，似乎方圆百米所有的光都凝聚到了他的身上，夺目的让人无法直视。

　　他淡而平静地说：“你可以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