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本殊途》悠怡

5、第五章【修】

　　十月份的A市，太阳又毒又辣。
　　这么个天朗气清的大晴天里，赖洲竟品味到了一丝凉快。

　　因为他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个内裤了。
　　还是相当辣眼睛的大红色。

　　段旻笑得前仰后翻：“操啊哈哈哈哈哈这又没到本命年，你穿什么红裤衩！”
　　何哲松冷静道：“说不定已经到了，只是他长得比较显小。”

　　“去你妈的，老子芳龄十七！”
　　芳龄十七的赖洲满脸通红，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四连输，而且还是输给面前这个一看就是那种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的瘦弱男生。
　　要是输给谌修，他还不会觉得这么丢脸！可这下……

　　“叶君梧”转了转手腕：“不比了？”
　　赖洲咬牙切齿：“比！”
　　谌修转头看向段旻，淡然吩咐：“报警吧，就说有人在市中心篮球场里裸奔。”

　　围观了全程的叶君梧缓缓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谌修让他上场的鬼话。
　　他这人设。
　　都崩成玻璃渣子了。

　　赖洲的小弟们涌上来一通好劝，总算劝得赖洲冷静下来。老大拉不下脸来小弟负责丢脸，和段旻他们表示认输，便簇拥着赖洲准备跑路。
　　“哎哎哎，这就要走了？”方思锐不悦地说，“上回说输了就不来找我们麻烦，结果还不是食言了。”
　　段旻摇头：“算了，这群傻逼就是这么无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有谌少在，我们不虚。”

　　说到后面他顿了顿，恍惚想起赢下赖洲的并非谌修。
　　而是叶君梧。
　　…………叶君梧？！？！？

　　“牛逼啊叶君梧！看不出来你打球这么厉害！”段旻转头开始真情实意地吹捧起叶君梧来。
　　男生们之间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过节，先前他看叶君梧不顺眼只是因为这人太不合群了，总端着一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架子，仿佛跟他们来往考试成绩就会往下掉几十分。
　　现在见识到了对方的球技，段旻心服口服了，盛情邀请道：“等下要不要一起来打啊？”
　　“不了。”“叶君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到“谌修”身边，招呼上他，“走了，我妈喊我们回去吃饭。”

　　段旻：“……”
　　他看了眼天色，纳闷了，“这才四点，就开始吃饭了？？？”

　　叶君梧与他抱有相同的疑问，走远了，他才看向谌修，说：“我妈从不会喊我回去吃饭。”
　　谌修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想早点离开么？”
　　这下倒是顺理成章了。

　　A市的建筑风格很割裂，高楼大厦镶嵌在老街旧巷之中，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
　　他俩并肩行走在被阴影覆盖着的街道上，叶君梧觉得有必要再跟谌修强调一下他这个人设的问题，“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不想惹麻烦。”

　　重点落在“麻烦”两个字上。
　　他有意与大家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就是因为麻烦。

　　谌修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会打篮球。”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叶君梧顿住，刚想否认，谌修又道：“从你挡下赖洲那球我就看出来了，跟我强调人设的前提，是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
　　谌修很少会说这么长的句子。

　　沉默半响。
　　“确实是我的不对。”叶君梧坦然承认了，“我会打篮球，但我不想打。”
　　谌修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叶君梧吸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
　　然后他看见谌修停下了脚步。

　　气场是个很玄乎的东西。
　　叶君梧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想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必须得去做一切他做过的东西，模仿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否则两人即使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用不着开口，熟悉的朋友仍然能够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他觉得这个作者是个有故事的人。
　　面前的人披着他的外壳，微风吹起柔软的额发，由内自外散发出一种慢吞吞懒洋洋的味道。即使自己不是叶君梧，乍一眼看过去，他也会笃定那不是别人，就是谌修。

　　不知哪户人家拉起了二胡，袅袅余音在两个少年身侧转悠，勾缠开凝滞的气氛。
　　叶君梧看见谌修摸了摸鼻子，“有点香。”
　　“……？”
　　他循着谌修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一家煎饼果子上。

　　几分钟后两人手上各自多了个煎饼果子，叶君梧买的。他心想歉也道了礼也赔了，问谌修：“之前说得那些不做数，这下能两清了吗？”
　　谌修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指了指一旁的冷柜。
　　叶君梧认命地站起来，“要喝什么？”
　　“柠檬茶。”

　　这个字眼让叶君梧倏地怔了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里的柠檬茶和老石昨天给他们发的那个是相同的牌子。
　　拿了两盒，付完钱回来谌修已经把煎饼果子给吃完了。

　　柠檬茶很冰，叶君梧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伤患”身份，用拿煎饼果子的左手夹在臂弯里搂回来的。他让谌修把两盒都拿走，“我不喝，都给你了。”
　　结果谌修戳开后，一口没喝，而是递到了叶君梧唇边。

　　叶君梧：“？”
　　谌修漫不经心地说，“交换的契机。”

　　叶君梧想起来了，迟疑道：“所以你是想重复我们昨天的乌龙，看看能不能换回来？”
　　他说完，顺势低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柠檬茶入口，甜中带着微微苦涩。

　　谌修随即拿开，非常自然地接着喝剩下的。叶君梧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没开口。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谌修喝掉半盒后缓缓开口，“我自己身体喝过的东西，为什么要介意？”
　　叶君梧：“……”
　　他又给忘了。

　　天色渐晚，两侧低矮的楼房相继亮起了灯。
　　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谌修还得去一趟图书馆，借几本书给庄律交差。叶君梧踌躇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
　　他俩没有交换手机，叶君梧还好，谌修那边要是被庄律看见换了手机，就麻烦了。因此他们用的还是对方的手机，只是里面的软件账号登的都是自己的。
　　这一整天都是靠发短信或者打电话来联系，非常的不方便。

　　谌修点开二维码，叶君梧飞快扫完，编辑了一下好友申请，点击发送。
　　再抬头，谌修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的路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没几秒，叶君梧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老城区，一家游戏机厅里。
　　“操他妈的，这孙子到底什么来头！？下回多带几个人去堵他，不把他暴打一顿难解老子的心头恨！”赖洲灌了口酒，狠狠地说。
　　今天他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输给谌修他还没有这么生气，但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他气不顺了！

　　这地方破破烂烂又乌烟瘴气，但却是问题少年们最爱来的场所。
　　周围有人问他：“哪个学校的？有没有照片？”
　　“跟谌修那帮人混在一起，应该也是一中的。”赖洲吐出烟圈，磨了磨牙齿，转头问：“谁拍了照片？”
　　有一个弱弱地举了下手，“我这有一张。”

　　赖洲接过他的手机，递给身旁的人，“就是这个杂种！”
　　说完才发现一丝不对，身侧男人模样俊美，穿着一身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装裤，偏偏又没丝毫乖顺老实的气质，眼下有一粒泪痣。

　　赖洲一个激灵：“韩哥？！您怎么过来了？”
　　“看你这么生气，怕你把我这地方给砸了啊。”那人垂眼看了下，笑了，“是他啊。”

　　赖洲赔笑道：“这可是您的地盘，我怎么敢呢？这人您认识？”
　　“认识啊。”韩川悠悠地说，“正巧介绍一下，叶君梧。”
　　他停顿了片刻，“唔，我的拜把子兄弟。”

　　-

　　傍晚七点，叶君梧回到了谌修的家。
　　他将路上顺便买的一沓A4纸放在桌上，去浴室简单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叶君梧披着浴袍来到露台。这个高度足以将市中心一览无遗，眼前夜景是他从未见过的璀璨。
　　想了想，他干脆把书本搬了过来，决定就在这里刷题和写作业。

　　练习册都是谌修的，他说不用写，叶君梧也没想着要帮他写。拿出几张刚买的A4纸，他将答案和解题过程写在白纸上，写完再对着标准答案自行批改。
　　高中不像初中，老师没让他们撕答案，这种类型的作业都是叫他们自己改好再交上去的，然后老师会统计好大家错的比较多的题目在上课的时候讲解。

　　另一边，谌修也到叶君梧的家了。
　　将借回来的书给庄律看了一下，两人默不作声地坐下吃饭。饭后庄律又开始对“叶君梧”进行敲打，这些叶君梧之前给他打过预防针了，因此谌修听得漫不经心。
　　他怕热，回房间后立刻拿遥控器把空调给打开了。

　　温度调得很低，冷气很快充斥满了整个房间。谌修坐在床沿边上，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书桌旁边的那个柜子上。
　　想到里面的东西，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忽然觉得，叶君梧这个人，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第二天起床一睁眼，那个柠檬茶没用，两人仍然没换回来。
　　周日他们都没活动，互相留在对方的家里做自己的事。
　　一中可以选择周日晚上就回学校，也可以选择周一早上再回，只要你能保证自己不迟到。叶君梧一般周日晚上就回去了，至于谌修，住的地方离学校步行只需要五分钟，向来都是周一早上才回去。
　　他俩选择尊重对方的习惯。

　　周一上午。
　　第一节课刚结束，李晓娇过来敲了敲“叶君梧”的桌子，“老师又找你啦！”
　　谌修一头雾水地跟着她去办公室，邱梦竹一看到他，立刻问：“上周跟你说的那个作文比赛，你写好了吗？”

　　谌修：“？”
　　什么作文？？？

　　邱梦竹看他突然沉默，以为他把这件事忘了，“唉，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
　　谌修顿了顿，他看了眼桌子上被笔筒压着的报纸，上面正是一个英语作文比赛初赛的参赛规则，揣摩了下怎么回答才能不崩叶君梧的人设，“已经写完了，但我忘记带过来。不过我背了下来，可以现在默写给你……您。”

　　邱梦竹：“真的？”
　　谌修接过她递来的作文纸，将刚才看到的参赛规则快速在心中过了一遍。
　　五分钟后，他把纸张递回去，声音淡淡，“我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