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女郎》王欣平

4、驱散了迷惘的日常

　　凌霄扎着丸子头，拿起菱形包包,，包包带子钩在了雨伞挂上，一脚拨开挡路的雪地靴，兵荒马乱的出门去上班。刚刚下楼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高更鞋，右脚是皮粉色，左脚是米白色。“我要记录这一刻呀”急急忙忙跑回去换。到门前翻翻包包，菱形的方片划拉一下，一道口子。左翻翻，右翻翻，干脆直接倒在出入平安地毯上，发现自己把钥匙锁在里面了。可能她家地毯应该改成“钥匙钥匙钥匙！”
　　凌霄硬着头皮打车去上班，到单位立马，坐在办公桌前。肩往下一沉，开始收拾自己的工位。粉红色的电脑垫，糜花鹿的瓷器杯，粉红色气泡屏保。这一天基本上是坐着过的，给主管的咖啡也是晚了，拒绝了张姐的复印需求，拒绝了李哥的取外卖请求，拒绝了下楼取本部门信件的日常事务…
　　六月最后一天凌霄因为发烧晚起了，给主管的咖啡再一次晚点了，当她蹑手蹑脚把咖啡放在主管办公室时，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了，今天不顺呀。果然临下班接了一项工作：需要调整标书的格式。
　　夏天昼长夜短，闷热天气，整宿空调冷风吹得凌霄浑身乏力。“热感冒”问候了凌霄，发热、头昏、头痛、咽痛接踵而来，看着面巾纸痰粘或黄、鼻塞黄涕、口干舌燥、四肢无力、食欲不振的凌霄只想快点收到文档邮件，调整完格式回家躺着。谁料主管一直不给她发邮件，凌霄敲门进去，“主管您把邮件发给我了？我没有收到呢”凌霄站在玻璃门边。
　　“霄霄不着急，我还没有写完呢”主管没有抬头。
　　“主管别叫霄霄了，叫我凌霄吧”凌霄扯着嗓子，没忍住的咳嗽。
　　“哎呦，感冒了”主管站起来，走到门边望了望大间加班的同事“那别加班了，回去吧”。
　　凌霄如负重担，收拾好三宅一生的菱形包包打卡下班了。
　　路过主管办公室，漂了一眼，主管在对着一个项目组发飞镖“不论过程，我只要结果”“报告写成这样，数据完成不漂亮，连简单大方的风格都输得一塌糊涂”“所有数据必须联动 ，基础数据明天上班前全部手工录入系统，至于真假你们自己负责 ，我只要看到漂亮的数据分析，我要看到合同书的金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显得这个词没有力度了。”
　　凌霄回家就把《中国钓鱼》丢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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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意的一个夏季清晨，司司醒来摸着床边的眼镜，努力的眨巴眨巴眼睛，感受着睫毛忽闪着眼镜边框，很安心。司司起来熟练的煮鸡蛋，宋晖辽出去买回来两个烧饼，一个夹土豆丝和一个夹豆腐皮，两人各自泡了一杯江中米稀。司司吃饭是一如既往的慢，可能和她吃饭摘眼镜有直接关系，夹一筷子需要放在眼前确认下在入口，司司按照颜色来判断食材的类别，幸亏是没有色盲只是纯近视。
　　宋晖辽座在化妆台前，抱怨着闹腾了一晚的野猫。“这又不是春季，叫什么呢”宋晖辽一贯的犀利，给眼睑下的毛细血管多涂着一层隔离。
　　“好心人太多，太多人喂，所以楼下自行车棚已经成为不正名的“流浪猫之家””司司梳着头发，收拾着掉的头发。
　　司司准备着小红包，往里装了几包思朗饼干，和空着手的宋晖辽一起出门了。
　　两人到各自工位，司司拘谨的打开电脑，点开邮件，准备开始工作。迟到的小溪跑到司司身旁“有吃的吗？起晚了”
　　“有饼干”司司把包里的饼干给小溪。
　　“不要了，那个热量太高了”小溪摆摆手。
　　“我有黑芝麻糊”方宇扭过头接话。
　　“算了 ，不要了，不吃了。”小溪还是摆摆手。
　　“不吃太伤胃了，你吃半包饼干呗，没事，吃一次没事的，你身材这么带劲”司司起身把饼干放在小溪桌上。
　　“不吃了，还得费劲去减”小溪退回了司司的好意。
　　宋晖辽像个留守儿童一样在大办公的一角，翘着二郎腿，尖头鞋踢着脚下刚刚发的劳保福利-一堆一堆的洗衣液。宋晖辽是工程实施部门，男女比例7:1。其他人都在现场施工，她作为新入职员工固守着本营，时时待命准备修改前线的电路图。
　　同一个办公室的综合部门的姐姐们，热热闹闹的讨论着育儿问题。
　　“最近考试周，我本以为复习是查漏补缺，前三天发现是女娲补天，补着补着才知道是精卫填海，临了临了还来了个盘古开天地。”小学生妈妈吐槽着。
　　“此刻我无比羡慕白素贞，雷锋塔下18年，喝茶沉思，回来一看，好嘛高考状元。”初中妈妈吐槽着。
　　“我家小孩发烧了，流感季又要来了”
　　“你家的呢，上次那贴剂管用吗？我给我们家也试试”
　　“管用，给你推荐这个微信号，是别人代购的”
　　“呀，三家合拼应该会便宜哎”
　　“对对对，我们再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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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入职后，蒋说搬进了呼家楼的老楼里。施工队站在架子上给老楼加保温层，冬天还那么远，夏天就开始织毛衣。为了熟悉环境，蒋说在楼下灰迹斑斑的小超市买了几斤苹果，拿了一袋面条，一包豆浆。主要就是为了和店主扯闲篇，了解周围哪里有医院，哪里有派出所，哪有饭店，哪有洗衣房…对得起蒋说的“爹妈给的，难以自弃”。
　　阴暗的楼道只有底座，没有灯泡，暗到有点惊悚。蒋说特意在周一上午搬家，这样就不用麻烦正在上班的朋友们。同时合租的房客也不在房间，可以肆无忌惮的挪动家居，毫无顾忌的制造搬家的动静。蒋说来来回回把散落在各处的行李带回住处。
　　开着空调，放着音乐，搬家最有感触的就是，望着一堆你认为自己脑子进水才买的东西。有些物件也是提醒着蒋说，在开启下一段旅程前需精简。
　　其实每一次搬家，都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标志着我们寻常的得失和过往。人来着世上一遭，本就是要好好活着的。大部分时候是简单重复却经历让它精致一点的生活。生活已经不易了，这些小物件就是帮助我们串起事件、人物和情感最好的方式。睹物思过往，精简念得失。
　　直到傍晚蒋说才收拾好，仪式般的挂上妈妈寄过来的玉兰花挂画。蒋说支起画家“宝贝，蒋姨让你久等了。”蒋说抱着画板，亲吻了木架。
　　随后仰身倒在宽敞的床上，用手臂丈量着床的宽，站起来用脚丈量着暗红色地板砖，长20块，宽8块，宜家的玻璃书桌隔衣柜有5块，床离衣柜有2块，床的左侧床头柜距离窗沿边包进书柜里的暖气片1块，窗台上放着师妹送的养的很旺盛三盒多肉。
　　书柜上放着站岗的织毛衣的无脸怪，看着那群伙计：《小王子》《冰与火之歌》《当幸福来敲门》《老人与海》《机器学习实战》《利用PYTHON进行数据分析》《机器学习》《朗文英汉词典》《论语》《传习录》《了凡四训》《第二性》《语言本能：语言与心灵的新科学》《国家地理》…
　　数着地砖，念着书名，随着《阴天快乐》蒋说睡着了。
　　做了个梦，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蒋说拿着苹果出房间，和合租姐姐打招呼，分享食物是打破尴尬的最好方式。
　　“吃了吗”“要不，来点？”蒋说接过姐姐们还礼的煮玉米，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冷酸灵广告画面。寒暄一番后，蒋说回房间拿出画笔和纸，画起了梦境。方形天台，圆形温泉，凌霄游在飘着零食的咖啡色温泉里…布完局，打完样，在大开纸的右侧方画着穿着背带裤的凌霄，等画到卧在咖啡里的零食时，电话响了。
　　“怎么不来视频？”蒋妈妈的声音。
　　“还没有连上网，今天搬家了，房间很大，干净，里外三层锁，住的都是女性，已经打过招呼了。”
　　“有厨房，等下次网络安好了，就视频给你看”
　　“恩 ，邮的粽子已放在冰箱里了。”蒋放下画笔，关了灯，躺着给妈妈打着电话。
　　另一边，同样和母亲打电话的是司司，同款姿势。“姑娘，一定要早起吃早饭，早饭不能对付。我和你爸下周回老家办户籍。现在签到大连手续蛮多的。”司妈妈叮嘱着。
　　“闺女，妈在香港给你邮了点东西”凌霄把手机放在床上，自己浏览着时尚杂志。
　　“你一个地地道道的香港居民，也代购吗多掉价呀”凌霄同样在应付着她的妈妈。
　　“你不希望我快乐吗？我是移民香港了，选择了不工作，到处体验生活就是自我价值的体现。”凌妈妈撒着娇。
　　“你有你选择生活的权利，只是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爸爸的痛苦之上。”凌霄毫不留情。
　　“我不和你谈论这个问题，我知道你认为我离婚再婚是对你不负责任，我尽量想扮演母亲的角色，但同时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凌霄妈妈也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是两人间沟通的休止符。
　　“闺女，今天上班累不累” 晚上凌爸爸和凌霄视频。
　　“累-lay –类”凌霄撒着娇。
　　“找个男朋友照顾你吧，携手同行，别那么幸苦。”凌爸爸花式催交友。
　　凌霄也不想和父亲就这个话题深聊，岔开聊了聊日常。
　　“吃完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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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亦驰捂着台湾手抓饼，拎着一杯永和豆浆，挤进地铁，不想和人抢座的她站在门口，努力找个支点，等快下地铁不忘给李泽言打电话叫他起床。
　　李泽言是十点上班，这个点还在补觉。等张亦驰下地铁吃早餐时，李泽言才会起来吃张亦驰给准备的早饭，同款手抓饼和豆浆。这是对节奏不同步的情侣。
　　下周才正式上班的蒋起，睡到了九点，看着显示的灰白灰白数字，一跃而起。去厨房给自己煮点面条，厨房归置有条理，两套厨具，两套刀具，两套餐具，冰箱也是一人一格，这就是合租的认识但不熟的规则。
　　因为楼外修葺，窗台和餐桌，台面落下了一层红土。蒋打扫了一遍后，拿出自己的电饭煲，加入豆浆，等豆浆煮沸后放入昨天买的面条，夹起来能断，“刚刚好”，倒出面条，吃了自己新住处的第一餐。
　　接下来的一周，蒋说也顺利入职，司司也收到下个月出差消息，宋晖辽依旧每天修改着电路图。新的一周张亦驰学会了一进地铁占据门边栏板有利地势。
　　周五早晨，凌霄拎着陈江开车送来的三明治和豆浆，在楼下蛋糕店买好主管要的咖啡，今天多要了一瓶水。上一秒还喊着“齁咸，早上这家豆腐脑太咸了”的陈江接过凌霄递过来的百岁山。陈江高喊“我冰封它一万年”。
　　“土味情话已不流行了，大哥。”凌霄吐槽到。凌霄踩着高跷跑进大楼 “慢一点，晚上六点来接你。”陈江等凌霄进了旋转门，开车离开了。急急忙忙的挤进电梯“7层，谢谢”凌霄提高了两手的食物，试图去按电梯，发现有点费劲，就示意旁边熟悉的陌生人帮忙。等到了办公间，凌霄放下自己的早饭，给主管送咖啡。
　　“霄霄，今天怎么没有加糖”主管带着笑眼挑着刺。
　　“对不起，今天糖包在路上掉了”凌霄忙解释到。
　　“那好吧 ，等下把昨天的表格汇总发给我”主管冷漠的偏头。
　　凌霄唯唯诺诺出来，带上玻璃门，心里直嘀咕“霄霄，霄霄，油腻，齁挺！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小凌啊，听说，你EXCEL能力很强，帮忙处理个表格呗，大BOSS下午要。”隔壁组张姐开口。
　　“凌霄，听说，你EXCEL能力很强，帮忙处理个表格呗，二级经理明天汇报要。” 隔壁的隔壁组李哥开口。
　　凌霄蛮不情愿的接下了友情牌的“帮忙”。
　　因为晚上要和陈江一起吃饭，担心长胖的凌霄就戒掉了午饭。午饭电梯里，张姐和同事闲聊“隔壁组的小凌，怎么拨不动呀，让她帮个忙还蛮不情愿的。”“是吗，那个小姑凉呀，好像很爱没事就出去买咖啡的呀”…
　　周一午休，凌霄仰着头靠在工位椅上，主管出来摸了摸凌霄的额头，“这么了，发烧了？”凌霄突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脸被气得通红。
　　下午上班，凌霄问了隔壁格子间姐姐“你说主管天天加班，不回家吗？”
　　“他？老婆二胎，回家难伺候吧”姐姐飞快的敲着键盘。
　　晚上下班，凌霄在柜子里翻出上个礼拜妈妈从香港给她邮的SK神仙水包裹，划掉了邮寄地址，选择了其中自己最不喜欢的一个黑色礼袋。长叹一声，戴上SLIP的眼罩。睡到半夜，爬起来点开淘宝买了防御笔，提前半小时了闹钟。
　　周二凌霄比正常要早出门，把主管的咖啡点好拿进办公室，将黑色的礼袋放在主管桌前“主管，那个我爸妈上周去旅游，让我带给同事的，他们也感谢你的照顾，我觉得您的爱人能用得上。”凌霄转身出去关上了玻璃门。
　　果不其然要加班，等到加到八点，同事陆续下班。“你等下来我单位楼层陪我加班吧！”凌霄召唤了自己的神龙。陈江八点半就出现在了凌霄的楼层，给凌霄带了车仔面，汤料分离，很用心的包装。凌霄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于是借故去洗手间了。
　　主管出来看到陈江，陈江打了声招呼，那种奇怪的气场，瞬间好像都明白了。下班后，陈江去取车，凌霄在路过人字天桥，站在桥上，看着南北方向的复兴门桥，桥身直接天色，两侧清一色的金融大楼，深色系的高楼，和这夜色一样深邃，车水车龙，瞬息万变。车里很凉，看来陈江已经开了冷气。
　　“我想兜风，明天请假”凌霄打开了广播。
　　意料之中的凌霄又辞职了，辞职那天，凌霄站在天桥上，直到落日掉在了桥下。脑子里想着书里的：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余晖中，给陈江打了电话“我想和你谈恋爱”。
　　周五陈江带她去看了一个店面，决定让凌霄当凌霄花店的老板。
　　采集捕猎的母系社会到相夫教子，男权主义主流价值观的形成到女性独立价值观的转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我们都是思想长河里的沙粒，流派纷呈，有些经过磨砺幸运变成珍珠，当现实强大到不可逆转改变时，出于趋利避害的生物学本能，自然会选择妥协，顺从强势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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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吃完豆浆面条的蒋说借了楼下工人人字梯，把楼道灯泡按上了，陪司司出去逛街了。司司需要一个出差的行李箱，没吃早饭的两人去和蒋说汇合。
　　“我在本科可是我们系出名的“站神”一逛一整天，一战成名”宋晖辽拉着司司开始血拼。先看行李箱，连看了君太、大悦城和汉光百货，司司一无所获。
　　“花钱的感觉就是爽快！” 宋晖辽且是血拼了一番，宋晖辽左右手加上司司的左右手全占满了。“司司，犹豫不决是不能享受金钱带来的快感的，卡尔马克思的商品化社会理论了解一下”宋晖辽想用卡尔马克思的商品化社会理论给司司洗脑。
　　“社会的物化是不知不觉的，我们人不可物化。”蒋说接话。
　　资本的力量有时就是一部绞肉机，把每个人的欲望绞进去，我们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祭祀繁荣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