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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傀儡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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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叶一阵晃动,那人一把将云聆从花丛里捡了出来。
“竟然躲到花丛里来了,叫我一番好找。怎么,吓着了吗?”
那温和的男性声线近在耳廓,怀抱依旧温柔,安慰似的把她抱在怀里。
“哭得这样伤心?是为什么?”那人弯着腰低下头,凑在她面前。
云聆眼中含泪,失神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候的陈庭生一身白西装,显得愈发矜贵。现在的他意气风发,哪里还有从前一身补丁校服的样子?以前的陈庭生还只是个穷小子,放学也要帮着母亲做零工捡破烂,勉强靠奖学金完成学业,到如今身为周家唯一继承人,周氏企业的最大持股人。
陈庭生见云聆头发上沾满花叶,一身狼狈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想到直播屏幕上何渊单膝跪地的那一幕,他心中有了猜测。
恐怕是被何渊吓着了。
他认识云聆多年,明白她骨子里的胆小慎微。云聆出身寒微,向来不争不抢不受关注,想来也被这突然的一跪吓着了。
何家也算得上京城排的上号的,亲姐姐何静的婚宴上,何渊能当着众人对云聆单膝跪地送捧花,看来何渊对她是认真的。看那何家夫妇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应该是默许了云聆是何家准儿媳。
这样看来,难得不势利眼的何家人倒是不错。虽然云聆没有门当户对的家底,但是有他陈庭生在,他起码算她半个娘家人,以后就算嫁进何家,她也绝不会被人随意欺负了。
看来,他记挂多年的小姑娘终于等到她的良人了。
何渊嘴角的笑意浓了一些,只是笑意到不了眼底。
云聆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一个人在外漂泊许多年,感情路一直不顺畅,如今都快成大龄剩女了。今天婚宴上,江家的也过来了,那人……应该是放过她了吧。
“你够了没。”
陈庭生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挡在了二人之间。这男子生得过于高,一米九多的身高,可偏偏面容生得精致非凡,就是当红的小生,也没有再比他好看的人。只是这人,看向云聆的眼神里,写满了厌恶。
你没看她哭得多惨吗。陈庭生瞪了那人一眼,却还是心虚地松了手。
云聆泪眼朦胧抬头,廊下只有他们三人,她心中狂跳不已,又仿佛松了极大一口气,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仇人相见,来得如此得快。
她死后做了野鬼,鬼能看的,自然比人多。
现在那眉目温和一如当年的人就在面前,正温和轻柔地帮她摘着碎叶。
云聆很想抓住他的手腕,质问这个这个相识十几年,被她一直看做崇拜和信仰的男人一句,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也会帮着他们害死自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聆绝对不敢相信,毕竟谁也想不到这样温柔待她的他顺水推舟,把她推了出去。
所以,后来的陈庭生会憔悴成那般模样,或许是因为良心的诘难?
这个世界竟然有那样的法外之地,连一丝光亮都照不进去。世上骇人无比的那些事,罪恶肮脏的汇聚地,竟然真实存在着。
那一场蓄谋绑架案里,当时……其他的人,大概只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她大概是最轻松的死法。活体剜眼,尖刀毁容,冰箱藏尸。
——却还是……最轻松的死法。
毕竟他们目标也不在她身上,害她也只是顺便为之。
若是她不知情。
今夜宴会上有一杯好酒和一场求婚等她,要让她和何渊看似“水到渠成”。
她一旦回房间休息,不出十五分钟,会有人自称前台来敲门,说屋子的新风系统有问题,要帮忙换房。
而何渊会在此时恰好出现,顺水推舟邀请她去闹婚房。所有人都会屏息静待她出现,然后何渊在众目睽睽下跟她求婚。
何渊小心翼翼又满怀爱恋,众人的殷切目光。她怎么能说不?
她本来是翻译圈里声名狼藉的小人物,得了何渊护了这么多年,她怎么能让何渊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会说好,戴上戒指,成为豪门儿媳。
这个看似麻雀翻身上枝头一般的美好爱情故事后面,藏着的是一个顺水推舟的阴谋,有心或无意,都要一同逼疯另一个看似完全无关的人。
然后半年之后她等着惨死吧。
不光惨死,还要等着自己被那个变态把自己的尸体藏起来,然后这样那样。
她现在都不敢细想。
他那个样子……是恋尸吗?
陈庭生见云聆不说话,只是呆呆望着自己,试探问道,“是不是……何渊给你捧花你害怕了。”
云聆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陈庭生佯装还要伸手去搂,却被苏子彦硬着捏着手腕移开了。
一米九六的苏子彦挡在了二人中间,仿佛铜墙铁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再、摸、一、下、试、试。”
……苏子彦倒是经年不变,一贯护妻。
云聆低头整理着礼服,佯装未闻。其实她都做过鬼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学长不算害她的人。
他只是顺水推舟把她推了出去,无意害死了她。他亲手将二人情分抵了,她最多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在报复时不波及到他。
为了避免再走老路,她不能表露一丁点惊慌失措,万一打草惊蛇。谁知道这个阴谋是何时起的头,要是那些人察觉了一星半点,恐怕这次自己被灭口的日子比上辈子来的还要早些,而且以他们的作风,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况且……
看不见学长的脸,只见一只清瘦白皙的手在挣扎,却抵不过另一只强硬的大手,十指被禁紧扣住,完全挣脱不过,只能有些泄气似的,报复性的,捏捏。
两个比着力气看谁牵得更紧的男人。
……他们走到今天本就不易,她又凭什么让人像前世一般重蹈覆辙,让他们……为讨个她的全尸三番五次涉险,最后险些丧命呢。
陈庭生突然朗声笑了,他退了一大步,离身旁高大男人一肩之隔。
他仰着精致面庞,眉眼带笑去找那人不悦的眼睛,笑中却有情意,轻松地调笑道,“不摸了。”
“小云朵,走,你得好好再打扮一下,现在太狼狈了,一会儿会引人注目的。”陈庭生笑眯了眼,心里默默合计着。
云聆顿了下,温顺跟了上去。
宴会已近尾声,待司仪做最后的收尾便可。
云聆在聚会上忍耐了足够久,接受了数位长辈的引荐后,终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女人们也信步款款而来。
“是云小姐吧。”娇滴滴到做作的女声,入眼的一个锥子脸到能刺破气球的女人,妆容倒是当下流行的桃花妆,娇俏可爱,只是那嫌恶的表情,实在煞风景。
云聆仔细回想了下,还是没能想起来这样一位人物,于是她不耻下问道,“您是?”
“你——”那女人噎了一下,“你别装了!咱们才在耿谷酒吧见过。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哦,原来鸽澜装饰地大小姐,云聆面无表情。上辈子哪里来的小喽啰,她哪能都记得住,如果那轻微到几乎没有的印象没错,这个女人,好像被那个男人复仇时给捎带上了?去会所里当了各种Play台柱子?
一旁的女人应和道,“真真,这不是你爸爸找的那个……”
蔡真真这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了,出言讥讽道,“对啊,就是两年前害得我爸妈差点离婚的云大翻译啊。怎么,没做成我爸的情妇,上周还在酒吧里泡小弟弟,怎么,本事够大的,现在又勾搭上了何总了?”
另一个黑衣女人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云小姐长得一般,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呢。”
蔡真真那锥子脸上一脸刻薄讥讽道,“怎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去告诉何家人呢?”
云聆真诚道,“好啊,去吧。”
蔡真真被气得噎住,没想到想象中的狡辩求饶没有出现,她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云聆着急要走,却这几个女人一同拦住。
被挡了道的云聆,有点暴躁。
正巧,狗血的是,一道温和的声线忽然传来。
“云聆,原来你在这里,让我白找半天。怎么这几位是?”何渊温文有礼,不动声色站在了云聆身前。
云聆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被何渊紧紧握住,她皱着眉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
蔡真真的表情在几秒之内变了三变,从讥讽到吃惊再到一副天真打抱不平的样子,“何总!你可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她以前是我爸爸的情妇,你不信可以去翻译圈随便问问。还有前两天,她在方耿谷酒吧,跟一个小男生拉拉扯扯,一直说着喜欢什么的。你这些都可以去调监控去查。”
一旁的白衣女子也终于插话道,“是啊,真真也是打抱不平,实在不忍心见你被瞒在鼓里……”
何渊依旧温和笑着,只是眼神冷了下来,“几位说笑了,她品性如何,我最清楚,定是你们认错人了。今天家姐的婚宴,不知道菜品这些众位都还满意吗?一会儿黄金别苑里还有很多小活动,正好适合你们,我请人带你们去看看,免得走错。”
走出来了侍者,俯身行绅士礼。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何总虽然在邀请她们参加酒宴后的活动,却语气不善,这又是什意思。
云聆提醒道,“他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吃撑了没事干?”
蔡真真还想再说,被白衣女人制止了。三人很快消失在婚宴上。
何渊这才温柔看向她,关心道,“没事吧?”
她一身白色霓裳长裙,波浪似的长发上放上了不知道那家大牌的钻石点缀,在光下熠熠生辉,高雅而矜贵。
云聆淡淡道,“没事,多谢你解围。”
钻石虽耀眼,却不至于让前世的她迷醉。上一世,她所知道的何渊,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游戏公司的老板,一个家境略好些,能力略强些的中流社会的人。她是业界新锐,他舅舅的得意门生,人人都说前途不可限量,勉强还能算般配。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变故,或许云聆心中还能残留多少对于何渊的感情,她最后,也不过是他们权柄利益下的筹码。
她生命最后一刻还在相信的善良男人,最后还是懦弱地收了手,不仅不再追查她的死因,还在她尸首没了下落的时候,轰轰烈烈地另娶了他人。
何渊不再追查下去,也是云聆死后的愿望。毕竟那层暗网下的世界,非常人所能想象的黑暗与可怕。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云聆从不恨他,却不能不怪他。
她死了那三年里,因为魂魄一直被拴着,也知道了很多信息。后世的报纸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说她早年一直靠职场潜规则上位,后来装清纯进了豪门,其实私下生活糜烂的心机女人。受她所累的何渊,出上亿悬赏为找她尸体,痴心错付,幸好她恶人有恶报,死的及时。
那报道最后写着——港城某知名算命大师给何渊后来改过运,说过了她这个克星这一劫,保何渊十年内家大业大,娶妻生子。
殊不知,改运的人用的是血煞,所有煞气都转移到她的身上,生生成了厉鬼。日夜承受撕裂灵魂的痛苦。
大概她上一辈子欠他。
他也欠了她。
就算抵过了。
终于,在人群中梳着服帖后背头的燕尾服侍者高大白人款款而来,她等到了第一个局。
侍者彬彬有礼用法语问道,“小姐,SQ berry零度口感甜蜜醇厚,酒精度数十一度,怡情卓然,您要来一杯吗?”
“Oui! Merci beaucoup!”云聆装作无知地接过酒杯,好奇地轻轻晃动着酒液,深深嗅了一口特酿的酒业。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混在五杯草莓酒里的都是特意给她的。这个白人可是法兰克南部一个正在遭人追杀的著名魔术师,无论她怎么选,酒都是给她的。可如果别人拿起来,就又会变成平白无奇的酒液,只有她喝下去的时候会变成特制的酒液,传说之中的高级傀儡水。
真神奇……她怎么能错过,“Je me permet de vous demander un verre, s'il vous plait.(请再给我一杯酒,谢谢您。)”
粉红的酒液缓缓流入肺腑,清甜却可口后劲儿十足。上辈子她没喝,也在下一个连环局里中了套。这一回,她如他们所愿,而至于结果能不能让他们满意,就不归她管了。
不就是让她暂时失去神志吗,那些人里不乏精通于人心操控的,她虽不起眼,却独独对某一个人非同一般,甚至……毁了那个人。
那人生生导演了一场闷宫杀。这本在棋盘上被推崇的精妙技法,简单来说,就是一方自损八百,强行堵截,或者向敌人大大展露自己的薄弱之处,利诱对方来攻击自己,自己只剩一子,步步设计,险胜对方。
那个人就是个疯子,她旁观得清楚,也扎心地清醒。
离酒效发作还有二十分钟。
离酒会结束还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