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无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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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咳出一口血来。
那鲜红的颜色模糊在掌心里，却恍惚中想起的都是年少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被关在那栋阁楼里，成堆冰冷的书籍，窗外远处的红房子外墙爬满了翠绿的爬墙虎。阁楼的楼梯中层，有一尊威严肃穆的佛像。
她曾经也问过母亲，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一家人一起出去放风筝，自己只能待在屋里，每天和那些傲气的家教学习。
印象中母亲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想象中多余的温情，只是突兀地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未开的红酒瓶砸碎在地上。
也是那种红的颜色，淌了一地。
——废物。
一字一句，刺耳而薄情。
再长大后，她来到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阁楼。
每天，她都会在上楼时停下脚步，给佛像前点一支香。
听说人们上香多少有所求，她却总是心底空空荡荡。
楼梯上的身影玉立淡静。白皙的手挽过一支玫红的香。
——这样的她不配吗？
手心中鲜红的色彩愈发动人。艳丽得仿佛要烧尽一切彻然。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五蕴炽盛。
苏纵皱着眉，擦去手心的血，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她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意温婉的人。
真正的自己甚至丑恶得连自己都厌弃。
披上件笑意婉婉的外衣，也能与俗世周旋半晌。
可终究太累了。
她其实也是个爱哭的人。
苏纵怔怔了良久，终是累极了，弯下挺直的颈，叹叹气，趴在了寸时的手边。
合上眼，滚过太多淋漓岁月。
累得实在闭上眼就沉沉睡去。也顾不上那些飞鸿走马。
只是从不曾想到。
那个苍白着脸，似是昏迷得沉沉的人，却轻轻睁开了眼。
那双漆黑无光的眼那样安静地望着她，悄无声息中却流露出太多温柔认真的情绪。
指尖轻轻拂过她疲惫的眼眉。抚平眉间沉睡亦不曾消失的皱褶。只如夏日午后掠过的几缕清风，静悄悄不惊扰。
寸时极轻地坐起了身，看了她半晌，软了眉眼。只低柔倾过身。
侧头一吻极轻地落在她耳旁。
眉目间也添上几分暖意温淡。
垂眸掩下依恋柔软。
苏纵再醒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实际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纵头有些疼地呼出一口气，按着太阳穴半伏在床边。
门锁响动的声音细微。
苏纵转头看去。
忽而弯起眼眉温温笑了。
“你来找我了啊？”
寸时端着一盘瓶瓶罐罐的东西，轻轻用脚带上了门，转手落锁。
不大不小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逃也逃不掉。
苏纵微扬起眉，坐直了身子。
寸时今天倒没有穿着那身大褂，只披着一件浅蓝的薄外衣，袖口微微挽着，低眸时额前垂下几缕乌黑的发。
好看极了。
苏纵乖乖坐在椅子上，看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头柜旁，面色不温不淡，看不出感激与生气。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苏纵在察觉到事态不对之前抢先开了口，温温软软委委屈屈。
……胡口白咧。
寸时面色不动，只淡淡地看着她。
苏纵见这人无动于衷，抬抬眉，可怜兮兮地叫道。
“——寸、小、姐？”
这九曲八绕的一声，坐在那儿也高高瘦瘦的一只，像极了嘀嗒着爪子撒着娇的萨摩耶。把寸时叫得偏开了眼。
又气又没了脾气。
寸时缓慢长呼出一口气。
闭了闭眼。
冷冷挑起她的下颌。
那人乖巧地顺着力抬起头来，弯着眼，有恃无恐地笑着。
令人脾气上头。
非常上头。
寸时眯了眯眼，气得唇边都勾起一抹淡冷的弧度。
苏纵见状立刻端正了面色，低低头用脸颊蹭了蹭那只微凉的手。
眼睫轻眨间，搔得腕间几分痒意。
也一路蔓延到心间。
寸时面色不动，顺手揪住她的一边脸扯了扯。
“嘶——”
苏纵鼓鼓脸颊，含糊不清呼出一口凉气，忽忽悠悠吹到寸时的胳膊。
寸时没动。
苏纵叹叹气，忽然握住她的手抬了抬头，望着她的眼轻声道。
“别难过。”
寸时被苏纵握着的指尖轻轻一颤。
“这是早做好的决定啦。我求了很久。你说过，所有有关于你的努力，你都会给我回报。你肯定记得的，我们定好了，不能说谎。”
苏纵弯着眼，用额头轻轻贴了贴她的手。
温温软软，撒着娇。
她没对谁撒过娇。
在她看不见的时刻，寸时也曾松下眉眼，敛过其中的悲切。
“我不原谅。”
寸时嗓音凉得仿佛没有感情。
苏纵却依着她没有拿开的手，低低笑出了声。
“你原谅了。”
寸时不说话。
“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
苏纵伸开手臂抱住了她。
“可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我来了。你不要难过。”
“况且……”
苏纵忽地笑容添上几分苦涩，全都埋进闷闷的嗓音里。
“况且，我们可不过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寸小姐，你又怎么能干涉我的个人选择呢？”
寸时本想伸出手摸摸这突然孩子气的人的头，听到这儿忍不住又寒下了目光，冷冷道：“是么？我看苏小姐倒希望我管得很。”
苏纵低着声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寸时嗓音微哑，淡淡道：“那苏小姐又为什么扒着我不放？既然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于情于理我也没有义务做到如此。”
很不容易。
实在是一句太长的话了。
苏纵憋着憋着，忍不住，就这么笑出了声来。
寸时也不推开她，不知是不想推开还是碍于曾经的约定，也就这么纵容任由她抱着。
“我偏要扒着。”苏纵就这么回她，“大夫不乐意我也要扒着，我自私得很，正相配大夫的冷漠，我又怎么扒不得？”
寸时垂下眸，看着她，无声中妥协似的软了眉眼，轻叹出一口气。
“无赖。”
寸时低低道。
苏纵闭了眼，听见这句数落终于放下了心来。也终于可以在这么久以后，头一次笑得如此发自内心的轻松。
“离得到你，我还差多少努力啊。”
苏纵含含糊糊嘟囔道。
“得不到，别想了。”
寸时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淡无情。
苏纵闭上眼，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有些困地将半个身子的力都压了过去，也如愿被稳稳撑着。
“没事，我守着你就好了。”
那声音越来越小，困意也越来越深陷。
黑暗来袭的恍惚间，只额角鬓边依稀传来些温柔暖意。
轻得像午后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无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