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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侧目 ...

  •   那位站在讲台上眉眼清冷的教授仿佛从不曾笑过。
      可我分明听她讲起自己擅长的专业,嗓音淡漠。
      却又温柔。

      “……好了。”
      慕帘生叹口气将寸时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苏纵垂着眸,无声地瞧着那面目苍白躺在病床上的人。唇畔张合,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她不能再听到那种声音了。”慕帘生低声道,“是真的会疯的。”
      “你知道因为什么吗?”苏纵眼睫轻颤,问道。
      慕帘生一顿。
      ……他当然知道。
      不仅是因为这如兄如父知己好友的身份,也因为,他曾试图治疗过寸时。
      知之甚多。
      包括……
      那个人从不开口的一切。
      慕帘生有些不忍地转过身离去,低声道:“我先走了。你的伤也不轻,这几天好好休息,先在我这里住下。林别他们我来安排,你们先好好养伤。她……情况,不太好。”
      “……我明白了。”苏纵轻声答道。

      她实在是学生内很出名的教授了。
      讲课从不多话,深入浅出,语速也不快不慢,举例清晰明了,逻辑顺畅。
      甚至业外的她也意外因为一笔涉及到专业知识的订单而专门来听了她一节讲座。
      从门口步入的年轻教授仿佛刚从实验室中出来,白大褂也没有换,清瘦的身形笼在有些宽大的大褂中,身姿笔直。松开手腕处那一颗箍紧的袖扣,镇静挽起袖子拿了粉笔。
      眉目冷清得如大寒时节积在屋檐不化的一场雪,开口嗓音也几乎冻得人背脊发凉。
      似乎不需要什么思考地,没有几句寒暄的废话,立刻便转向了这次讲座的主题。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不耽误一分一秒时间。整一节课知识点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竟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直到忽然下了课,还多少有些意犹未尽的意味。

      “其实从你走进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就是你了。”
      苏纵在低着眼笑着。
      笑着笑着,眼角却有淡淡的光。
      “可是,我在想着。”
      “——千万人海中,我又该怎么奢求,你对我侧目?”

      ——千万人海中,我又该怎么奢求,你对我侧目?
      她心底忽然滚过了这句话。
      突如其来的说不上悲哀还是无力感,从心底一路烫到眼角。
      她就这么怔怔地望着讲台之上。
      那个人讲到癌症治疗的新思路,思考间,似是有些再次陷进去地烦躁低头抚了抚额,再抬眼时,意外对上了她的目光。
      最后一排远得让人绝望。
      她期待过也许会有什么灵魂间的相吸,那个人也许也会留意她的存在。
      可那个人的目光最终也只是如常地短暂停留,转眼便看向了别处。
      哪儿有什么童话中的情投意合。
      她以为的灵魂间的相吸。
      其实只不过是她一人心动而已。
      世间万物很多也都是这样。
      不知所起。
      求而不得。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词。”
      苏纵来来回回念着“求而不得”这四个字的音,絮叨着,疑虑着,不解着。
      “我少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哭闹、顽劣、随心所欲任性的孩子所得到的,总比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的多。”
      苏纵皱着眉,表情困惑地轻轻握了她的手。
      “可我害怕,我害怕当我也那么任性的时候,会输得一无所有。”
      “所以,我总是学着通情达理。”

      即使她认真听了这节课,甚至在下课时总结出了符合这节课内容的有深度问题后,很多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就像生老病死。
      就像求而不得一样。
      很多东西人没办法改变。
      她对这件事情明白得透彻。
      但也只有这件事情,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做个努力。
      她曾经想过的。
      上天不能对一个人如此凉薄。
      她站起身。

      “其实那天我很想叫住你的。”
      病床边那个说着这些事的人,眉梢眼底的笑意还是没有褪去。
      “可我实在平凡得太淹没了。”
      “就像看见你的面色心里多少会发怵一样。”
      “我还是退缩啦。”
      她这样故作轻松地陈述着。

      手中攥着那张记着笔迹的纸,她小心又稍慢地与她擦肩而过。
      那位年轻教授低着眉看着同样写满了字的教案,似乎在边走边反思着这节课的成效。
      一切都理所应当。
      好像普通人的人生际遇就是这样。
      没什么意外,不谈什么巧合。
      没有顺风顺水。
      只有看不尽的遗憾与求不得。

      “我有过歇斯底里,痛恨为什么这样,病魔还是会找到我的头上。”
      那个笑容越来越苍白了。
      却也越来越温柔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直到一天,我在靠窗边的病床上远远望下大楼,想着一辈子好歹也就这样。”
      “可一转头,我看见了你。”
      那只手放了开,只不动声色攥住了浅色被单。
      “只有那一刻,我才终于释然。”
      “释然生命予我莫名其妙的苦难。”
      “释然那些过得去,过不去的一切。”
      又终于松开。

      千万人海里,不谈侧目,就连擦肩的印象也无。
      可这已经够了。
      她目光里短暂划过惊喜,又像天边的流星。
      在岌岌可危的绝望情况里,她还是会感到快意。
      这种快意很像那天她故意违逆父亲的教导,在那一份本就有问题的项目书上签上姓名。
      最后一笔她已经看到了几天后将出现的一连串损失数字,但她还是笑意款款,礼貌而雅然落下那一笔。
      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个人做的是什么实验。
      她当然也知道她的人际交往,目前面临的问题与困境,以及职责之外会接触的东西。
      她也是上天的孩子。
      当一切都不尽如人意时,终于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即使这个机会,快要了她的命。

      苏纵一仰身,靠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目光中多少有些藏不住的偏执,不太能见人的淡漠。
      倏忽冷得像三伏天里的暴雪,带着所有孤僻孩子会有的阴翳。
      却又在病床上躺着的那人微微动身之时尽数溃散化成水色光软。
      有些紧张地观察着那人的状态,担忧地左右看看,生怕是什么外界因素让她不满。
      看着那人最终眉目间安然,也垂下眉轻叹。
      “我想过那天也许我叫住了你的。”
      “你明白吗?”
      “我竟然会想这样没有用的问题。”

      ——“我不明白,这是不是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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