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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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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是光怪陆离的人影,前世今生的交汇撕扯着神智,头痛欲裂。
隐约间是尽是熟悉的苍白,却多了些陌生的气息,让人心生烦躁。
心生烦躁。
病床上的病人紧皱着眉头,咬着牙,眉目间神情阴郁而暴躁,像一只孤立无援被逼到死角的小兽,面色是不正常的绯红,病床旁围着许多医生护士,场面沉寂而无声。
就在其中一个护士小心翼翼触碰到她的手想要抬起她的手给她打针之时,昏迷不醒的病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反手抓住了护士的手,护士惨叫一声,病人苍白瘦弱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青筋暴露,周围的护士们见状立刻慌忙上前掰着病人死死扣住的手指。
很烦……很烦……很多人。
病人手下的力道不减反增,每一分一秒过去,面上的阴郁暴躁就加深一分,直把那张清秀的容颜染得面目全非。
在种种让人暴躁的陌生气息中却忽然多出一道很熟悉的气息。
那个人似是终于不再能安心等候,顾不上自己的出现可能会更加激怒她,低声阻拦道:“顾遇,先让她们离开吧,阿时不喜欢太多陌生的人。”
站在病床边的年轻医生沉思了片刻,看这个架势即使人再多也不可能强制给她打上针了,随即对好不容易扣开了病人手的护士们抱歉道:“很抱歉,麻烦你们了,李丽赶紧去上个药吧,病人还是交给我来想想办法。”
护士们似是得到了赦免般鱼贯而出,连多待一刻也不想。
“顾遇,她好像……”
那个熟悉的嗓音迟疑地问着。
顾遇低声道:“是的,很不幸,她的心理疾病复发了。”
转瞬间所有声音消失得干净。
在这死寂的氛围中,听不见熟悉嗓音的病人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浑身异常地发着抖,几乎能听见上下牙齿相磕碰的声音。
“苏总,你看需要打一针镇定……”
“不需要,麻烦你了。”
最后是医生沉沉的一声叹息,病房门被轻轻关了上。
那个熟悉的气息在接近。
有人温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眉眼,极其轻柔和缓,病人猛地向后缩了缩,伸出了手。
就在苏纵以为自己要像那位护士,甚至要比她更惨之时,烧得神志不清且一向对自己十分厌恶的寸时却只是抓住了她的袖角。
随即苏纵平静的面容起了涟漪,因为她亲眼看见那抓住了自己袖角的人忽地散了所有阴郁暴躁,眉眼重新安静了下来,平和得一如既往。
“阿时……”
苏纵低下眼,一些情绪忽然翻涌而上,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几乎要迫得她呼吸都困难。
她守了她很久,一直在等待着那个人或许会为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直到现在连这一点想法也消散,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就好了。
她是那样安静而透彻,一双沉黑的双眸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在看向自己时多出几分不耐,却也因此而生动鲜活了几分,不再像纸上苍白的人像。
苏纵从来没有后悔过,从很久很久以前。
她愿意纵容她,也愿意被她讨厌着照顾她。
苏纵看着那个病床上忽然发起烧来,却也因此终于显得几分脆弱的人,波澜不惊的墨色眼眸低低泄出几分眷恋,却也夹杂着无奈而迷惘的叹息。
“阿时。”
苏纵任由那病糊涂了的人揪着自己的袖口,竟一时不愿将那只手放回被子,却是贪恋着那个人无意识间的信任与依赖。
“喝点药好不好?”
苏纵瞥了眼床头的药,轻声哄道。
寸时仍然蜷缩在病床上,整个人紧紧蜷缩着,只有一只手伸出,一动不动揪着苏纵的袖角。
苏纵有些无力地笑了笑,精致的眉眼上些许疲惫,却还是温和地说着话:“阿时,我会等你,你只要……开心一些就好了,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那个精致而优雅的女人终于妥协地低头用额头轻轻贴了贴那只揪着自己袖角的手,一身工整干练的修身女式西装有些起了皱,眼镜也忘记了取,就这样撑在床边睡了过去。
“寸博士。”
寸时全身紧绷,慢慢咬紧了牙。
“呵呵,寸博士很怕我么?”
……别过来。
“我可是很喜欢寸博士呢。”
指尖微抖,缓缓攥了起来。
“寸博士不喜欢我吗?……真是令人伤心呢。”
那个人在慢慢走过来,从一片阴影之中。
“呵,不知道那苏纵是不是也像我这样伤心呢?”
眼前场景忽然恍惚了一下。
“寸博士是否感觉到了眩晕无力,浑身发着冷汗?嘘——不要害怕,也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疯子!
“小时,不必担心,苏纵现在在出一个不太容易生还的任务,她不会打扰到我们的,你只要乖乖地留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寸时已经快坐不稳了,头脑之中天旋地转。
那只手慢慢伸来,将要触碰上自己的脸颊。
胃中翻滚,几欲作呕。
寸时忽地出手拍开了那只伸向自己脸庞的手,随即头昏眼花地低下头,微微睁眼努力想要保持清醒。
那个人吃痛地握住自己被拍打而下的手,随即毫不在意地甩了甩,从兜中拿出一管晶莹的试剂。
“真疼啊小时,我这么爱你的话,疼痛需要一起承担的吧?乖,一会儿就好了。”
手臂一疼,有什么东西在注入静脉。
片刻之后,疼痛铺天盖地而来,转瞬摧垮了神智。
冷……好冷。
寸时紧紧蜷缩着,连苏纵的袖口也放了开,上下牙相磕地打着颤,眉目间是几欲疯狂的痛苦绝望。
浅眠的苏纵几乎在一瞬间就醒了过来,有些慌张地向病床上看去。
寸时忽然满头冷汗地挣扎推拒着什么,紧咬着牙,面色是苏纵从未见过的戾气横生,似是被魇在了什么噩梦中,难以挣脱。
“阿时!阿时!”
苏纵有些焦急地唤道,却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她。
挣扎间枕头下的一把折刀被扫到了寸时手边,甫一碰上,那双苍白细瘦的手猛地抓紧了折刀,淡青色的血管暴起,隐蔽的半自动开关被按下,刀刃转出的瞬间也在寸时的另一只胳膊上划出一道廖长血痕。
“阿时!”
苏纵顾不上别的了,微微使力扼住了寸时还想继续伤害自己的双臂,谁知那发烧的人在噩梦里力道竟出乎意料的大,一瞬间挣脱了苏纵的手,拿着刀的手继续有些疯狂地挥舞着,随即另一只手臂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阿时——!”
苏纵慌忙阻止着,纠缠间腕间的手表被挥打而出,砰地摔在了地上,砸出一道清脆声响。与此同时病床上的人暴起,受伤的手臂力道不减地扼住她的双臂,紧攥着折刀的手高高举起,双眸只在刹那间睁开,如被冰水濯洗过的光滑镜面,漆黑的眼瞳一丝光亮也无,只隐隐瞳孔正中心一点似是燃起了万丈火光,其中摇动的暴怒戾气几乎要吞噬了她。
苏纵忽地心脏抽痛宛若滴血,只是依旧安静地凝视着那双眼瞳,余光中折刀在一点一点向着自己脖颈落下,却也不躲不避,温顺而轻柔的神色与那把沾了血的折刀格格不入。
距离脖颈皮肤的一瞬间,折刀只在毫寸间忽然停滞。
寸时望进她心疼而无奈的目光,忽然透过那双眼看见了被那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如同一片璀璨花海般浓烈的情深。
因为害怕吓着自己,而藏得严严实实的所有感情。
那双暴戾的眼眸忽然安静了下来。
苏纵还保持着被扼住双手的动作没有动,看见那个刚刚还阴狠地像要屠尽面前出现的所有人的人忽然平静了下来,似是有些怔住了,一时间就如一个无助地迷失在偌大天地里的孩子。
苏纵心越发疼了起来,尽力柔和着嗓音,很轻很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时,阿时……是我,我是苏纵。”
那双凝滞的眼眸动了动,重新聚焦在她的眼中。
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一人温柔平静,一人眼中是尚未褪去的警惕,如一只受惊的小兽,锋锐的利爪还未为了她敛去。
良久,那个人似是确认了什么,低了低眸,长年不曾开口的嗓音沙哑而低沉,艰涩却平和。
“……纵。”
那个人声音很低,轻得像一阵风。
苏纵忽地止不住,一瞬间红了眼眶,有些慌忙地颤抖着嗓音应道:“……嗯,是我,是我……我在。”
寸时慢慢松开了她,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折刀被交换到了另一只手上,随即,被狠狠地扎进了刚刚握着刀的手心!
“——阿时!”
苏纵失声唤道。
鲜血瞬间溅出,染红了洁白的床铺与苏纵的衣角,寸时却也毫无痛觉般,神情不曾变换一分,身形也维持着跪坐在病床上的样子一动不动,苏纵慌忙按下病床头的呼唤按钮,转眼间却看到那人低着眉,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苏纵颤抖着双臂环住了她,想要抱住她却也顾及着她不愿与自己接触而克制着,嗓音颤抖得厉害。
“阿时,阿时……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就好……别这么对自己,别这么……”
那人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看着她痛苦慌乱的神情,似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随即抬起带着血的手,轻轻触碰在她的眼眉。
指尖尚带着温热的鲜血,却一瞬间让苏纵盈眶的眼泪落了下来。
“阿时……”
那人指尖触碰到她的眉眼,似是心情好了许多,眉目间有些冷硬的平静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带着依旧有些疑惑的神情,却是微微动了动手,拭去了落下的眼泪。
和着血,晕开在她的眼里,竟也似是带有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