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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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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尸病毒抑制药剂与抗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寸时,你还真的是个天才——只用了五年就研发出来了全人类的解药!哈哈哈哈哈,可惜天才又怎样?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说不定就是这天才的代价!”
那把枪抵在她的眉心,与她相伴五年的助手面目全非神色癫狂,桌上一管晶莹的翠绿液体在试管中轻晃。
“寸博士,感谢你为全人类做出的贡献,可惜你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活下去——那就由我来帮你了结一下吧!”
枪管漆黑,寸时一身干净的白大褂,平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那狰狞的面目,没有半分恐惧。
“砰……!”
破门而入的人神色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眉目尽是几欲燃起的阴郁怒气,在助手张狂大笑之际抬手举枪一颗子弹精准贯穿他的心脏,牙咬得死紧,却一步一步走来轻柔牵住了她的手。
逃亡,奔跑,挡在自己身前……一如这末世从开始到现在无数的时刻。
寸时任由自己被那个自己一向有些讨厌的人牵着,心底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只是随着那个人走着,跑着,逃着。
人的生命是如此渺小,偏偏却还要自相残杀,这样的世界实在很难让人心生眷恋。
可眼前那个人却似乎那样眷恋着她。
末世后的下水道充斥着一股腐臭恶心的味道,暗红泛黑的污水粘稠地流淌着,身后的追杀之人越来越近。
那人始终都没有放开手。
就像即使被自己厌恶逃避,用尽各种方法想要逼迫她走,却从未远离。
就像天地都在那一天崩塌,她还是冲进自己的病房来,慌乱地开枪打退眼前丧尸即将触碰到自己脖颈的锋锐利爪,解决掉丧尸之后神色依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波澜不惊与平静,脆弱无助的眉目像一个孩子。
那人的嗓音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都低哑,尽是褪不去的恐慌。
她说,不管你怎样厌恶这个世界,怎样厌恶我……我求你,我求你,求你……活下来。
她已经忘记最初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自闭症,被送入一家私人医院,父母只雇佣了一个年轻的少女来看护自己。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白色墙壁。
她不想浑浑噩噩毫无意义地活下去,就去尽量看所有能找到的书。后来照顾她的少女也发现了她的喜好,偶尔也会带很多自己的辅导书来。
她很聪明,毫无疑问。
自学的很多东西都是在那个年龄看起来不可思议的。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平静无波,麻木重复。小时候的记忆已经都模糊不清。心情越发平静,再也不能感受到正常人的情绪。
直到那个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莫名其妙,毫无防备。
那时的她已经被丢弃在那个医院里十几年了。
那个人忽然出现,眉眼带着很平静清浅的笑意,试图接近自己。
这让寸时十分反感厌恶。
就像有人试图在她尘封许久的心上开一刀,然后走进来。
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在短短十几年的生命里,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对于忽然不知有什么目的想要侵入自己领地的人,她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厌恶。
那人却从来都没有离开。
即使被自己甩手砸去一本书,用十几年没有说过话的嗓子沙哑低沉地吼道“滚”,却也只是暂时离去,第二天仍然准时出现在了自己的病房里。
固执得让她不解。
直到每一次那人都丝毫没有生气地纵容了她,寸时才意识到,这人怕是怎么赶都赶不走了。
厌恶感日渐加深之中,那人却似是知道她喜欢看书,每星期都带几本书来,也会带一些她喜欢吃的零食,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用心至极。
可她讨厌有人对自己好,讨厌有人接近自己,讨厌那人轻柔的笑。
寸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沉黑的瞳孔没有丝毫情绪。心底很平静,感受不到丝毫感情。
医生给她的诊断是自闭症、语言障碍症、情感缺失症。
总的来说,她话很少,并且感受不到丝毫感情与情绪,也不想与人交流。
那人却很固执,固执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情况。
她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让她生气离开,却次次都没成功,那人总是平和浅淡地笑着,没有丝毫怒色,对她似乎毫无脾气。
她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她会对她这么好?
甚至好到没有原则。
“小心些,这里有些脏。”
那个人牵着她的手走着,担心地回过头看自己一眼,似乎确认着自己的生命,像末世以来的每一次一样。
寸时避开了她的视线,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淡漠。
那人似是已经习惯了,低下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的悲伤,继续向前带着路。
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响动的声音传到了寸时一向灵敏的耳朵里。
寸时被那人牵住的手猛地用了力,拉住了她。
正待那人不解地回头看她之时,枪,响了。
一声,响在那回头的人耳中,似是震耳欲聋,随鲜血飞散,洒在寸时洁白干净的白大褂上。
那件似是永远不会沾上污秽,干净得就像那个穿着她的人一样的长衣。
那人整个人似是被按了暂停键,面色不变,动作不变,只那只握住寸时手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像是在极力绝望挽留什么留不住的东西一样。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寸时在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种近乎哭求的力道之时,面前那人不解的神色也开始一帧一帧地开始改变。惊慌,愤怒,恐惧……和她很难想象的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复杂情绪,直到最后那人面上所有情绪突然尽数破碎,连崩溃都做不到,只颤抖着手臂慢慢抱住自己。
“阿时。”
那个人一向镇定的嗓音在颤抖,破碎而沙哑,像带着淋漓鲜血,昭示着那人一触即溃的心理。
临死之时,意识都恍惚,寸时也看不清面前那个人了,只是很多曾经的经历闪过。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里那么多幕都有那个人的身影,似乎她的生命里除了医院白色的墙壁,就是那个人安静且纵容的眉眼。
她看见自己厌恶不耐的神情,看见自己砸去的书,看见那个人安静地坐在房间角落里,看见那个人鼻梁上很温文的一副眼镜,看见那个人平静的面色下是近乎毫无原则的宠溺纵容。
她恍惚间似是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很平静地说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话,长到如果她此刻是清醒的,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苏纵,我的父母不抛弃我是因为出于内心的道德和责任。医生会关心我是出于职业与义务。我会安排自己是因为我不想没有意义地死去。那……你呢?”
这是她一度想了很久,却至今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明明她们非亲非故,明明也没有利益交换。为什么……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还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样?
她不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没有传到那人的耳朵里,她有没有听见。只是话音落下,她忽然感到很宁静。
很宁静的死亡,像午后轻暖的阳光。
那人似是也被她忽然问得愣住了,加上她现在这样低哑残喘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寸时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正准备安静迎接死亡,却忽然感觉那抱住自己的人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向她的怀里拥了几分,有些破碎的哭腔被极力稳定着,一字一句极尽温柔,带着淋漓血腥的味道,响在自己耳边。
她说。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喜欢了好久好久……即使我再见到的你的时候你已经把我忘记,也非常讨厌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从很久很久以前。”
寸时快要听不到了,也完全不能理解她口中的“喜欢”这个词语。
意识被扯得四分五裂,却在心底释然,原来死真的是这样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对不起。”
那人最后响在她耳旁的声音是这三个字,随即意识消失,一片安宁的黑暗。
苏纵眼看着怀中人闭上眼,失去了气息。那一向温和的眉眼在悲伤后骤然沉寂,平静得连怒气都已经消散,只剩一片飓风过境后的死寂荒芜。
目光低敛看向那带着她离开前顺手从实验台上拿上的东西……她怎么会猜不到那些甚至为她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是什么?手中那个人用生命研制出的药剂绿幽幽地晃荡在试管之中,苏纵淡淡笑了笑,轻轻松开了手。
一声清脆的声响,剔透的翠绿晕开在一片污浊之中。像人类即将经历的命运。
呵,人类?
这种不堪的生物,还有什么意义存活呢。
扬手间机密资料飞扬而起,白纸如雪。
——“溯回”系列药剂在动物实验体实验成功的初步汇报。
尽数散落在污浊的不明液体之中,随之远去。
苏纵却毫不在意这些东西,似是只扬手丢开了碍事的东西。只是将怀中那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姑娘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拥住,一只手轻柔地拂过她安然的眉眼,这是她想了很久却从不敢做出的举动,眉目间染上些释然的温柔喟叹。转过身,像刚刚她替她挡枪一样,将自己暴露在了远处狙击枪的枪口之下。
“砰。”
一切归于安宁。
最后响起的只有内应被杀迟迟没有拿到资料的基地高层们暴怒的嗓音。狙击手恍惚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那人脚下最后晕开的一抹翠绿。
以及洋洋洒洒像漫天飞雪一般的资料。
全都随着下水道中的污水远去。
污浊得怎么也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