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风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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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姐，顾医生。”来人谦和笑着，末世之中依旧一身西装工整，彬彬有礼，“许久不见。”
安全区外，一辆武装得滴水不漏的吉普车从容停在了门外，几个训练有素的手下用消音武器迅速清理了附近游荡的几个丧尸。
苏纵微微皱了皱眉，温淡回复道：“许久不见。”
来人拂了拂衣袖上的灰，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道：“哦，对了。苏小姐来的前两天，我看见那十五位朋友暂住在这里。我实在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于是请他们去我那里做客了。我想，苏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话里话外却是藏锋暗钩。
苏纵顿了顿，嗓音淡了几分：“黎先生一片好心，我自然不会介意。”
“那就好。”黎缙十分谦和地躬了躬身做出邀请姿态，“我还想冒昧请苏小姐与顾医生也来做客一趟，不知两位可否赏光？”
集装箱外，那几把枪无声地指向了几人。
寸时看也不看一眼，认真地在随手捡来的木块上雕上细致一刀。
还未等苏纵转身询问，林别已经举起双手十分识时务道：“不用在意我，我们是一伙的，你随意做决定就好，我反正跟着你们。”
顾遇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苏纵。
苏纵合了合眼，答道：“黎先生盛情难却。”
黎缙笑得眯起了镜片后那双细长的眼。
“毕竟几年未见。我从落魄到如今，与苏小姐的父亲也着实关系匪浅。如今有机会对坐详谈，自是不愿错过。”
苏纵心底缓缓一声轻叹。
“对了，还有一件事。”黎缙看着那坐在桌前安静得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寸时，恍然大悟道，“想必这两位就是寸小姐与林先生了。我那边也有一个朋友久仰两位大名，特意嘱咐我找到苏小姐后一定要极力邀请上两位。不过我想，两位应当也不会扔下苏小姐一个人的吧？”
寸时依旧安静而投入地雕刻着什么，没有丝毫回应。林别闻言倒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眼望向寸时。
话音落，黎缙无奈地微微仰头看了看天色，温温善善。
“那就请几位上路吧。”
末世从开始到今日，短短十几天，黎缙的基地竟已武装得滴水不漏。
铁栅栏围住的三栋不高不矮的公寓楼，栅栏上缠着细密的铁丝，没有通上电，但重要出口有不少持枪的人巡逻着。
黎缙彬彬有礼，在这样的环境中竟也安排了四个干净整洁得异常的房间给四人。
其中苏纵的房间甚至还安安稳稳放着一架低调奢华的钢琴。
黎缙毫不在意地解释道：“这几层公寓之前是我私人所有，出了这件事之后因为地理位置不错所以被我简单地改造了一下。”
一场鸿门盛宴。
黎缙笑眼微眯：“那几位就请安心在这里住下一夜吧，明日，再商议请几位到来的缘由。”
谦和地微微躬了躬身，黎缙笑得意味不明，转身离去了。
走廊空旷，没有人监视。四间房间都在楼梯的右手边，左手边的四间房间毫无动静。
顾遇担忧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林别问道，“你们认识？”
苏纵低着眼思考着什么，没有答话。
而寸时看着那架钢琴，几分兴致地走进了房间，伸出手轻轻按下了一个琴键。
一声低沉悠扬的琴声。
林别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倒也不担心，拽着顾遇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顺手甩上了门。
苏纵在原地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片刻，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四个人如果分散在单独的房间，无疑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寸时伸出手又点下一个琴键。
音符稍微高了一些。
苏纵走到了她的身旁，看了一会儿，问道：“很感兴趣吗？”
寸时摇了摇头，转而回过头看了看她。
“我确实与黎缙认识。”苏纵答道，“从很早以前。”
寸时又转回了头，看着一个个黑白琴键。
苏纵继续道：“小时候我父亲与他的父亲有生意上的联系。两家一直很亲。某种意义上我们也算青梅竹马？”
“当——”
一个低沉的音符。
“后来，我的父亲在一场交易中，背叛了他们。”苏纵淡讽地笑了笑，“他们一家一度穷困潦倒得凄惨至极。我们家却因此一夜暴富。我不知道他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也被父亲勒令不许与他们再接触，甚至监视限制了我的行动。”
“我一度以为，父亲怕他们报复，想要斩草除根。什么阴狠手段也许都用过。”
苏纵淡声讲述道。
“但是他熬了过来，甚至这些年发展到了我父亲也需要忌惮的地步。几度下手也没有得逞。”
寸时弹出了一串无意义的缭乱音符。
“他对我们一家的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并不清楚。但，这也是应该的。”
“我虽然与父亲关系很差，但我终归也是这个家里的人。当时我没有提供一点帮助，也不曾去看望过他们。是我对不起他。”
苏纵低了低眸，浅浅叹息。
寸时并不在意，只是牵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琴键之上。
那只手纤细白皙，五指修长优美，骨节分明。
寸时在意过许久。
苏纵也转口不再提那件事，笑着道：“想听我弹琴吗？”
对于“想与不想”这样愿望式的句型，寸时竟也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苏纵弯着唇，那只被放到琴键上的手随意轻点几下就是一串舒缓优美的音符流泻。
寸时目不转睛地看着。
苏纵轻挽起袖角，随手弹了一小段即兴的旋律，笑意融融，却微微倾身到她身旁，温声道：“我弹一首，如果你觉得足够满意，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主动权全部拱手相让。
一个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交换。
寸时转过眼看了眼身旁的她，片刻，微微勾了唇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苏纵温言道。
那个人缓缓坐上了钢琴椅，背脊端直，微微低下头，长发束在身后。几缕挽不住的乌发遮住了银色的细长眼镜框。
月光都从那人身侧的窗边温柔洒下。
寸时望着那双在琴键上婉转轻舞的手。这一曲低柔温润，越弹，似乎越淡出心底的几分氐惆。
曲至中端，有两个音符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寸时心下一动。
那弹着琴的人曲至这一段，也低下了眉眼，出神般地一遍遍弹着那两个音符。
孤寂而冷清。
却偏又带几分低柔。
寸时只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平静无波。
中后处，依旧是那两个音符，只是换了高音。那仿佛踩在人心尖上的高音，一声一声，如祈求不舍又如哀伤，重复着。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最终琴音又低沉下去，温柔又波澜不惊地结束了。正是如此，这一刻，却让人心中的哀伤达到了极致。
那双手停在了琴键上，人也怔在椅子上。
良久，才垂下了手。滑下琴键。
苏纵如常地笑着抬起眼，问道：“怎么样？”
寸时由上至下望进她的双眼。避而不答，却在纸上写道：
——你想要什么？
苏纵看着她，半晌没有回答。却在寸时终于错开她目光的那一瞬，轻轻笑了起来。温声道：“我想知道，是不是刚刚无论我弹了什么，你都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寸时偏开眼，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想赊账下个星期的问题。”苏纵笑得眯着眼，坐到了椅子边，离她近了些从下望向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应该比那些更棘手的问题要简单很多，阿时当然能分得清利害关系。”
用难易的利害关系来盖过赊账的问题，让人不注意便忽略掉本可以理所当然拒绝回答这一选项。这个几分聪明狡黠的话术却并不使人讨厌。
寸时思考了片刻，终于在纸上落笔道：
——是。
她回答了那个问题。
苏纵看到纸上那个清秀的字，虽然已经从寸时的上一个回答中猜到了答案，却还是些微惊讶地顿了顿，弯弯眼，低了低眸。
——你想要什么？
寸时不厌其烦地又写了一遍这一句话。
苏纵再次看到那句话，却严肃下了神情。
“阿时。”苏纵抬着头望着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希望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不要杀人。”
——不要杀人。
那一刻，寸时竟恍惚想起了上一世，这个人也曾这么认真，对自己这么说道。
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始终坚持不放的一个原则。
在这样的世界，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往往采取这样的手段也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她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对她说道，不要杀人。
不要杀人。
即使自己从未有过任何表示。无动于衷，不置一言。
寸时凝视着手中那个本子，终于在这一次，愿意落笔问道：
——为什么？
苏纵拽了拽她的袖子。
寸时思考了片刻，还是顺从地蹲了下来。
“阿时。”苏纵也低下了身，倾身到她极近的眼前，凝望着她。“手上沾过鲜血与否，是两件很不相同的事情。我不相信神佛。但我始终觉得，人不应该丧失一些底线。无论身处怎样的情况之中。”
“丧失底线，丧失道德，丧失人性。”
“……又与野兽何异？”
那个人认真地看着她。
与千万次想象中的一样。
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之中。
风骨无折。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