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秘密 ...
-
几日里一路安宁,渐渐出了乡村,重新回到了城市中。
一路上路旁的尸人也越来越多着。
小面包车颠簸得很平稳,酒精在瓶中摇晃。
苏纵正轻轻拆着寸时手心的绷带。
“看起来好一些了。”
苏纵轻声道。
寸时不怎么关心地出着神。
她只是想起来,昨天自己最后一句话写完,眼前的这个人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只是如往常一样,唇边弯着一抹温温和和的笑,写道,好的,我明白了。要不要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回应。
莫名的烦躁。
可是自己到底又想要她怎样?
这可不是该浪费时间考虑的问题。
手心传来的一阵尖锐的刺痛唤回了神智。
寸时瞥眼看了一眼手心的伤口。
一道伤口中断所有掌纹,穿透血肉见骨。
还是很狰狞。
尖锐的疼痛下却连手也不抖,依旧安静地一动不动。
“再过几天,应该会好得明显一些。”苏纵给伤口上好了药,一圈一圈细细缠上绷带,这才抬头问道,“会很疼吗?”
寸时摇了摇头,看着她,很久没有表示。过了会儿才微微动了动手,感受了一下绷带包扎的程度,转过身闭上眼休息。
苏纵轻轻收拾着医疗箱。
四处找了找,却不见了一个剪刀。
忽然手臂被戳了戳。
抬起头,村长的小孙子不知什么时候趁村长睡了着,悄悄爬到了车中央暂当桌子的箱子旁。
小小的孩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灿烂地笑着。
另一只递来的手上,正拿着那把剪刀。
苏纵笑了笑,指了指寸时的方向,将手指竖在唇前表示安静,接过了那把剪刀,感谢地点了点头。
小家伙开心地手舞足蹈着。
李鸣伸出手将小孙子抱了回去。
苏纵也不意外,收拾好了医疗箱,也靠向了车椅背。
一阵晃晃悠悠,车内的收音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伴随刺啦——的刺耳噪声。
林别皱了皱眉,调了调频率。
“这里是……Z市……河……基地……幸存……务必……辉山大厦……辉……务必……辉山……提供……幸存……前来……”
韩焉那边注意地倾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语音。
“平河基地。在辉山大厦,前期发展还不错。”林别懒懒道,“小博士,有兴趣去看看么?”
寸时连眼都未睁,摇了摇头。
“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的。”林别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遗憾地道。
“那是什么地方?”听见林别似乎知晓什么情况,韩焉连忙问道。
林别微微笑了笑:“平河基地啊,建立在辉山大厦里,全市最高的大厦,人倒不是很多。这十几天被一批人清理干净了,组建了这个基地。很适合你们投奔,可以考虑一下。”
“那……你是从哪里得知的?”韩焉问道。
“无可奉告。”
林别扬了扬眉,嗓音出乎意料的和善,只是这话就不怎么和善了。抬手关上了刺啦作响的收音机。
顾遇压低了声音问道:“喂,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
林别瞧了一眼他正襟危坐开着车的样子,呲开牙无声笑道:“医生,你看看我,指不定我也病了呢?精神不正常,成天在梦里梦到些未来的事儿。”
“这在医学上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顾遇背脊端直,口吻严谨。
林别稀奇地瞥着他,半晌,轻轻缓缓勾起一抹好心情的笑来。
“那未来还指不定会有劳顾医生了。”
平河基地建立在本市最高的辉山大厦里。灾难前一度是富豪们的度假场所。据说大厦内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楼层越高越能享受尊贵的待遇。因其营业的对象群体毕竟少数,故而灾难发生时大厦内并无很多丧尸。
末世初期,一切都还很友好,是韩焉他们的不二之选。
韩焉几人也顺利留下了。
小面包车继续前行。
这几天,林别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在他眼中的画面大概是一幅——苏纵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靠寸时那么近。不仅靠得近,有时候交流起来竟然也很顺畅。寸时也奇怪,以前那几乎要吃了人的态度也没什么表现,不暴躁不排斥,甚至人都温和了几分,和平时的感觉大相径庭。
——这俩人果然还是背着他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有一腿吧!
林别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喂。”林别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俩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啊?!”
寸时向他瞥去一眼,似冷非冷。随即又收回目光望向车窗外。
这一眼望得林别算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转头又看向苏纵。
苏纵倒是有些意外:“关系好?”
——被人当成了家养的小宠物能叫关系好吗?
或者说,苏纵也不明白现在寸时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义。
不过总归说来,这几天寸时的态度可以称为意外的“温柔”了。所以有时候相处之间也竟然放肆了一些。
林别从惊异变为惊悚地来来回回看了两个人几眼。
“顾遇——!”
“怎么了?”
“停一下车!我要回副驾!”
“你这又是怎么了……”
“别废话,我待不下去了!快让我回去!”
苏纵看着林别炸了毛的反应,半晌明白不过来。
寸时凉凉看了眼那基本上是一路跑回了副驾的人,转了转手中的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字,写给还怔着的苏纵。
苏纵看向那张纸上清清秀秀两个字。
——做作。
好。
苏纵哭笑不得,叹了口气。
——你们是不是背地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玩笑一句,苏纵没想到的是,寸时竟然也玩笑着回了。
——那苏小姐又想知道什么秘密呢?
每当寸时这么称呼她,苏纵心底都会莫名升起一种不安与悸动并存的感觉。眼前那个人就像忽然带上了一副面具,真情假意,虚虚实实。
——如果我问的话,你就会回答我吗?
苏纵这样问道。
寸时转了转笔,笔尾抵住白皙的下颌思考了一下,歪歪头,写道。
——一个星期内最多只允许一个问题。
苏纵看着她,忽然无声地笑了。
——笑什么?
寸时别开了眼不去看她。
——问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
——那……
苏纵还没写下去,已经被寸时抽走了她手中的笔。
苏纵一怔。
——苏小姐,很遗憾,这周的问题你已经用完了。
那个人转瞬利落地收起了本子和笔,安安静静地靠着车椅休息了。
……肯定是因为报复自己忽然笑她,又不回答为什么笑。
苏纵哭笑不得。
明显地叹出一口气,故作丧气的样子,轻轻扯了扯寸时的袖口。
胆大包天。
寸时慵慵懒懒睁了一线眼。
想象之中的,铁石心肠地又闭上了眼。
苏纵思考了片刻,微微靠近了她。
倾过身,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寸姑娘……?”
寸时平稳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暂停。
苏纵已经想好的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
寸时睁了眼,没有看她,逃避般地拿起了手边的本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纵得偿所愿,顺理成章地拿过了寸时手中的本子,笑眯眯道:“既然阿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寸时抬抬眼看向逮着空子下笔飞快写着问题的苏纵,怔了怔。意外地,心底竟然没有预想中讨厌的感觉。
并不讨厌。
——那个哨子,你是怎样得到它的?
寸时一眼瞥到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提笔写下:——哨子?随手捡的。
苏纵当然知道寸时是故意的,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将句末的那个“它”圈了起来,标注道:“那个怪物”。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寸时瞧着这人这一系列操作,心底竟然也添了几分自己无法理解的感觉,看起来也有一瞬像极了无可奈何。
——它有些太笨了。我让它变得聪明了一些。如果它能理解我的意思了,那我也就能与它谈谈条件了。
苏纵心底一惊。
“它有些太笨了”。
“我让它变得聪明了一些”。
“能与它谈谈条件了”。
这段话包含的信息量超出了她的预想。
——但是你明白的,不管是什么条件,都会有意外的发生。
苏纵慎之又慎,这么写道。
——我明白。
寸时从容落笔。
——我用它,自然考虑过被反噬的后果。但如果我没有承担意外发生的能力,我一开始就会直接毁了它。
自信却并不自负,自得也并不自大。
苏纵终于明白,那个在她眼中一度苍白而脆弱易折的孩子其实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或者说,这一刻,她终于直面地看到,那个隐在脆弱表面之下的灵魂渐渐显现了出来。
阴森、诡谲、种种不相符,种种不相衬,种种危险至极。
——可那只寸时承担着无法设想风险的哨子,却独独被送给了她。
却偏偏。
对她温柔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