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朵火玫瑰[红楼]》夜听春雨

26、被撵出去

　　看着哭哭啼啼的袭人，贾宝玉的眼底只有不耐，再没有了从前的柔情：“我是不是冤枉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袭人闻言，愈发哭得伤心：“二爷不知在哪里受了气回来，却在我身上出气……”

　　贾宝玉道：“我哪里在外面受气？”

　　自从晴雯走了以后，袭人愈发势大，被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依不饶的说道：“不是受了气，二爷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也不知在外面跟什么腌臜人歪缠了这一整天，弄得一身印子回来，羞也不羞……”

　　袭人的话，歪打正着的戳到了贾宝玉的伤口，当即怒目圆睁，抬起脚来给朝着袭人胸口踢过去：“贱婢，哪里来的胆子编排我——”

　　却闻哎哟一声，袭人早着了一下狠的，一下子跌倒在地，捂住胸口呻/吟起来。贾宝玉犹不解气，怒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来人啊，去告诉平儿姐姐，我这里容不下袭人这尊大佛了，早撵出去早干净……”

　　听到声音，麝月秋纹等人忙走了进来，看到袭人的模样，都吓住了。听到宝玉的话，不由得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见状宝玉更加愤怒：“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支使不动了是不是？你们哪里是丫鬟，这一个个都是大小姐啊！干脆都撵出去算了，大家落个干净！”

　　见宝玉当真动了大怒，秋纹麝月等人忙跪了下来，麝月便低声道：“二爷别气坏了身子，撵人事小，二爷的身体要紧。现在都这个时候了，哪里好去打搅平儿姐姐，还是等明早吧……”

　　贾宝玉闻言，愈发的怒不可遏，冷笑起来：“平儿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给她几分脸面才称呼她一声姐姐，怎么，主子有事，还要怕耽搁了奴婢的时间吗？”

　　见到了北静王府里的规矩，贾宝玉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些奴才，被贾家惯得有多么厉害！平儿就不说了，简直就是另一个主子姑娘。但说那赖嬷嬷家，竟然起了一个齐齐整整的花园子！他们家哪里来的钱财？还不是从荣国府里抠出去的。自家姑娘出嫁时的嫁妆惨不忍睹，奴才家却有官儿做，这是什么道理？林妹妹的钱财被自家贪了，养肥了谁？还不是底下这些奴才！

　　天底下竟有这样蠢的人家！用自家人的血肉，去养活一群蠹虫！

　　见宝玉今日的这一气确实非同小可，麝月等人再不敢说话，生怕祸及自己身上。当下麝月便亲自出了门，去找平儿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袭人方才知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她在贾宝玉身上用尽了心思，还害死了一条人命，怎么肯就这样被撵出去？她的未来应该是备受宠爱的花姨娘，而不是出去嫁一个奴才秧子！

　　袭人膝行到贾宝玉面前，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他，抱住他的双腿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宝玉，宝玉，方才是我不对，袭人知错了，求求你不要撵我出去……”

　　贾宝玉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是走吧。”

　　其实若是没有发生北静王这回事，无论发生什么事，贾宝玉还真不会主动撵袭人离开。但是此时他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觉得袭人若是出去了，反倒是一条出路，免得在他身边白白耽搁了青春。所以，态度才如此的坚定。别说袭人，就是麝月等人，他也是预备着，要一个个的让她们离开的。

　　说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的时候，贾宝玉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原来花团锦簇的大观园，到现在也已经花叶凋零了。这世上，有什么是他能够留得住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北静王的面容，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说道，我不会变，我会一直一直心悦你……

　　贾宝玉任由袭人抱着他的腿哭泣，说什么宁可一头碰死在这里也不出去之类的话，自己的心其实已经飞出了荣国府，飞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不多时，平儿跟着麝月匆匆的进来了。看起来她像是已经卸妆了，素着一张清丽的脸蛋儿，头发只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散下几缕发丝在耳畔。看到屋子里的场景，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起来，看向宝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宝二爷还不歇息？”

　　贾宝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道：“平姐姐来了，把袭人带出去吧，我这里不要她伺候了。”

　　听到这里，袭人凄厉的叫喊起来：“不，我不出去，我宁可死在这屋子里，也不出去……”她死死的抱住贾宝玉的腿，仿佛落水的人死死抱住一根浮木一般，绝望而坚定。

　　贾宝玉叹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袭人红肿的双眼，压低喉咙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出去，也明白你的心思。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心思永远也无法成真了，你还会坚持留在这里吗？——我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你懂吗？”

　　袭人听了这话，一时间呆住了，愣愣的看着贾宝玉：“宝玉，二爷……”愣了一小会儿之后她用力的摇了摇头，压根不相信贾宝玉的话，嘶声说道：“袭人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想好好服侍宝二爷……”

　　贾宝玉一定是骗自己的，袭人一心这样认为。

　　平儿见袭人闹得不可开交，只得劝慰道：“你且别哭，你在宝二爷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小心谨慎，宝二爷不会这么绝情的……”

　　贾宝玉看向平儿，嘴角翘了一下，冷然说道：“方才我说的话，平姐姐没有听到吗？”

　　平儿噎了一下，勉强笑道：“气话是当不得真的，不如你先歇下，好好休息一夜，明儿个再说不迟……”

　　贾宝玉收回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气，眼神空洞：“不必了，你将袭人带走吧。”

　　“二爷好绝情啊——”袭人哭得形象全无，披散着头发瘫在地上，疯子一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绝情……我死也不走……”

　　不知道袭人的话触到了贾宝玉哪一根心弦，猛然间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泣道：“我绝情？我倒宁愿自己绝情，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说着，他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往下掉落，倒将一屋子的人给惊住了。

　　贾宝玉也不是第一次哭得这样伤心，可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却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情，比起当时林黛玉搬走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之。

　　平儿也被吓住了，再不敢推脱，只得说道：“宝二爷别难过了，这样吧，我先将袭人带走，赶明儿你若是还想她回来伺候，我再将她带回来，这样可以吗？”

　　贾宝玉扭过头去，瓮声瓮气的说道：“快走吧。”

　　平儿走到袭人身边，低声说道：“你也别让宝二爷下不来台了，他到底是个主子。你先跟我到我们那里去住一夜，明天后天再回来，也是一样……”

　　袭人被平儿搀扶起来，哀哀切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剩下的丫鬟们大气不敢出，小心的服侍着贾宝玉睡下了。以往上夜的活计被众人争来争去香得不得了，今夜却是谁也不想值夜。末了还是麝月没法子，抱着被子在贾宝玉卧室外间躺下了。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贾宝玉那边也是一夜无眠，总有轻微的响声传过来。

　　宝二爷变了……麝月迷迷糊糊的这样想到。

　　是因为林姑娘，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人呢？

　　翌日清晨，夜色还没完全散去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寒气袭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的麝月打了个喷嚏，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迷糊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想起昨夜的事情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袭人……”屋子里传来贾宝玉含糊的声音。

　　麝月披上衣裳走进去，低声说道：“二爷，袭人昨夜跟着平姐姐出去了，你忘了？”

　　贾宝玉怔忪了一下，苦笑起来：“睡迷糊了……”

　　麝月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将袭人叫回来？”

　　贾宝玉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回答道：“不必了，既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了。”说着他看向麝月，又道：“你们将来，也是一样的。”

　　麝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勉强挤出微笑来：“二爷还没睡醒呢，都说起胡话来了。”

　　贾宝玉自己坐起身来，冷冷说道：“随你怎么想吧。——给我倒碗茶过来。”

　　麝月走出寝房，到小风炉那边倒茶。谁知烧了一夜的茶壶滚烫的，一不小心烫了手。她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指尖，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来。

　　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今日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

　　麝月端着茶走回到寝房里，刚要将茶碗递过去，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个充满怒火的声音，厉声喝道：“畜牲，你给我滚出去——”

　　麝月被这声音吓得手猛然一抖，一大碗茶水，泼在了宝蓝色的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