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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薛宝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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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院子之后,迎春和司棋说起了贾宝玉的这件事。
司棋道:“看起来,宝二爷是要一条路走到底,不肯回头了。”
迎春道:“北静王真是好本事,在贾宝玉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一举拿下了。”
司棋道:“依姑娘看,北静王爷对宝二爷,是真心的么?”
迎春道:“若是真心,怎么会舍得置他于这样不堪的境地?——等他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北静王。这不是真心,只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司棋一脸的若有所思:“若是真心喜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害他到如此地步的……”
迎春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司棋忽然笑了笑:“这下子,史家姑娘可要伤透心了。”
迎春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不喜欢史湘云?”
司棋撇了撇嘴:“我是不喜欢她,表面上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小心思多着呢!姑娘可还记得,那一年宝姑娘过生辰的时候,史姑娘嘲笑林姑娘像戏子的事情?由此就可以看出,她心眼儿多小了。”
迎春道:“想来她是妒忌黛玉了,也不知道,黛玉有什么好值得她妒忌的。”
司棋道:“不过就是因为宝二爷和老太太两个人了。从前林姑娘没来的时候,她在老太太面前是最得宠的,除了宝二爷就是她了。宝二爷也喜欢她,总是云妹妹云妹妹不离口的。自从林姑娘一来,她在这两个人面前就退了一射之地了,能不嫉恨吗?”
迎春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清香的茉莉花茶,说道:“她心眼儿小不说,脑子又还不聪明,竟将薛宝钗当成个大好人,好姐姐,啧啧……”说着,她摇了摇头。
司棋道:“姑娘觉得,薛姑娘没有看起来那样的简单?”
“简单?”迎春道:“大观园里最不简单的人,恐怕就是她了。我们这些人包括林妹妹在内,论起耍心眼子来,怕是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可就怕是,算计来算计去,终究还是一场空啊……”
司棋道:“可不就是一场空了么,如今宝二爷这个样子,她还肯成就那金玉良缘么?”
迎春笑了笑,说道:“等着看吧。”
司棋道:“史姑娘纵然伤了心,还有卫家在等着。薛姑娘那边,怕就难了……她如今,已经快要满二十岁了吧?说起来,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迎春道:“她是个聪明人,就算是没有路,也会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的……”
却说就在这个时候,薛宝钗正在蘅芜苑里,拿着一方素色帕子,在上面绣着一双五色鸳鸯。绣着绣着,不知不觉中,脸颊上就浮起淡淡的薄红来。
“妹妹,妹妹你在哪里?”外间忽然传来薛蟠咋咋呼呼的声音。
薛宝钗皱了皱眉,正要站起身来,门口挂着的米黄色撒花棉布门帘就被掀了起来,薛蟠大步走了进来,嚷道:“出大事了,妹妹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绣花?”
薛宝钗道:“能出什么大事?哥哥你不要这么大声好么。叫人瞧着,我们家像是没规矩似的。”
“还规矩呢?最没规矩的,就是这贾家了!”薛蟠气呼呼的说道:“妹妹你可知道,这贾宝玉,跟北静王缠上了!”
宝钗闻言,手一抖,那方帕子就落在了水蓝色的地面上。五彩鸳鸯扭曲起来,忽然变得可怖。“哥哥,你可不要乱说话!”惶恐之下,她的声音也凌厉起来。
薛蟠愣了一下,随即大怒:“我一得到消息就赶着来告诉你,你却还冲着我发脾气,真是女生外相!”
宝钗稳定了一下激荡的心绪,站起身来冲着薛蟠福了一福:“是宝钗失态了,哥哥不要生气……”
薛蟠对着这个唯一的妹妹,向来不能生多久的气,当即就道:“没事,哥哥明白,你也是一时被吓到了。”
薛宝钗走过来拉住薛蟠的衣袖,正色说道:“刚才是我不对,可是哥哥也不能乱传话,这话是好听的么?何况,还涉及到北静王。就算是个闲王,可人家伸出一个指头来,也能碾死我们,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薛蟠道:“嗨,外面的人都传遍了,也不止一个人在说,他还能把全京城的人都抓起来不成?”
薛宝钗一颗心迅速的往下沉去,很快就沉到了底:“很多人都知道了?”
薛蟠点点头:“可不是么,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说是荣国府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爷,与北静王爷形影不离,恩爱得很啦!”
“怎么会这样……”宝钗身子一软坐在了炕上,眼神复杂极了。“好糊涂啊……”
也不知道这个好糊涂,说的究竟是谁。
薛蟠十分愤怒:“说好了你们两个的姻缘,他们建这个园子的时候,我们才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后来又说是宫里娘娘那里需要银子,陆陆续续又让我们家填进去三十万两。整整五十万两雪花银,就这样白花了吗?不行,我得去问一问,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办——”说着他捋起袖子就走了出去,宝钗连忙拉住他,说道:“哥哥何必去当这个恶人?你都知道了,恐怕,政老爷也就快知道了。银子的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急也没有用……”
闻言,薛蟠方才放下了衣袖,看着宝钗说道:“妹妹放心,你这般人才,一定还会找到好夫婿的。贾宝玉这个兔儿爷,眼看着是不能要了。可他们家拿了我们的银子,一定得还回来!”
薛宝钗说道:“此事谈何容易?林姑娘那偌大的家财,还是跟这里撕破脸,方才拿了回去。我们可没有那许多银子,可以换回一个乡君来的……到底,他们家还有一个娘娘在宫里呢……”
薛蟠气愤的说道:“那怎么办?咱们五十万两的雪花银,就这样填进去了吗?”
薛宝钗坐在炕上,流下泪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哥哥……”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见到宝钗流泪,薛蟠的怒气就消弭下去,反倒安慰起妹妹来:“别哭别哭,总会想到法子的,哥哥也不是怪你,只是气那贾家欺人太甚……”
兄妹俩一个劝一个哭,闹了好半天,薛姨妈也掀起帘子进来了,一边走一边拿手帕擦着眼泪,泣道:“钗儿,你可听说了吗,那贾宝玉……”
不说这边薛家怎么商议以后的事,但说宝玉临近夜晚时候方才回到了怡红院,一进门就在床上躺下了,十分恹恹没有精神的样子。
这些天,他的心理压力,也是十分沉重的。
从前与秦钟蒋玉菡胡闹是一回事,今日与北静王公开的在一起了,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世人对他的看法,也会改变。玩弄别人是一回事,被人玩弄,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那个人口口声声说不是玩弄他,对他是真心诚意的……
贾宝玉的大丫鬟袭人端着一盏散发着温暖甜香的水走进来,劝道:“怎么一回来就躺下了?起来喝盏木樨清露,暖和一下身子吧。这是宫里娘娘新赐出来的,跟从前的不一样,更加香甜一些……”
贾宝玉没有起身,将脑袋埋在塞满玫瑰花瓣的枕头里,闷闷的说道:“放在那儿吧,我现在不想喝。”
袭人放下手里的粉彩描金珐琅小碗,走过去柔声说道:“这个时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你睡着了的话,等会子就走了困了,等明儿个早起就没精神了……”话没说完,她猛然瞧见贾宝玉白皙的脖颈底下,满是红红紫紫的痕迹,不由得吃惊的瞪大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贾宝玉察觉到异样,顺着袭人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不由得满面羞红,连忙掩饰性的拉上了自己的衣襟,起身说道:“我起来就是了,将那木樨清露端过来吧。”
袭人却没什么心思去端木樨清露了,坐在贾宝玉身边,神情凝重:“你可是去那些腌臜地方了?逢场作戏倒也罢了,只不可认真了,那些地方的女子,哪里有个真心待人的……”这样多的痕迹,非得是个狂蜂浪蝶一般的女子才弄得出来,也不知将二爷迷成什么样了……思及此,袭人恨得暗自咬牙。
一向对袭人言听计从的贾宝玉此时却不耐烦了,说道:“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我也没去什么腌臜地方,你多心了。”
袭人却不信这话,愈发气恼:“我都亲眼瞧见了,二爷还不承认?——我都是为了二爷好,绝没有什么私心的。那些腌臜地方出身的女子,脏污得很,二爷仔细染上什么脏病……”
贾宝玉蹙起了眉头:“你没有私心?你全是为了你自己。否则,晴雯她们是怎么出去的?咱们在这屋里说的私房话儿,太太又是怎么知道的?”
跟了北静王一段时间,真是大有长进了。
听了宝玉这诛心的话,袭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不由得哭了起来:“二爷这话,真是冤枉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