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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聂筠盯着亮起的屏幕一动不动,屏幕上只有一条微博头条的推送,他没有解开锁屏,屏幕亮了一会就灭掉了,他又按了一下电源键,屏幕又亮了起来,他就如此的重复了很久,直到屏幕上又闪过一条腾讯新闻。
      他终于有些僵硬地下了床,又僵硬地套上外衣,眼球却一动不动。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灯的开关紧接着就被打开了,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聂筠依然僵硬地拉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但是他却怎么也对不上。
      南东然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了一眼聂筠,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抓住聂筠的双肩,强行把他扳过来对着自己:“聂筠,你听南叔说,现在外面那些新闻不能信,有很多记者都写得太花花了,你明白的吧聂筠。”
      聂筠点点头,不说话。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哪怕有人在他耳边喊你妈炸了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哦一声。
      “你在躺下休息一会儿,南阳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会叔叔找着他了,让他带你回去嗷。”南东然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但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聂筠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脚下不断迈着步子。
      南东然的动作终于由抓着变成了半楼着,他没话找话地和聂筠聊着天,但是聂筠就是一个劲的往外冲。
      终于南东然像看救星一样,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南阳,几乎是跳起来压着嗓子喊:“南阳,快过来帮把手,这小子劲儿太大了,我控不住他了。”
      “你要去哪?”南阳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半开着的门。
      “你他妈小声点,这是医院,医院!”南东然嘘着嗓子喊。
      “你要去哪啊?”南阳也仿佛无视南东然一般,慢悠悠地晃到聂筠眼前,用力钳住他的下巴,把他的眼神对上自己。
      “夏青冥。”半晌,聂筠从嗓子里憋出三个字。
      南阳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不喜欢。”聂筠停下了。
      “你当初答应我什么了?”
      “南阳你正常点。”南东然见聂筠不动了,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又发现他儿子也抽风了,一口气又堵到了嗓子眼。
      “让开。”聂筠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强压的怒气已经隐隐冒头。
      被甩开的那只手突然在空中握拳,然后狠狠地砸向聂筠的颧骨。
      “南阳!”南东然觉得自己的一点做长辈的威严都没有,反而像个树袋熊,刚刚挂在聂筠身上,现在有跑过去扑南阳。
      “聂筠你王八蛋!”
      “你他妈不是说要和京墨好好的吗!”
      “混蛋!”
      “恶心我恶心的开心吗!”
      南东然恨不得把皮鞋脱下来塞进南阳嘴里:“南阳你闭嘴!你先别刺激他!”
      聂筠一手支着地板,屈膝站起来:“哥......”
      “别他妈叫我哥!”南阳扒开南东然捂他嘴的右手
      聂筠茫然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发疯一般的南阳,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你说什么?”
      南阳却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别过了头,好像疯劲儿过了,冷静了,南东然拦他的力道也轻了些,南阳喘着粗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等到气息平稳了些,才开口:“滚。”
      他不敢看聂筠的脸,他怕自己产生聂筠下一秒会哭出来的错觉。
      肯定是错觉,聂筠怎么会哭呢?被自己爷爷打得半死都一声不吭的人,怎么会被他一拳揍哭呢?
      聂筠没有犹豫,应声走了出去。
      “哎哎!聂筠!”南东然突然缓过神来,连忙绕过南阳去追聂筠,还没等他踏出病房的大门,白大褂的衣角就被他儿子抓住了,南东然差点就要亲吻消毒水擦过的地板了。
      “别管他。”南阳垂着头,低声说。
      “祖宗喂!你他妈出场设定选的坑爹模式吧!”南东然用力把衣角往外拽:“放手,你想让他死吗!”
      南阳闻言骤然抬头,一脸错愕地盯着南东然:“什么死不死的?”
      南东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聂筠早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伸手把南阳推了出去:“聂兴国退了夏青冥的学,他父母正带着他妹妹在林园踩景,接到通知立刻往市区赶,下山的时候出事了,那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雷阵雨,他们翻车了,坐在前面的,夏青冥爸妈都死了,妹妹还活着,在医院抢救呢,聂筠在这个时候去......”
      “臭小子,在市一院!”南东然盯着他飞奔出去的背影,顾不得医院不得大声喧哗地大吼。

      桐城的西部有一片桐木江,几十年前还是生机盎然,随着重工业的发展,不知不觉变成了大型臭水沟,江面倒还算清澈,就是偶尔飘过的死鱼比较令人反胃,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桐城人民酒足饭饱后来这儿溜溜弯。
      但其实这边并没有什么令人善心悦目的景观,只有阵阵江风吹得人想家。除此之外就是十几年前竣工的情侣圣地——江桥,铁白色的桥体横跨了整个桐木江,桥很高,很长,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二十分钟,至于这大桥是如何成为情侣圣地的呢,其实多归功于桥两边的路灯,桥头桥尾的路灯略黯些,然后每隔十盏灯,就会看到一个格外明亮的。
      夏青冥站在桥中央,看着江面上下翻涌着,狂风包围在他身边。
      又,要下雨了吧。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夏青冥望了望天,毛绒绒的自来卷被风吹得乱飞。他两个拇指交替地在手机键盘上按着,屏幕上的字迹一行一行的出现,收件人,聂筠。
      -对不起,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等到屏幕中央出现了已送达的小字时,夏青冥又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然后看到手机屏幕最上方的状态栏中,网速变成了0kb,果然电话又来了,来点人,聂筠。
      夏青冥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你在哪?”
      “江桥。”
      市一院就在江桥边上,过来也不过五六分钟的光景,突然一记闷雷劈了下来,夏青冥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天,突然勾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四个小时前,他接到了桐大附中的退学通知。
      三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在盘山公路失联的通知。
      两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被送往市一院的通知。
      一个半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救援无效死亡的通知。
      唯一幸存的妹妹还在抢救中,生死未卜。
      这种情况下,夏青冥看到打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提醒聂筠带两把伞过来,怕雷阵雨来的猛,躲不及。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桥已经传来轻微的震动声,他抬头一看,聂筠已经到了。
      夏青冥觉得自己很狼狈,穿着湿透了的校服,吹着冷风,顶着一张刚刚死了爹妈的脸。但却发现聂筠比他更狼狈,夏季校服的扣子崩开了好几颗,白净的脸上顶着三块淤血,秋季校服外套的拉锁也坏掉了,拉不上,被狂风吹着向后飞起,柔软乌黑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的。
      他没见过这样不体面的聂筠。
      他应该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聂家少爷。
      “聂筠,”夏青冥赶在聂筠说话之前开口:“我不太擅长表达,我现在脑子里特别乱,所以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交流,今天你来,我就当你来确认一下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会等我妹妹。我要说的说完了,请不要说话,转身离开,好吗?”
      聂筠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他太习惯这个动作了,总是能有效地舒缓他的紧张。他深呼吸几次,缓缓弯下腰,鞠了个标准的90°躬。
      “我收到了,你走吧。”夏青冥转过身,看向下面翻涌的江面。
      聂筠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给我点时间,聂筠,你走吧。”
      聂筠面无表情地桥面,狂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你走啊!你走啊!”夏青冥突然失控般地大声吼叫,他抬腿猛踹了一下围栏,冲着桐木江,冲着狂风大吼。
      “对不起!”聂筠还是那样,在风里,腿站得笔直。
      “你走啊!道歉有什么用吗!除了医生谁也救不了我妹妹!谁也救不了!”夏青冥冲过来,强硬地抓起他的肩膀,把他往桥下推。
      “你走啊!”
      “对不起。”聂筠死死地抓着围栏 ,任由他推。
      “我会,负全部责任!”
      “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怨你!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你!你还听不懂吗!你走!你走!”夏青冥推他,
      “学业,医疗,生活的费用,我会全部承担。”聂筠似乎在自言自语。
      “用不着!我用不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等着吗聂筠,只要那边急救室传来死讯,我就跳下去,我用不着你承担!滚!”
      “不要死,如果,死讯,以后我,陪着你。”聂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他妈懂个屁!我的家人都死了!都死了!啊,对,对啊。你当然不可能懂,毕竟你是从试管合成的!”
      聂筠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到了他脸上,他不知道是雨,还是什么,身上最后的一缕力气也被抽走了,他终于是松开了攥着围栏的手,白嫩的手心蹭出一片血红,他已经忘记今天受了多少伤,被骂了多少句滚,他只觉得冷,从体腔往外渗着的冷。
      “不是,聂筠,对不起,你就当我放屁,对不起......”夏青冥慌乱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背对着聂筠蹲下:“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但是我现在很烦!我很烦!你别怪我说话不过脑子......”
      他隐约能感受到夏青冥在和他说着什么,但是江畔狂风呼啸得厉害,他听不见。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可以避开巨大的狂喜,自然也不会又太大的悲伤降临。
      是谁说的来着,不记得了,好像是书架上堆着的,聂老爷子逼他看的。
      不久前,他还以为他的生活终于可以亮堂些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个全心全意的恋人,还有,南阳。
      转眼间,灰飞烟灭。
      这个季节,好冷,冷得刺骨。冰冷的水流灌进鼻腔,压迫着内脏,他感觉身体在高速移动,头好像还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但是他毫无感觉,太冷了,冷到没了感觉器官都封闭。
      可那隐隐传来的,波动的,一声声呼叫,是什么呢?
      不知道,无所谓了吧。
      南阳抓住了一个生锈的锚,用力钻出江面,一边打着冷战,一边抹了把脸,好让自己能看清东西,聂筠挂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窝里,两条胳膊耷拉在旁边,一动不动。
      “搭把手......”南阳颤抖着说,他的嘴唇已经被冻成乌紫色。
      夏青冥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用力一拉绳把两个人一块拽上来。
      “叫救护车。”南阳把聂筠放下来,头也不抬地对夏青冥说。
      “手机废了。”
      “去市一院叫人。”南阳一手放在聂筠前额,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扶着下巴,让他后仰,然后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吹了进去。
      月光下,聂筠的皮肤泛着冷感的白,他双眼紧闭着,黑密的睫毛搭在那里,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南阳伸手蹭了蹭他颧骨上被他揍上去的伤,喃喃道:“你好看。”

      聂筠被接到了市一院抢救,南东然也跟着过来了,没等聂筠被送进去就开始给他忙活转院的事情,聂筠从小到大能不去医院就不去,非要去一定是南东然坐镇的私人医院。
      南阳看着聂筠被推进去,伸手将旁边的夏青冥拽了一个趔趄,一把将人拽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南阳把他按在墙壁上,脸色阴沉的吓人:“夏青冥,你他妈是人吗!他告诉你那些事是让你用来伤他的吗!”
      “我,我很乱......我本来不想见他......”夏青冥不住地摇头
      “他全都告诉你了!他全都告诉你了!这些事一旦泄露一点都他妈够他被活埋八百遍了!”
      “我知道......”
      “他那么喜欢你!”
      “我......”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夏青冥没在接话,他两眼放空地望着前方的墙壁上零零碎碎的涂鸦,拼凑不全的意识仅仅能感受到南阳揪住他衣领的双手,和回荡在巷子里,撕心裂肺地哭嚎,反反复复只有那两句话:
      “他那么喜欢你。”
      “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直到南东然出来把南阳绑回去,他才脱力般沿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激起了周围残留的雨水。
      骤雨已止,可乌云仍在,夏青冥望着夹缝中的天空,没由来地想,明天应该会是个大晴天。

      南东然递了杯温盐水给南阳,顺手打扫了一下地面鼻涕纸,神色颇为忧郁地瞥了一眼他的宝贝儿子,今晚已经哭掉了三包纸抽,他不禁怀疑这臭小子会不会哭到脱水。
      “你他妈是水做的吧,哪来那么多眼泪?”南东然说。
      “医生说,说聂筠没有......没有求生意识......他不想,不想活......”
      “这种傀儡一样的人生,有和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南东然在南阳旁边坐下了:“聂筠这孩子确实对活着没什么渴望,但也不至于寻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短短的半天,现在只有你知道确切的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你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跳江的原因,也没人比你更清楚了,我是个医生,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挽救他,但是在他醒来之后要如何生活,就不是我能干预的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爸,只要他醒,我再也不干涉他喜欢谁,我再帮他把京墨找回来,让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我保证他会......”
      “你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头吧!我连你妈那么难追的女人都能追到手,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傻儿子!”南东然恨铁不成钢:“聂兴国给他打晕了他都一滴眼泪不掉,被你一拳就揍哭了你看不见啊!木头!就应该把你撅吧撅吧当柴火烧了!”
      “......”南阳愣愣地看着他老爸几秒,然后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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