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共生》白夜苍茫

31、蔷薇花海

　　眉目俊朗，合着眼时收了些许锋利的少年意气，倒是凸显了青年五官轮廓的明艳感。

　　像是感应到了三人的到来，一朵白蔷薇清润的花瓣轻轻蹭了蹭青年的眼睫，温悬的眼皮颤动两下，渐渐醒了过来。
　　“温队！”
　　“醒的真及时，否则就得拿起重机把这小城堡吊上去了。”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梁宵，看到温悬似乎平安无事地醒来，也无声地舒了口气。

　　温悬的记忆停在准备吸收掉最后一部分怪物的那一刻，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足够在这种不属于人类的能量级别中活下来，哪怕自己体内有个老版的集合意志也不可能。
　　但自己现在又醒了，面前是快要喜极而泣的谢子文、面瘫中都露出点喜悦的梁宵、以及灰头土脸的老对手沈倾江。
　　还有……
　　自己身处的，为自己温柔地撑起了一方天地的，白蔷薇花海……

　　人从睡梦中醒来，心却沉入无边的深海。
　　温悬强行扯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辛苦你们挖我这个出土文物了啊。”
　　后半句他却被自己梗住，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秦砚怎么没来？
　　秦砚难道没来吗？
　　秦砚不可能不来。

　　沈倾江从一开始接到荆棘的通信时就发现，身手最好的秦砚本该站在他的位置上才对，可谢子文他们却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个不那么稳定也可能不那么尽心竭力的变量。沈倾江没有问，除了那两位本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温悬和秦砚从训练营就腻歪的不行，来找温悬的行动，荆棘连潜藏的镜花队友都拽上了，秦砚作为温悬不在时的第二指挥官，怎么可能不到。

　　除非，秦砚出事了。
　　又或者说，秦砚已经到了。

　　温悬几度想开口，却不知怎么发问，只是以最快速度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我遇上了个…大家伙，总之吸收了过多的能量，菟丝子失控了。”是这道荆棘保护了自己。
　　温悬抬手一摸，发现这些蔷薇藤其实是从自己后颈上长出来的。只是自己醒来一动，就断开了。

　　是秦砚临走时喂给自己的那个奇怪小东西，当时它进入喉咙有轻微的刺痛，随后消失，原来是长在这里了。
　　随着温悬心念一动，外层荆棘撤开，温悬又试了下，发现自己也能把菟丝子召唤出来。
　　一件大衣劈头盖脸地砸到温悬脑袋上，伴随着谢子文没什么底气的怒吼：“沈倾江你就不能轻点扔吗！”
　　温悬这才发现自己那身早已经变成血衣的作战服已经没了，现在自己干净得像是刚泡完澡——还没穿上衣服那种——全靠蔷薇遮着……
　　心不在焉地裹上那件大了一圈的外套，温悬低头看着那些柔软又贴心的白蔷薇。

　　大概是温悬的神色太过悲伤，谢子文终于忍不住支支吾吾开口。
　　“秦副队……一周前失踪了……就是你进入Z42大概五天后。”
　　“他最后交代你们什么了？”
　　“他还是那种怎么看都特别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是说让我们放心，找到你就能找到他了……”
　　“我真的没想到，他跟我说完，转天就不见了……”
　　穿上东拼西凑来的一身衣服，温悬在边上看着这片蔷薇发愣，梁宵换了几样仪器之后面无表情地做出了敲老式电视机一般的行为，再测一遍。
　　“内个，你是在瞪它吗？”谢子文察觉到梁宵不动声色的反常。
　　“温队，心率12，高低压完全没有，抽血抽不出，考虑到很早之前你就不是以进食的方式维持生命，现在我只能得出结论，你恐怕是个套着人类壳子的不明生物了。为了让你看上去不那么吓人，我建议你记得呼吸，从刚才开始你的肺部完全没有起伏。”
　　一心想着秦砚的事，温悬确实陷入了失控状态，通常情况下，即便他不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生命活动，但人类本能还是会使他维持看似合理的体征，各种本能反应也不至于脱离人类范畴。

　　“队长！——”
　　没等梁宵呵斥，何桢已经带着一只巨大的橘色生物狂奔而至：“我拿子文的设备听了下那群人的频道，他们惜命着呢，这边来一个失踪一个，开几十个会之前根本不会有人过来的！估计要疏散的越来越远了。”
　　“卧槽这是什么…唔唔唔…”谢子文一窜十来米终于捂住了何桢那张看不懂气氛的嘴，您可憋再说了！

　　“砚哥……你在哪儿呢……我该怎么找到你……”温悬捧起一朵蔷薇，呓语般的声音里是在生死边缘都不曾有过的无措和彷徨。手一抖，花朵落入海洋，温悬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不稳到拿不起一枝花。
　　秦砚用最后的吻送给温悬的，是一颗种子，一颗包含了秦砚全部的爱与守护的种子。

　　橘猫和泰迪的混合共生体在荆棘小队忙碌期间不知接受了二号院多少人的投喂，此时已经长得如同一只流体长毛猪，在激动的何桢反衬下，此猫狗混合物踱着步子悠然走来的一幕显得与硝烟未散的场景格格不入。
　　温悬若有所感，回头看着他们的小老弟。
　　一侧是猫的能量，一侧是狗的能量，中间那一团又是什么？
　　自己体内那位还在无限期挂机，温悬看了一圈，沈倾江果然和何桢一样，体内的“光”比普通人要亮一些，他们不容易在空间碎片释放出的能量冲击下与其他生物融合，谢子文的小兔子还在他头上没什么变化，梁宵大概是运气好还没有出事，有了对比，猫狗中间多出来的那部分似乎有点怪？
　　奇怪在它的亮度，像是隔着墨镜看太阳，它本应非常刺眼，但有一层隔离物挡住了。

　　可那又怎样呢。
　　温悬收了目光，他现在只关心这片蔷薇。他有种强烈的直觉，秦砚一定留下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
　　自己忽略了什么？

　　“你只要记住，如果喜欢什么东西，就别错过它。”

　　秦砚在送走温悬时略显突兀的话闪回到温悬脑子里。
　　“喜欢什么，东西？”
　　既然我已经不算是人类，那就是说，秦砚也很有可能不是以人的形态存在？
　　Z42的混合生命怪物可以完全隔空控制它被分离的部分，那么以秦砚那种恐怖的学习和适应力，他是不是也做到了能够随意控制他留在我这里的“种子”。
　　不同部分之间意识可以共享，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小小种子生长出来的蔷薇花海中，正留存着秦砚的意识？

　　温悬集中精神去看，整片区域到处都弥散着光，每一朵花，每一根藤蔓，每一枝叶脉，甚至难以找到一团聚集的部分，连每个生物身上不同的纹理都黯淡到看不出形状。
　　就像是为了护着温悬安眠而彻底铺开的棉，一点点硌人的部分都没有了，全都，散了。
　　就像是秦砚式无微不至的熨帖温柔。

　　“我找不到…砚哥…我找不到啊！”
　　不肯闭上眼睛，温悬执着地瞪着每一个可能被忽视的角落，所有的地方都有些微荧光，可所有的光都不足以凝聚成型。

　　静止的世界，温悬没有失声痛哭，没有嚎啕呼喊，仅仅是咬着牙低语，一滴泪落在洁白的花瓣上，花瓣轻轻晃了晃，搭在了温悬指尖。
　　“子文，帮我联系一下，找不到秦砚，我就把这块地全都铲走。”
　　谢子文噎了一下，他想说这一堆花里本来也不可能找到秦副队，但温悬笃定的神情让他莫名觉得，或许秦副队真的就在这里？

　　突然，一只爪子按住了温悬。
　　小老弟不但十分霸气地按了温悬一把，还迈着腿要走进蔷薇中间。
　　“站——”
　　“别进——”
　　“哎！”
　　温悬刚要把它抓回来，眼前就跟中了闪光弹一样。
　　这他妈比直视夏衣还亮的多。
　　这半猫半狗看着笨重实则无比滑溜，离得最近的温悬被晃懵了，其他人虽然看不到那丧心病狂的亮光，但一时没防备，愣是也没抓住它。
　　待到温悬缓过来时，只见这位大爷倒是没破坏什么，就找了个铺了藤蔓的地方，竟是已经闭眼睡了？！

　　不对！
　　温悬惊悚地发现，之前一直感觉奇怪的，多出来的光团不在猫狗共生体中间了！
　　刚才那种能量极高，亮到温悬怀疑自己要瞎了的“光”很可能就是那个多出来的意识！
　　问题在于，它去哪儿了？

　　转瞬之间，众人几乎没反应过来，蔷薇丛中过于分散的能量如同溪流入海般汇聚，失去能量的枝叶骤然变成灰白的粉尘飞散，温悬伸手去抓，空无一物。
　　汇聚的终点是——
　　温悬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手来，那是刚刚搭在自己指尖的一枝蔷薇，此刻它不再是萤火点点，而是宇宙的中心。

　　每个人身上的“光”都有着差别细微的纹路，温悬看到这连根带叶浓缩成一小枝的花，是秦砚的光。
　　也是温悬的光。
　　在某一根小小的花蕊上，还有一小团墨镜后的太阳。
　　是伪装后的那个家伙。

　　温悬想起，自己体内的集合意志说过，当他们的宇宙最终跌落时，或许会定格出第三个版本的宇宙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