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共生》白夜苍茫

18、旧梦桃源

　　“这地方人都没了，小动物倒是不少，而且还没遭殃。”林一然在通讯器里念叨着。
　　万青想得就多了：“小心些，现在的资料看起来融合后的基本不会再次融合，所以没有被融合的东西反而危险。这些小型鸟类又不起眼，别在这里翻车。”
　　一直挂心秦砚的温悬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屋檐下蹦蹦跳跳的麻雀，那瞬间温悬差点以为麻雀和自己对视了，不过小家伙就瞅了一眼，然后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能量不亮不暗，很稳定，没有异体能量。
　　是自己多心了？
　　秦砚的演技也是很普通的拙劣，但此行他们也没打算把神降当傻子骗，只要把人引出来就好说，上面下达的命令很简单粗暴，不需要窃取机密打探消息，大不了开打剿灭就完事儿了。
　　如今这样大费周折说白了还是两小队人都不想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喊打喊杀，这任务下的模糊，旨在放他们这些地下力量处理上不得台面的小阴谋，所以自由度很高，温悬的想法是，灾难之下已经死了太多人，能化为己用的就省省子弹，何况“神降”或许有极为重要的秘密。

　　秦砚还是敬业地让自己像个软泥怪一样变来变去，虽然很有碍观瞻，反正温悬现在看不见。控制身体变化而不崩溃耗费了一些精力，但秦砚不觉得自己连有个大活人进到旁边的房子里都发现不了。
　　之前他“痛苦”地在这一片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刚才没人的屋子里就这么走出来一个女人，甚至看上去丝毫没有经受过灾难的洗礼。
　　第一眼看过去秦砚晃了下神，感觉这眉眼和他家温队有点像，英气的眉形和干净清澈的杏眼，一瞪眼可能也是圆圆的貌似无辜纯良——个鬼！
　　女人很冷漠，倒不是板着脸的凶相，反而像是压根没有表情管理系统，非常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秦砚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滤镜太厚，这个人确实好看，但她的气质，甚至可以说是气场，显然盖过了长相带来的冲击。
　　被神化的圣女。
　　秦砚继续表演，暗中眉头一皱，在通讯频道里敲了遇到目标和暂时安全的暗号。

　　她穿着一件白色斗篷，除了脸之外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来胖瘦，只看得到一只露出指尖的手。
　　嗯，为什么看得到手，因为她伸过来了！
　　秦砚见这人伸手就要碰自己，直觉不太好，一个激灵往后滚了两步，身上张牙舞爪假装不受控制的蔷薇藤紧急回撤，堪堪停在秦砚体表，营造出一种秦砚稳定下来但并不成功的状态。
　　此时的秦砚大概是个字面意义上的“植物人”，藤蔓从体内长出并取代了一部分皮肤，盘亘在人类躯体上。
　　在他们的救援任务中，这样的情况多半已经被融合植物或动物控制了神智，属于被放弃的人了。
　　秦砚其实也想不好停留在什么阶段合适，照理说他现在这样再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似的也不对劲，于是选择沉默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女人。
　　女人看他稳定下来后就收回了手，毫无感情的美丽眼睛空茫茫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夏衣。你的名字？”
　　像被冰凉的水滴了一下，秦砚反应了过来：“秦砚。”
　　夏衣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秦砚作为一个“家破人亡”的演员，没想到人是引出来了，就是沟通有点费劲，赶紧跟上。拙劣的演技，尴尬的反应，叫夏衣的女人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秦砚一时摸不清这是将计就计还是自己碰上了不太智能的AI。

　　另一边温悬收到转移信号后就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动身追踪，突然背后响起一个沙哑到不像人的男声。
　　“救……命……”
　　“……！”
　　温悬简直是跳起来后撤了两米，爆了句粗并拉开了手枪保险栓对准声源。
　　多少年了还没人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摸到自己背后不到一米的距离，这太恐怖了。
　　结果一看，没人。
　　“……？”
　　不对，不是没人。回想起来，声音来源准确地说不是背后，而更像是……地板上……？
　　温悬心里隐隐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低头看到一张“铺开在平面上的脸”时，还是感觉好好的动作片秒变惊悚片了。
　　倒抽一口冷气，要不是看得到那摇摇欲散的光团，温悬真的不想承认这一滩竟然是个活人！
　　“救……”
　　既然光团还在，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求救的大哥就不能放着不管，虽然这光几乎要溃散得看不出边缘了，但温悬还是得努把力。
　　也不指望这人能贡献什么线索了，温悬看看这一堆以流体形态存在的东西，难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反正这些东西的体积显然不够一个成年人大小！而且还他妈根本不是固体的！
　　怎么办，找个盆端着走吗？！
　　在一个出生晚了就不能成精的世界，温悬的审美真的不是很能接受这种方式“二维化”的人。
　　索性这废弃的房屋中残留了大量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俱全，温悬不太敢把这个人装进水壶或者好几个饭盒里，万一发生形变之后这人就撑不住挂了呢！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大的蒸锅，有把手能端着，看这老哥残存的部分也不多了，放进去似乎不成问题。
　　“砚哥，我得带个遇难者过去，你别让那个人跑了。”

　　“兄弟你能自己进来吗？我真不知道怎么挪动你，怕把你挪散架了。”
　　成功请人入锅，温悬忍着心中狂奔而过的两万匹惊悚羊驼，抬起小半个人冲着秦砚的定位狂奔而去。
　　“计划有变，我先救人，你们暗中追踪不要暴露。另外不稳定形态也发现了幸存者，你们多留意类似情况。”

　　看到温悬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出现，夏衣似乎依旧毫无波动，秦砚和温悬面面相觑。
　　“放下吧。”
　　那个人已经说不动话了，一张变形的脸死气沉沉地“躺”在锅里。
　　夏衣还是伸出那只手，把指尖探进那人“体内”。
　　随即，那残存的部分就像是被气流疯狂冲撞的样子不断变形。

　　温悬和秦砚眼都不敢眨，尽管温悬之前昏迷的时候就见过不可思议的情景，放到眼前来，清醒的两人一时也很难接受这种魔幻画面，说是呆若木鸡也不过分，唯一的区别就是温悬的目光基本都落在这个他带来的遇难者身上。
　　过了无比漫长的十分钟，锅里立着一个看上去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他比剩下三个人还要目瞪口呆，满脸都写着懵逼。
　　“你剩的部分太少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其他的体积自己长吧。无处可去的话，可以来‘神降’帮忙。还有，这并不是返老还童，只不过比起把你恢复成半个成年人，还是一整个的儿童比较容易被接受。”
　　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背课文机器，三人又齐齐看向夏衣，她明显比之前矮了一截，声音也更清脆，竟然变成了十几岁少女的模样。
　　温悬刚想问夏衣是把自己身上的物质转移给他了吗，那个以小男孩形态存在的大哥就激动无比地抢了先。
　　男人劫后余生，泪流满面，迈出蒸锅就给三人跪下了，不住磕头，哭着道谢：“感谢几位的大恩大德再造之恩！感谢您带着我过来！感谢您救了我！我张诚愿意给你们做牛做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这个张诚顶着小男孩的形象说这一番话，让人感觉很怪异，但生死之事，又让所有人都蓦然觉得，其实活着就好了。

　　某些人过度激动紧张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很多，这一路上，张诚劫后余生，以夏衣分给他的这小小身躯独自撑起了四个人的对话，众人这才得知，张诚这个小男孩的样子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小时候，而是他遇难的儿子的模样。张诚本来和某种东西融合后极其不稳定，在崩溃的边缘跌落下水道，结果遇上一群状态多半也不正常的老鼠，饿疯了，愣是凑巧把和他融合的那部分给啃食掉，于是融合导致的崩溃暂且停止，只是张诚也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只剩残余的不成形物质。求生欲使他吸收了一些“食物”，听到头上温悬的动静之后，撑着半口气从下水道“爬”了上来求救。
　　未免暴露身份当了半路布景板，结果温悬和秦砚发现夏衣比他们俩还像个移动的死物，在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正常人类的情绪和举动。

　　“所以，夏衣的能力不是‘恢复’，而是帮助人们‘重塑’，这个重塑过程是由幸存者自己的意识控制的，所以没什么人会变成缺胳膊少腿的样子，就算少了很多部分也会下意识把自己弄成完整的人形。有的是年幼的自己，有的是心里想着的孩子。”
　　“温队……你觉不觉得，这个夏衣和你有点像？现在她变小了和以前的你更像了……”
　　秦砚的声音有点踟蹰，悄悄捏了捏温悬的手心，他还是那副半成品树人的形象，手上的一颗小嫩芽也跑来挠温悬，被温悬摸了摸叶片，开心地在空中打转，暴露了秦砚躁动的内心。温悬看秦砚这样子倒是一点不觉得嫌弃，现在他对于人形生物的要求一降再降，但凡是完整且固定形态的都能称赞一句眉清目秀，何况秦砚变形时特意留了一张依旧英俊的脸来刷好感。
　　就是好像感觉秦砚有点蠢蠢欲动？
　　想法单纯的温大队长空有直觉但思维不够发散，对于自己副官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触手play毫无察觉，毕竟他们两个的异化品种完全可以上演触手大战了。
　　“说真的，我看不太清她的长相。”对上秦砚疑惑的目光，温悬解释道：“夏衣身上的光简直要把我亮瞎了，她附近我根本就没法盯着看。”所以也不知道她和自己长的像不像。
　　“好消息是我们找到关键人物了。称她一句救世主不算太过分。”

　　夏衣似乎一点不觉得这三个可疑人物有什么问题，带着他们就走，然而走了半天丝毫没有见到聚集地的预兆。
　　“温队，以你们为圆心周围五公里都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可能有陷阱，你们小心。”万青在通讯器无不担心地说。
　　四人到了西城一个著名的标志性会所门口，此时除了军方安置点之外都没有在外乱晃的幸存者了，所以会所曾经的繁华已经只剩下一个庞然空壳。
　　夏衣带着他们走了一路，似乎目的地就是这个会所了。
　　“会所里没有人。”秦砚警惕地跟温悬说，温悬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不停扫视四周。
　　突然间，温悬明白自己为什么发现不了异常了。
　　“嘶…砚哥…”温悬倒抽一口冷气，握着秦砚温暖的手才感到一丝安慰，“这整个会所，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远处时这光太过微弱，温悬并不能看清，而走到近处时又难以窥见其全貌，故而直到温悬执着地打量，望到会所边沿，才注意到那高档大理石墙体的边界还有一层影影绰绰的光。

　　不是只有活物才会发光吗？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夏衣听到了温悬那句话，终于回头定定地注视着温悬，那视线却没落在温悬身上，更似是透过他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你们放弃行动救了这个普通人，所以我允许你们进入。”
　　所有在通信器里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惊讶的，原因是，他们一度感觉夏衣这个人堪比机器，可能根本就没有情感和判断能力，只是按照预设准则来执行。然而她此时的一句话，如果没有远程操控者的授意，那就表明她什么都知道，甚至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观念，以及她的行为逻辑。之前所有人的行动，设置偶遇和诱饵等等，都反倒成了夏衣对一行人考验的一部分。
　　知道他们来意不善还把人领回老巢，要么是另有所图，将计就计，要么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而且，夏衣透过温悬看着的东西，让温悬和秦砚都十分在意。
　　“虽然大概率没有危险，但我们可能很难出来了。”
　　既然早被耳目渗透，温悬也就不再遮掩，对着通信器安排道：“一，外部调查巨型能量体；二，知更鸟一队的下落；三，梁宵，你所属哪个部门？”
　　荆棘小队队医突然被点名，有人不知所云，有人心头一紧。温悬也知道这事不该摊开说的，但两人此去怕真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隐患不能留，他必须在自己没走时把炸弹引爆。
　　夏衣和懵逼的张诚驻足在会所大门口等待，没过多久，干净的频道里传来梁宵冷冷的声音：“镜花，实验已进入观察期，没有其他威胁。”
　　他们推断的没错，在水中下药的果然是自己人，把他们抓去当小白鼠也是地下部队的意思，事情已经发生，荆棘小队全员存活已是万幸，没有实验失败的深仇大恨，负责执行的镜花小队也不过是另一杆枪罢了，大家尴尬一下，还要接着做队友。
　　开玩笑。
　　算计队友的性命，可以的，出去找那帮老家伙算账。
　　秦砚对这个专坑窝边草的操作也是觉得挺服气，谁叫窝边的草质量最好呢。不过看着气鼓鼓的温悬，又觉得一切都还好。
　　“走吧，还有我在，没事的。”

　　转瞬之间，嘈杂又鲜活的人声响了起来，就像是按下了播放键一样，会所的灯都成了亮着的状态，里面很多人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