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共生》白夜苍茫

19、生活总要继续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会所以前人声鼎沸的时期，但事实上显然不是，因为里面的布置都被调整过，奢华的家具被挪挪摆摆，腾出了能容纳很多人休憩的有效空间，超大水晶吊灯被拆成一盏盏小灯，许多人手里都拿着一盏，方便个人照明。会所前台还是前台，不过那些尽管整齐摆放但还是堆满了桌子的文件，让这里更像是个规划良好的机关接待处。
　　有一些拿着物资或者文件材料的工作人员，他们没有统一的服装，就都在左胳膊上系了条白布，还都打了规整的蝴蝶结。
　　和这些相对完好的工作人员比起来，在这里的幸存者则几乎像是一场想象力大考验。
　　从那些说不定什么部分就不是人了的半融合共生者来看，秦砚的操作还是很接近正确答案的。身上长花长草长猫长狗都不错了，比较惨的是那种头部被其他物种融合了，或许还有意识但失去语言表达途径的，温悬瞥见墙角的褥子上有个猫头人，在艰难地拿手机跟一个工作人员打字交流，而那只仅存在头上的猫恐怕也存在意识，效果就是它还在可怜巴巴地细声喵喵叫，似乎是发现自己动不了而着急。结果猫脑袋一转这人就看不到工作人员手里的文件和手机了，俩人又是一阵艰难的折腾。
　　还有四肢被融合成植物的，由于是不同个体的共生，还融合不完全，两个意识谁也占不了主导，所以完全没有秦砚和温悬他们这样灵活，那不知什么树想在土里扎根，但没了原装腿的这位大兄弟并不能在外面跟它餐风饮露，又难以移动，就只能拜托其他幸存者帮忙把他跟个稻草人似的搬来搬去。
　　直到这部分，温悬仍然觉得他们除了基本上没什么自理能力之外还勉强有个人样。
　　而混杂在休息区的另一部分“人”才是最惨烈的。
　　把一个人和一个别的什么东西分别拆散了之后，随便地重新拼在一起，什么叫活的抽象画，还是肖像画和静物图双拼的。

　　温悬能看到生物体内光晕，也就比其他人获得的信息多，他遇到张诚的时候，虽然张诚很不完整而且没法稳定形态，但没有其他生物的意识混杂在一起，所以夏衣这种类似于帮助能量稳定的能力可以把张诚稳定在一个正常人的状态，重点是“一个”。
　　但如果两个生物的意识都在，温悬猜测或许夏衣没有分离能力，而只是把能量稳定下来，所以濒临崩溃被救回来的生物还是混在一起的。虽然还没能找到现实的例子，但温悬隐约感觉得到，如果生物的物质身体彻底崩溃了，那疑似意识的能量团可能会消散。这件事现在很难证明，毕竟如果发现有人正在面临过载，已经知道了夏衣能力的温悬一定会想办法把人救回来，而不可能等着人死了再看光团是否消失。

　　尽管场面很惊悚，但气氛很和谐，所有人似乎都对奇形怪状的共生者习以为常，不方便移动的人都安静地待在自己被分配到的一小块地方，温悬看到很多人都拿着纸笔，倒像是上学时候做功课的样子。比较完好的人分成了一些小组，被工作人员领向会所内部，多半是去工作。
　　实在是情况太艰难的，也相互有人照看着，不过会转移到一块不碍事的角落。
　　一切看上去都井然有序，堪称温馨，如同一个末世中的乌托邦。

　　进门的一瞬间，温悬眼睁睁看着自己进入会所外笼罩的能量体，隐约感觉到一股有点熟悉的波动，最诡异的是，他甚至觉得有点亲切，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个空间是……”
　　没想到夏衣又接了一句：“只是个碎片罢了。”不等夏衣盯温悬，面露真诚喜悦和崇敬的工作人员们就把夏衣团团簇拥走了。
　　“神女回来了！”
　　“您受累了！属下带您回屋休息！”
　　“属下给您准备好了供品！”
　　“神女大人……”
　　……
　　封建迷信要不得，温悬又相信科学了。
　　前簇后拥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张诚和温悬秦砚都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夏衣捡回来的幸存者，直接被人领到接待处，而几个暂且看上去很正常的工作人员则毕恭毕敬地引着夏衣进入会所内部的套房。
　　从一进门开始，两人果不其然发现通讯器不管用了，秦砚进门后留心拿一根小枝条伸出去探了一下，结果探出去的部分消失了，门外的景象和进来之前看上去一模一样，再普通不过，然而出了这扇门就像是虚空，什么都没了。如果秦砚直接伸手去试，可能他就只能找机会重新长一只出来了。
　　这个会所和外面就如同隔绝的两个空间，怪不得见过“神降”的人就没有出去的。

　　“张诚身上的能量样式我总感觉有点眼熟。”
　　虽然温悬几乎能够过目不忘，但见了百十来号人，每个人身上光亮仅通过明暗和波动纹理造成的细微变化实在是看得人眼晕，更何况除了人还有各种幸存小动物……
　　“啊，动物！是那些麻雀！”
　　秦砚很快也明白了温悬的发现：“夏衣他们的监视方式是那些小动物？”
　　“我曾经看过那些麻雀，当时只觉得这么多小动物都能避开基因灾难挺神奇的，现在一想，那些麻雀身上的光和张诚被救助后，他们本身的能量形态都像是加了一层相同的滤镜。”
　　“那是不是我可以理解为，原先有横纹麻雀和斑点麻雀，他们被夏衣干预过后，变成了‘泛黄的横纹麻雀’和‘泛黄的斑点麻雀’？”什么也看不到的秦砚并不能感同身受，不过他可以用一个没开天眼的普通人视角来尝试理解温悬的描述。
　　“没错，虽然我看的不太清楚，但这一整个会所的人几乎都有那种‘泛黄的’滤镜，是夏衣留下的痕迹。”
　　这么多生物，都能成为她的“眼睛”吗？温悬感觉很不可思议，但回想起自己在Z42昏迷后，体会过真正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有信息同时汇集的效果，自己那时缺乏的是足够处理庞大信息量的能力，但这个夏衣未必做不到。
　　“如果所有被她接触过的生物都能成为她的耳目，倒是能解释为什么我们的行动会完全暴露，以及‘神降’引狼入室的底气从何而来。”秦砚对于温悬所说的一切都接受良好，并用脖子上蜿蜒的柔软枝条吧唧撞了温悬嘴唇一下，“基因融合这种事都发生了，再来些特殊生命体也不是很难以相信。”
　　温悬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周围，摸着嘴唇思考：“我要是能看的再清楚些就好了。”

　　此时前台轮值的接待员是个热心的小姑娘，不过秦砚和温悬都觉得她很可能不是看上去那么小。
　　“哎呀，这次的两个小伙子长得真俊啊，有对象了没？咱们这地方啊，能活下来那都是神女的恩赐，可怜我那儿子啊，没赶上好时候就去了。能看到你们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我就特别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咱们这儿互帮互助共同建设新家园，还有好几个长得水灵干活利索的姑娘呢，等你俩安顿好了呀，我给你们牵个线！要是你们能成，我这心愿也算是了了，将来有了孩子，我帮你们带，保证当咱自己孙子给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
　　想必这位装在小女孩壳子里的接待员阿姨是见了他们两个全乎人，确实想念自己遇难的儿子，俩人只好一通语气词耐心地应答。
　　“咱平时可不跟别人这么多话，就是看你俩小伙子面善。咱们这儿啊，不看你模样，大家能干啥就干点啥，你们看那旮旯里腿脚不好的，就记录个档案，收集建议，那儿还有个画家呢，给咱每个人都弄了个标记挂床铺上，多温馨。”
　　“这里是不是很大？现在咱们有多少人了啊？”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温悬只好略过，摆出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问道。
　　“可不是，这会所可大了，咱们现在这二百多个人住着绰绰有余，里面VIP套房还空着不少呢。咱这儿是大厅，里面有宿舍六人间、四人间、标准两人间、普通套房、VIP套房，还有神女和高级侍者的总统套，其实这会所娱乐设施也很多，不过现在也没人顾得上。能干活的呢，就多赚点积分，多劳多得嘛，攒够了想换住处就自己换，对大家都公平，这不能干活的呢，咱也有人照顾，能养着。你可别看这只是住大厅里，那被褥，日常用品，还有自己干点零碎活儿就能换的床垫，还有咱工作人员搞清洁，这大厅环境很好啦。”
　　“最重要的肯定还是能住在神女眼皮底下，万一出点什么事，也能沾光得救，这世道，我那儿子要是也能早点遇到神女……唉。不提了不提了。”

　　没想到“神降”内部俨然是一个小社会的样子，两人在热心“阿姨”的引导下登了记，拿着工作牌就可以去各个工作人员的小驻点参加“建设家园”了。
　　“他们有物资来源。”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秦砚还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温和语调，眼神清润地望着温悬，“这些基础工作都是服务性质的，做饭、清洁、照顾病号，包括申请成为工作人员，但这个会所没有类似耕种和工业生产的第一、第二产业设施。要么，是这里才刚刚建立，没来得及，要么，是他们并不准备形成一个完备的桃花源，而是有外部力量干涉，另有目的。”
　　温悬点头道：“我倾向于第二种，如果真的想要建立独立的社会，那么这个会所的范围还是太小了。”
　　两人都可以理解，夏衣的能力不适合暴露在公共领域。且不说能把自己人拿去当小白鼠做实验的研究所是否值得信任，会不会把夏衣带走切片，仅仅是手握钱权的势力，他们也都上有老下有小，会有很多人把自己亲眷的性命摆在规则之上，人之常情。那么，夏衣的存在一旦见了光，不再是这样谁也不信的谣言式散播，一场为了活命的战争必然打响。
　　而他们也亲眼看到，夏衣仅仅是为了救一个人，就耗损了自己一部分躯体，从成年女性的样子缩成了少女形态。虽然她应该可以通过特有的方式弥补，就像秦砚光合作用时可以生长一样，但物质能量守恒意味着她救人不是没有代价的。

　　“神降弄了这么一帮老弱病残，对政权产生威胁不太可能。反倒是这些‘半融合’的共生体，放到外面未显然救治不了。甚至咱们的救援标准都是‘保持人类理智和外形’的才算作待安置幸存者，没有夏衣能力的情况下，那些重要器官被融合的人根本不可能维持自身形态稳定，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其他意识侵占后自身意识消亡，成为另一个生命体物质的一部分，或者融合失败后整体崩溃，能量彻底消散。”
　　秦砚哪里会不知道温悬说这些是为什么，温悬是在想，之前他们是不是错过了太多救人的机会，万一有人还有意识，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弃，那太残酷了。
　　“哎呀别一副觉得我要哭的样子啦，我也就是自己伤感一下，都是没办法的事。尽可能调查清楚异变的缘由就是了。”
　　温悬不是个能哀声叹气多久的人，说着就已经撸袖子准备开工，利索的很：“走吧，先找找搬砖的活儿，弄个住的地方去才是真的。”
　　倒是秦砚拉住他，揉了一把他越来越长的头发，轻声道：“我也是自私的，灾难发生后，我只希望你安好。”
　　温悬看不得他这种在自己面前格外温软的样子，红着耳根作“我很凶”状：“人民还等着我们这两颗螺丝钉呢，赶紧着贡献力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