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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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间上房，可客栈里被薄，炭火也弱，满屋子湿冷的气息。
蒙晗珧生生被冻醒，无奈之下打坐行功一周天，才算是暖和了手脚。
白日里随着临安城内恸哭的百姓们去凭吊了亦巽和白如墨，可是偌大的人群里，只有他几人知道，亦巽奢华的王墓里，住着的是白如墨；而如墨清寒的墓穴里，睡着的却是那身份诡秘一藏数年的黄伯。
当日里洛平王府大火，不但洛平王爷及其家眷葬身火海，一墙之隔的白府也遭波及，临安知府白如墨不幸身死。
其实还要感谢黄伯暴露身份而死，否则到哪里寻一具尸身充当白如墨呢。
一夜之间，一场浩劫毁了临安城里两大官家，这于满城百姓不啻于一道惊雷，一时间纷纷扬扬，哭的哭，闹的闹，哀的哀，痛的痛。只是人已入黄泉之地，再不复生，阳间诸事，于死者也无甚关联了。
百姓们皆去青天老爷白如墨墓前祭拜，只有他五人，手持几柱薄香，在亦巽碑前洒一壶淡酒，焚一卷诗书，这才是真正祭奠给白如墨的，也算是好歹相识一场吧。
亦巽从此不再敢抛头露面，余敬恩白如墨身死，皇上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莫崖的出身就算是再无外人所知，从此也不用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可以安定了。
玉蝶儿是最高兴的。他早就闹着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与莫崖二人过活，如今终偿所愿，真真喜不自胜，再看胡玄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每日里眼角眉梢都能挑到天上去，四处打听哪里有风景秀美人烟稀少的地段，备足了银两准备安家落户。
石云昇给胡玄机来了信，说是几个老兄弟预备大年初四在豫中项城一聚，邀他同来，老头子掐指头算算日子，现在出发刚好赶得及喝酒吃肉，迫不及待打马而去，也没容得徒儿徒孙与他再说两句话。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正是万家团聚之时，蒙晗珧和与他一起生活多年的师公师叔却要分道扬镳，从此两路了——七宝香袋指向西方，况且天机卷本就首现西川，他是定要前去一探的。这于他着实重要。
师叔本要他先回家，他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答应。已有五年没有见过爹爹娘亲，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可是这几次三番的经历告诉他，切莫耽误，找到线索马上行动，方能达成目标。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明天一早，待玉蝶儿莫崖动身前往齐鲁之境，就只剩下他与濯华二人了。
懂得道理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能努力压抑感伤。
拿起小桌上的水壶，晃一晃，空的。叹口气，起身出门，准备去找值夜的小二寻些热水。
方走出房门，迎面就碰上了小二。
“呦，客官，您也要走了啊，要不要给您带些干粮，小店别的不敢说，卤牛肉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一绝，要不再来点黄酒，我给您热上一壶？”那小二年纪不比蒙晗珧大多少，口齿却极伶俐，只是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大抵是被哪个半夜走了的住客闹醒，手里拿着个抹布正准备收拾。
蒙晗珧一点心情也没有，摇了摇头，自顾自朝楼梯走去。
那小二长长打了个呵欠，推开隔壁门，嘴里念叨着：“不走？他们不是一路的嘛，一起来不一起走啊……”
“一起来的？”蒙晗珧一愣转身，正好看见小二拿着抹布走进他房间的隔壁——正是濯华所居。
“他……走了？”
“是啊，这位客官刚走。怎么，两位不是一路的？”
蒙晗珧喉管一噎，不知该说什么。有几丝北风躲过门窗阻挡吹到身上，他浑身一激灵，脑子却更加糊涂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那小二装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机灵的公子在糊涂什么。摸摸脑袋，推门而入，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蒙晗珧跟着小二走进客房，迎面一张小桌上，赫然放着濯华片刻也不离身的那把雕花镂空木扇。
几步上前，抖着手抽出扇下压着的笺纸：
急事而去，非不告而别，来日必能再见。此扇留你，危急之时可救一命。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蒙晗珧却知道，这是留给他的。
“他走了多久？”
“就是刚刚啊。那位先生真是奇怪，说是急事上路，却一不要马匹而不要干粮，连包袱都没有，两手空空就出门，我就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公子，那位先生是不是会位飞檐走壁的侠士？要不怎么一晃就没影了。”
“侠士？”蒙晗珧轻撇嘴而笑，把那柄仅仅掌心大小的扇子握在手里攥紧，“不，他是无情无信无义、天下第一的大混蛋。”
小二啊一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俊秀少年泄愤一般把扇子不停打开合上又合上打开，步伐极慢的走进自己房间。
“都是怪人……”小二嗤一声，继续手下活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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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拍的震天响。玉蝶儿嬉笑的声音传进来：“起身起身！再不起身小心鸟儿来啄你屁股！”
这叫人的方法着实新鲜。蒙晗珧应一声，又回头瞧一眼房间，恐怕落下什么东西。
银两在袖袋里，衣服在包袱里，七宝香袋在怀里，那把木扇，包上一条素帕，也放在怀里。
除了丢了一人，真是什么也没有忘。
努力的笑了笑，调整好面部表情，打开了房门。玉蝶儿已经不在门口了，从楼梯向下看去，他正伴着莫崖往包袱里装干粮。
“听小二哥说，濯华已经走了？”莫崖递给鱼儿一袋子干粮和水囊，问道。
蒙晗珧点点头，把东西装好，没有说话。
“走了也好，如果他与你一路，我更不放心。”莫崖不甚在意，又转身与掌柜结帐。
“为什么？”不放心？这话从何说起呢，濯华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人啊。
“你这个傻孩子啊。”莫崖叹口气，一手拉着鱼儿的手，一手帮他整理额发，脸上满是担忧。“我本还以为，闯荡江湖大半年，你应该历练的明白些了，怎么遇事还是不过脑子，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呢。濯华此人疑点太多，虽然与我们相识不短，可仍然事事神秘。远的不说，就说白如墨之事吧，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夜里，他分明与白如墨碰过面？”
怎么不记得，这件事情，一直是卡在他嗓子眼上的硬刺。
如墨身死当日，他躲在屋檐上，看的是清清楚楚。濯华与白如墨拉扯不断，恐有纠葛。而最最让蒙晗珧不安的，是那天突然出现在如墨身上的光球。如他所料不错，自那光球消失之后，七宝香袋所指天机卷的位置，就从白如墨身上变成了西方。
这些事情他虽没有与师叔说过，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或者没有想过，只是太多时候，他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或许攸关信任，甚至可能颠覆他好不容易生根发了小芽的感情。
与濯华相识的大半年来，两人一起经历了太多的磕磕碰碰，他也看了太多的爱与不爱。他还太小，所谓感情都是从别人的故事里靠想象而感知，对于自己的事，虽不是一窍不通，也是个一问三不知。他或许还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却明白，他对濯华，和对师叔是不一样的。
这个不一样究竟不一样在哪里，他说不出来。曾经试着去触摸这道壁障，可是未知的都是可怕的，对于答案，他其实是有些恐惧的。因着这难言的感情，他才会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管，就这样睁着眼睛，做一个瞎子。
可是你不找问题，并不意味着问题也不找你。避无可避之时，反而有勇气去面对了。
所以此时此刻，蒙晗珧有一个坚定的想法，他想去川西蝴蝶谷，看一看濯华从师的地方。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莫崖虽担忧无奈，却也是欣喜安慰的，毕竟这孩子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若能幸福，就是最好的了。当下点头同意蒙晗珧的想法，三人骑上马匹背上包袱，向城外大道而去。
临安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城外，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蒙晗珧本以为会如戏台上一样，演一番生离死别凄凄惨惨切切十八相送泪满襟，谁知三人倒都是痛痛快快的，约好了来年相聚，干脆利落的散了。
其实所谓亲人，就是如此。无论距离远近，只要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过的好，过的平安，就足够了。
蒙晗珧轻踢马肚子，这刚买下的驽马不清不愿小跑两步又停下，自顾自吃起路边的草来。
苦笑两声，真是，连马都与他作对。
临近除夕，往日里还算是繁忙的官道上一人也无，更显得此时此情无比凄清。
狠狠打马一鞭，那马儿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哒哒向西大步跑起。
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呢。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分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