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旦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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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晗珧回到房内，那股焦糊的味道已经消散了。濯华似是极累，一点也没有惊醒，依然睡得踏实。
重重哼一声，瞪濯华昏睡的模样一眼，拉过被子缩进去。
方才所遇那人服饰极其精致华美，又能自由进出白府，应当就是洛平王亦巽无疑。只是不知自己装傻充愣的，是不是真的瞒过了。
亦巽问他贵姓，他答鱼儿；问他为何来此，他答白如墨带来的。句句实话，又偏偏什么也没说。
最后那人轻笑而去，暗夜里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幽昙，绚烂魅惑更带着几分王族骨子里的威严和傲气。
待他走远，蒙晗珧才觉出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踉踉跄跄回了房，恨不得团成一点，甩掉亦巽所带来的战栗不安。
朦朦胧胧间已是天亮，翻身一看，那半边床铺已经收拾好了。不情不愿爬起来，换好衣饰，一步一蹭走到厅堂。
还未进门就感觉一道刺眼目光死死盯着他，一转首正对玉蝶儿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架势——坏了他的好事，他正咬牙切齿呢。
蒙晗珧低着头，对桌旁三人一礼算作招呼，自顾自坐下盛粥。白家的清粥稀的能恍出人影来，他一低头就从碗里看到濯华与师叔二人都在打量他，目光里都带着忧色。心中一暖，却不知为何。
正在静静无声之中，门外响起脚步声，白如墨推门而至：“白某待客不周，失礼了。”
今日他未着官服，一身素白长衫，袍脚几点墨绘兰草，既应了他名字，又极衬他气度，整个人清清淡淡，似白又似墨。
玉蝶儿咂吧嘴啧啧几声，色欲熏心的样子：“美人儿美人儿，真真是个尤物。”仿佛身上瘙痒，上窜下跳在屋脊房梁上极不安生。
蒙晗珧心中一恶，好生鄙薄，又见师叔扭过头去，而那白如墨依旧云淡风轻，与濯华虚虚客套着。
这顿早饭也着实是食不下咽，人人心事重重而颜面不露，到了，白家的一锅稀粥还剩下大半。
用罢早饭，武莫崖投石问路，试探着告之白如墨，他四人想出门走走，没想到白大人一口答应，似是混不在意。
临安处于江南富庶之地，六郡之中最繁华莫过于此。大小店铺，长短旗幡，吆喝买卖，各色往来不断，蒙晗珧只觉得眼睛不够看，哪里都是新鲜。
武莫崖行的最慢，喃喃自语：“居然真的没有派人跟着……”玉蝶儿拉着他手拽到一间酒酿铺子，叫了四碗，道：“白如墨是精明人，他才不会落下破绽给我们看，你放心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看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唉，一个大美人儿，竟然穷的可怜，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那么稀的粥呢，真是饿死了。他就是在凤语源呆坐着，也保管比做官赚的多。”
凤语源？武莫崖心中一动，暗自瞟了玉蝶儿一眼，他正和鱼儿抢酱肉包子。张口欲言，却被一声怒喝打断：
“休得诋毁白大人！大人虽穷却是临安顶顶的好官！”
掌柜的手持一把犹在冒烟的大勺，怒目瞪着胡言乱语的玉蝶儿。
蝴蝶手快飞的也快，抢过包子两脚一点落在武莫崖身后，一手端酒酿一手捏包子，左一下右一下吃的开心，唔噜唔噜还要说话：“你们把美人儿关在府衙里不让人看，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买椟还珠啊！唉？是不是这么说来着……”
求证一般看着武莫崖，大美人儿懒得理他，问那掌柜：“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无意中结识了白大人，不甚了解，多有得罪。请问这位掌柜，白大人是位好官？”
“当然的喽！”掌柜把大勺放进锅里搅动，“白大人少年才子，在我们临安已经为官五载了，断案治郡皆是好手，关键呐，是廉洁。林大户家的小少爷，无恶不作啊，仗着家里有两个钱，堂姐又是洛平王侧妃，什么没天理他就做什么，被白大人抓到，二话不说，收监判刑，连洛平王爷都夸奖他刚正不阿呢。”
又有人来要酒酿，那掌柜的哎一声忙去了。武莫崖深思不语，他看得出白如墨是个好官，只是，千里迢迢寻他这个“漏网之鱼”，又是为何呢？
四人结过账，继续逛着市集，最近风波不断，倒是许久不曾这样开心热闹过了。
蒙晗珧缠着师叔要了许多吃食细点，又兴高采烈买布裁衣，新褂子一上身，瘦津津的孩子登时气派起来，抢过濯华的小木扇一摇，愣是显出三分风流倜傥，惹得过路的女娃子捂嘴偷笑，玉蝶儿不住叫唤着要带他去开荤。
集市上买什么的都有，有家买香包花囊的，人离得多远也闻得到气味儿。蒙晗珧玩疯了，一路跑到摊前，细细检视一个个精巧的香包。
“小少爷好眼力，这是用今年刚下的桂花制的，挂在帐子里那是满屋飘香啊。”凑到鼻前闻闻，香韵气远，似醉如仙。
突然心中一动，香味儿，对了，香味儿，今早上再见到白如墨，竟然没闻到香味儿！
蒙晗珧一惊，下意识去摸藏在怀中的香袋，却摸了个空。
脑中登时空了，撒开腿向白府跑去——七宝紫金香袋，这是他解开天机卷的唯一筹码，离了它，就真真只是个无头苍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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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角的暗门处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无力推开那扇门，手指轻颤，转身而去。
“就这么走了？真是不像你啊。”
白如墨一惊回头，看着靠在门栏上轻笑的人，喉头一堵——他有多久没对自己笑过。忙把手拂上脸，把酸涩的感觉咬牙忍下去。
“如墨，我听说，你府上来了客人，”亦巽随手撩起他一缕碎发把玩，“四位客人，个个不凡啊。”
刚刚浮上的几丝温情登时消散了。果然，这暗门自从四年前私建，只有自己去找他，如无大事，从没见他来寻过自己。可怜自己一个痴人，事到如今，竟然还有幻想。
脸色肃了下来，大略抚干净一块青石，撩起棉袍坐下，凉气透过骨子往上窜。
“洛平王明见。这四人都是缉拿灵风四匪归案的武林英杰，白某自当尽心关照。些许小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亦巽四处转转，小院子里就那一块青石，还被白如墨坐着，自己团团转圈他也只当看不见——嘴上说的恭敬，心里不知怎生肆恨呢。只好站着，低头看白如墨顶心不规矩的发旋儿。
“如墨，我们怎么就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呢，往日里不是心心相映吗？”亦巽声音清淡，这话又说的温婉哀怨，那一股委屈无奈流露的好生自然。
“哈哈哈哈！”白如墨笑出泪来，“王爷，有话请明示，下官资质愚钝身份低贱，萤火安能与日月争辉？还请王爷莫要与在下相提并论，以免污了王爷的嘴！”
亦巽笑的越发开了：“好！白大人果然公私分明啊，本王也不拐弯抹角了，那么就请问白大人，两月前，有人告发，湖州莫青云旧宅失火，有一弱冠青年痛哭失声，疑是莫氏余孽。这事，白大人可晓得？”
“当然，”白如墨凄冷一笑，他果然是为此而来啊。“有人半夜里在我书案上留书一封告发此事，还是下官向王爷禀报的。”
“那么，当日本王对大人所说那一席话，大人还记得多少？”
白如墨站起身，掸掸袍脚：“王爷告诫下官，证据不足，切莫轻举妄动，留心即可。”
亦巽双目冒火：“好！原来白大人还记得。”哔啵一声掰下一截梅枝拿在手中，指向白如墨桀骜的背影：“那白大人连番违我王令，查找莫氏余孽，可是要将本王置于死地？！”
“你说什么……”白如墨转过身，满脸悲哀不信，“我想置你于死地？！”
“御史台弹劾我的折子每天都堆在御案上，你居然还把我没处理干净莫家的把柄送上门好让皇上寻个好借口杀我？！白如墨，你好一手借刀杀人！你这个妄图爬上我床的贱人！”
“亦巽！！”白如墨嘴角划下一道血丝，“我知道，就算我是浮游，你也不肯给我旦夕。是我脏。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仔细想想，我害过你吗？”
把手中断成几节的梅枝扔掉，亦巽捏过白如墨的脸，大拇指缓缓擦去血迹：“真是个精明剔透的人儿。旦夕与我只是一瞬，而于浮游，却是一生。你休想用这些雕虫小技诱我上当，满足你那肮脏的欲望！只是本王不得不郑重警告你，你既然将莫家人骗到临安来了，就得安安稳稳再送回去，莫将风声泄露出去，脏水带到我身上！”
精致的下颌上浮现三道血色指痕，亦巽哼一声，穿过暗门走回王府去了。
白如墨呵呵笑笑，吐出嘴里咬破舌头流出的血水，喃喃自语：“你放心，这脏水，我绝不会带到你身上的。莫崖只有一死，才能绝了皇上杀你的由头，也才能保你无虞……亦巽，你所知皇上隐事太多，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你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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