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成鱼干》偕兮芜

3、离家

　　傻鱼现在模样虽小，可好歹身子里住的是个成精的妖，人是傻点，毕竟也活了几百年(可惜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老，还为自己生的如花似玉粉雕玉琢年轻无比而沾沾自喜……)，现在重活一次自然什么学的都快。
　　别人家娃娃是三翻六坐九爬，他是两翻四坐六爬。八个月大的时候就能晃悠着走，依依呀呀叫“爹娘奶奶”，乐得蒙重是一高兴喂了他两大块蹄膀肉，还被那四个小牙咬了一口。

　　作为蒙家的少爷，打从三岁起，蒙重就要鱼儿练功，可爱孙心切的蒙老夫人和变身温婉娘亲的秀莲是死活不同意。
　　这么小的亲亲宝贝你就让他受罪?!你是他亲爹吗?!你这样虐待儿子是什么意思?!嫌你娘活得长了还是嫌你媳妇儿不中看了?!

　　罢罢罢，蒙重只得罢休，慈母多败儿啊。他哪里知道，这全是他宝贝儿子的主意。小东西也不知道哪来的幺蛾子，老爹一逼着练功他就嚎啕大哭，引来娘亲奶奶心疼不已，渐渐的，这功也不用练了，小东西更来了兴致上窜下跳的捣饬。

　　从蒙晗珧小朋友能撒欢儿下地跑开始，蒙家村所有卷轴全都遭了殃。
　　鱼儿不知道他要找的那卷轴什么样，里面是什么内容，只能闷着头见一个要一个，死死攥在手里看看会不会五彩霞光一闪他就能守的云开见月明之类，却每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找卷轴的范围渐渐扩大到洛阳城。
　　蒙重虽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非要卷轴，但是看到儿子像模像样坐在桌前研究一卷卷古文字画，这当爹的豪情就呼呼直冒。

　　我儿子，虽然不练武，但是谁家孩子小小年纪就能研究吴道子来着?哼，哪个在敢说我蒙家不学无术，老子跟他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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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笨!你怎么被钓上来的?!豆面团都吃，一股子豆腥气，难闻死了，你居然还能吃下去?!”

　　小小胖手托着一只红鲤鱼，晃晃悠悠向黄河五里渡口跑去。

　　“喂!笨蛋,你别死啊，马上就到了!”
　　那红鲤鱼吻渐渐闭合，腮壳也动的越来越无力，已是将死的征兆。

　　小小步子频率极高的迈出，常年不锻炼的胖胳膊胖腿上的软肉随着奔跑的动作一颤一颤，两团鼓起来的腮帮子上染了一层漂亮的烟绯色。
　　奔至渡口，把鱼轻轻滑进水里，那鱼已离水太久，泛着白肚大张鱼吻喘息，半柱香过后，终于缓过劲来，摇着赤尾轻点头向胖娃娃表示感谢。

　　那娃娃一双黑晶大眼笑得眯起来，极开心的念叨:“不谢不谢，你下次不要这么笨了哦，那么大的豆腥味你都吃，下次等二柱哥放香油和食你再吃，香油拌的东西好好吃的！”

　　为了印证香油真的很好吃，一滴晶亮的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拖着长长的银丝掉进水里，正砸在红鲤鱼的头上。鲤鱼吓得啪一甩尾掉头向深处游去，一尾拍出的河水淋漓了娃娃一身。
　　娃娃撅起粉唇，肥嘟嘟的上唇肉触到了鼻子：“今天的第三套褂子了，娘会骂的……死鱼死鱼，早知道让二柱哥烧了你，哼!”

　　娃娃扭着小屁股回到蒙家村，还没走进自家大门就停下来，小小鼻翼一张一吸。

　　“嗯，红焖羊肉，银条炒鸡，还有……哎呀，桂花糕桂花糕!!”

　　蹬蹬蹬跑进锦松鱼庄，一路直奔二进自己专用的小厨房。炉灶前忙碌的绛衣妇人，正是自己娘亲，曾经的菡萏女侠秀莲。

　　秀莲虽久不入江湖，可武功还在。老远就听见儿子的脚步声，一回头正正接住扑来的肉球，正要嗔怪他两句，却见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在自己颊上响亮的香了一口，耳边传来软糯糯的童声：“娘!”一时间心里甜滋滋的说不出的柔情。

　　在鱼儿脸上亲两口，问他:“鱼儿饿不饿?”
　　“饿饿饿!娘，桂花糕!”
　　“小馋猫，等着，等你爹回来我们就吃饭。”
　　“先吃一块桂花糕，就吃一块！”
　　“你啊，好好好，先吃一块。”

　　蒙重一路踱着步，只觉眼前一阵迷雾。

　　洛阳蒙家一向是走水镖的，偏偏昨天来了一个小厮，说他家主人要蒙重亲自走一趟路镖，道不远，送给嵩山少林寺山下龙门镖局的鲁大朝。
　　先付了50两黄金，事成之后再交50两。镖物是一个狭长纸盒，却极是精美坚固，掂在手里又轻若无物。
　　蒙重觉得事情太蹊跷，龙门镖局本就是走路镖的天字第一镖局，为什么要托他这外行，且这镖金下得太大，东西又怪异，似乎内里有一阵触不得的黑幕。问这托镖人是谁，小厮又三缄其口。
　　蒙重于是要小厮转告其主，三日后再给答复。

　　蒙重一路思索一路向鱼庄走去，在庄门口的大槐树下见到儿子蹲在地上玩蚂蚁。

　　蒙重上前摸摸儿子绒绒的垂髫髻，问道:“鱼儿做什么呢?”
　　鱼儿头也不抬。只留一个浑圆的背影：“等爹爹。”

　　蒙重只觉好笑，又问:“等爹爹做什么?”
　　鱼儿继续玩蚂蚁:“娘说爹爹回来才能吃饭。”

　　蒙重忙碌费心一天，见娇妻爱子如此只觉得极为窝心。
　　一把抱起儿子扛在肩上，大笑道:“乖鱼儿，爹爹回来了，我们吃饭去!”

　　蒙晗珧这才发现是自己爹爹回来，侦察小前锋失职，为了弥补过失，撒腿就想跑去给娘报告，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蒙重一双虎爪紧攥他的肉屁股，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放开嗓子喊:
　　“娘~~娘~~~爹爹回来了~~~今天没有做红焖羊肉银条炒鸡桂花糕，今天只有炒萝卜~~~!”
　　蒙重一脸黑线险些摔倒……

　　蒙重吃了一肚子萝卜和可怜的两块羊肉，靠在太师椅上和妻子母亲闲聊，鱼儿仍然没有下席，面前堆满了鸡骨头，油光光的小嘴里塞满了桂花糕。

　　“相公，我觉得你应该去嵩山一趟.”
　　“这是为何?”
　　“我是说这趟镖我们不保。家里不缺钱，一百两金子不要也罢，这里面太蹊跷。可是事情扯上鲁大朝，就不能不去看看，毕竟当年这鲁大朝也算与我蒙家有恩，去嵩山看看，如果龙门镖局真有什么麻烦也能帮点忙。”

　　蒙重沉思良久，秀莲当初身受重伤流落嵩山之时，鲁大朝的夫人曾多有帮助。虽然鲁大朝的师门少林和秀莲的师门玄衣教不太对盘，可一恩还一恩，如今事关鲁大朝，蒙家确实不能不帮。

　　这厢蒙重还没回答，鱼儿先开了口。
　　“娘，嵩山有好吃的吗?”

　　蒙重想起自己一肚子萝卜，羊肉炒鸡都进了儿子的无底洞肚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嵩山上是少林寺，少林和尚都吃青菜豆腐，你吃吗?”
　　“不吃不吃，青菜最难吃了!”鱼儿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的回答。

　　“嗤”，秀莲笑出声来，“鱼儿，这嵩山盛产金丝红枣，把这金丝枣在阳光下暴晒三日后，将干枣磨粉，与荆楚特有的珍珠米面一起拌匀，加枣花蜂蜜混合成浆，上蒸锅蒸熟后再入油锅炸至焦酥，是嵩山独有的小吃，外香内软，口口留香。”

　　秀莲还没说完，鱼儿已经爬到蒙重膝上，“爹爹，带鱼儿去嵩山吧，鱼儿一定听话，只吃枣糕!”
　　蒙重无奈，“秀莲，带这个小祖宗去，还不是什么也干不成。”
　　“鱼儿想去，你就带他去吧。我想了想，龙门镖局的事情虽蹊跷，但不会太严重，毕竟如果对鲁家心怀恶意，谁也不会到嵩山少林脚底下去挑衅少林的徒弟。你带着鱼儿，再经嵩山去宛城看看你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念徒孙的紧。况且，带着鱼儿去嵩山，还可以对鲁家说是去宛城路过，免得鲁家真有什么蹊跷也容易抽身。”

　　蒙重凝眉思索，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儿子噙着泪花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小小贝齿紧紧咬着他裤带一拉一扯，含糊的撒娇:“爹爹，带鱼儿去吧，鱼儿保证会很听话很听话，只吃枣糕!”
　　蒙重揉揉额角，长叹一口气。

　　回绝了那桩怪镖的第二天一早，告别妻子老母，蒙重骑着自己的芦花白，带着宝贝儿子，向嵩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