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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交锋 ...

  •   空问带着一干僧侣,与谭端及其门人共住在庄中一处大院里。
      此院名为“奈何”,原是余伶昭的娘亲,余敬恩的大夫人林荔施旧时居所,如今林荔施迁出,这奈何院就用来待客了。

      二人一路潜行至此,濯华双手就没有停过,走一路扬一路的白粉,蒙晗珧听着扑通扑通人肉倒地的声音,心里突然想起儿时曾见过爹爹从黄河里打上来的一种名为“清道夫”的长须怪鱼,那模样倒是与现在的濯华颇为相似。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低着头捂住嘴,闷头直走,撞上濯华的背才停下来。

      “怎……”
      濯华一把捂住蒙晗珧的嘴,拉着他闪身躲到一株颇粗壮的桑树后藏好。
      桑树再粗大也掩不住两个并肩站的男人,蒙晗珧只得委委屈屈任濯华一手捂着他嘴一手搂着他腰,两人叠合着躲在树后。
      蒙晗珧被困在濯华怀里,鼻尖充斥着药草香,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气闷,轻轻挣扎着要探出头去看看情况——他连到底在躲谁都不知道。哪想到那死男人得寸进尺,尖下巴锥子样搭在他头顶,整个儿身体没骨头似的压着他摩蹭,接着又把嘴贴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含着笑意:“你真矮。”

      蒙晗珧登时炸了毛。
      他长这么大最恨别人说他两点。一是小,因为武莫崖总说他是小孩子,他明明已是活过一世的人,心中有苦却说不出来;二就是矮,与武莫崖修长的身材比起来,他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土豆。他一门心思要样样接近武莫崖,却忘了自己只是个十四岁少年,其实以他年龄来说,如今的个子已经很好了。
      蒙晗珧气得跳脚,正要不管不顾破口大骂时,濯华突然放开了他,转身从树后走出去,盯着前方小道上一位渐行渐远的黄衣人细看。
      蒙晗珧一见那黄衣人顿时没了声响。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空问。
      二人对视一眼,已知事情蹊跷,遂不再玩闹,隐踪藏迹的远远跟在空问身后。

      空问手持一盏气死风灯,脚步稳健毫不迟疑,显是已知道路。三人一前二后行了半刻,才停在一座院子的角门口。
      空问抬手在门上轻敲三下,那角门开了一条小缝儿,和尚又回头左右看看,见没有异样才闪身进去。
      濯华与蒙晗珧两人从藏身处出来,走到角门口仔细看看也没有分辨出这是什么地方。濯华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跟竹管,从中取出三根银针,成品字型刺入门旁的墙壁上,待做下这个记号,才向蒙晗珧点点头,两人翻墙偷偷摸摸进了小院。

      二人落地处是片桃树林,如今花期已过,夜半里一株株桃树影影绰绰,倒有几分光怪陆离的意味。
      院子甚小,穿过桃林就是一排整齐的屋舍,窗口透着昏黄的烛光。
      蒙晗珧脚步踏踏踏的就要往屋前奔去,被濯华一把拉回来按坐在地上,呛了一头一脸的灰。他从小被爹娘师叔捧在手心里,除了濯华还没人让他受过这许多气,登时怒从心头起,摸出一颗铁蒺藜就翻腕射了出去。
      此时二人相隔极近,不过一尺距离,濯华就算武功胜仙也躲不过去。那颗蒙晗珧贯注全力的铁器噗的一声穿透了濯华左肩,钉在二人身旁一株桃花的树干上。
      濯华痛极,咬住下唇死不出声,一双桃花眼满是怒火,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团黑乎乎的软布甩到蒙晗珧脸上,转身提气跃出院墙,两瞬后已去的远了。

      濯华拉他的那下力气极大,蒙晗珧的屁股生疼。他一手摸摸自己摔成四瓣的屁股,一手摸摸被抽肿的脸颊,只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濯华更令人讨厌的人了。捡起那团黑布就要扔出去,一摸手感不对,对着月光细看,居然是一双软羊皮制成的鞋套。
      蒙晗珧心下空白,不知道是急是悔,坐在地上嗅着空气里濯华留下的血腥味儿,一时怎么也站不起来,索性躺倒在地,仰头看着漫天星斗。
      隐隐觉得脚边有人,蒙晗珧一惊腿就踢了过去,被人一把握住脚踝,下死劲儿捏住。鱼儿疼的咝咝裂嘴,撑起身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濯华。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躺,姿势怪异又相对无言。
      蒙晗珧抿着嘴角不出声,濯华眼看着他那副倔强不道歉的样子,更是把手里细细的脚腕死死掐住不撒手。
      一刻钟过去了,蒙晗珧嘴唇动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不开窍的蚌壳死死闭住,濯华也不急,抬高他脚腕,笑眯眯眼瞅着他。
      蒙晗珧忍不住了,清清嗓子:“咳,恩,我腿麻了。”
      濯华气得脸煞白,站起身来又要离开,蒙晗珧猛地从地上跳起,一把拉住濯华的右手,小小声的喃喃:“对不起嘛。”
      濯华回头看看鱼儿低垂的脑袋,也不回答,自顾自蹲下身子把软羊皮鞋套系上。蒙晗珧撇撇嘴,学着他的样子也系上,两人这才轻手轻脚向前溜去。

      “……那就请大师多费心了。”
      濯华与蒙晗珧对视一眼,居然是个女声。
      “夫人放心,老衲必尽全力,只是,余庄主,可否给老衲一句实话,这图,到底是从哪来的?”
      “大师既然问起,那在下也就不瞒了,这图,是我内妻林荔施之父,林琋骅所绘,只是他老人家仙逝,这画中深意也没人明白了。”
      “可有问过尊夫人?”
      “唉,她一月前突患怪病,口不能言啊。”
      “如此……那,老衲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这画中卓有深意,恐不是一日两日就可明白的。”
      “这个自然,空问大师肯帮忙,余某已经感激不尽了。”
      “余庄主客气了。这图,老衲可否带回去,便于研究?”
      “余某为了方便大师思索,特意做了一幅仿图,一切细节都是按真图仿制的。”
      “呵呵,余庄主有心了。时候不早,老衲就先告辞了。”
      “深夜烦扰大师,真是余某的不是,颂卿,帮我送送大师。”
      “是。大师,这边请。”

      濯华与蒙晗珧三步并作两步,赶在空问二人出来之前跳出了小院,一路奔回自己所居之所。
      “啧啧,真是两只老狐狸,你来我往,也不知道有句实话没有。”
      蒙晗珧低头不语,他整理了一下目前所知的内容。
      伶昭之母蹊跷口哑;怪异的启示图,由书画大师林琋骅所绘,距今不过几十年;江湖轻功第一的玉蝶儿牵扯其中不知是敌是友;空问与余敬恩是一伙儿的。
      这四条,似乎没一条易于的,让他隐隐有些头疼。
      蒙晗珧闭着眼,揉揉自己两边太阳穴,舒出一口气,才觉得放松许多。正舒坦着,突然觉得两颊一阵疼,睁开眼正对上濯华一双晶亮的桃花目,说好听了是灿若星子,难听点就是饿极了的狼。那双罪恶的手正一下一下揪着蒙晗珧的肉脸,嘴里还咯咯有声。
      蒙晗珧气上心来,出手锁住濯华手腕,骂道:“都是你!若不是你不分轻重,哪里会只听到这一些?!”
      “我不分轻重?!好好好,”濯华泥鳅一样滑走双手,掀开窗扇冷笑着跳了出去,人走远了还能听见他的骂声:“不识好歹的畜生。”

      蒙晗珧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又缓了两口气,这才脱衣上床,被窝里冰凉冰凉的,心里却郁积了一团火。他默默念着武莫崖,辗转反侧,总算心情平静下来,渐渐的也睡去了。

      蒙晗珧寅时末醒来时,正是日出前最黑暗的天色,万物笼罩在一片浓重间,寂静无声。
      捡起自己踢掉的被子,闭上眼睛叹一口气,随手摸出一件外袍换上,推开门,披头散发就出去了。

      摸进武莫崖住着的小院,不出所料,师叔已起身了,正在院中练剑。一套行云剑被蒙晗珧打断,停在一式“云卷云舒”上。
      “鱼儿?怎么过来了?这孩子,今天起的这么早,往日这时你不是还在睡么?”武莫崖收了剑,走过来摸摸蒙晗珧铺满乱发的额头,才发现他小脸冰凉。
      “昨儿夜里踢被子了么?”
      “恩。”蒙晗珧扑进武莫崖怀里,脑门蹭着他师叔修长的脖颈。
      “师叔,你陪我再睡会儿吧,我昨儿夜里都没有睡好。”蒙晗珧撅起小嘴,撒娇着呼扇一对长睫,黑瞳在暗夜里闪着光亮。
      “唉,鱼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贪床,起的早了当要练功才对。”
      “不练不练!”一把抓住武莫崖袖口,一拽一拽的摇晃,“师叔师叔,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鱼儿昨夜睡得一点也不好,被子薄床又硬,一点也没有这里舒服。”
      “瞎说!拜雪山庄百年世家,还会苛待你这孩子不成?就你道理多。恩,已经寅时末了,再睡半个时辰必须起身。”
      “好好好!”蒙晗珧一脸喜色,拖着武莫崖进屋爬上床,拉过被子手脚并用缠住他师叔,一炷香不到就睡熟了。
      武莫崖轻手轻脚替鱼儿脱下外袍,撩开他额上凌乱的发,看着鱼儿俊秀的脸,止不住的感叹:当初圆圆胖胖的小东西化作如今的谦质少年,虽然模样变了,性子倒还跟小时候一般无二。自己没有快乐的少年记忆,看着鱼儿的笑脸,倒也满足了。

      蒙晗珧再次睁眼是被太阳晒醒的。
      五月的暖阳透过镂花木窗照在榻上,一床的被褥都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蒙晗珧揉揉眼,伸个懒腰坐起身来,转头看看四周,武莫崖已经不在了。榻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张笺纸和一盘云片糕。
      笺上一行瘦金小字:有事出门。
      蒙晗珧哦一声,也不洗漱,拿起云片糕就往嘴里塞,渣滓掉了一床。正吃得高兴,窗格上噔噔噔三声响,短扇挑起窗页,一道蓝影跳进屋来。

      蒙晗珧瞟一眼那蓝衣人,不理不睬。
      “啧啧,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要抱着师叔睡觉,真是不嫌羞啊。”
      蒙晗珧从盘中又捡起一块糕,吧唧吧唧吃的香。
      濯华转转眼珠,笑嘻嘻的又道:“你师叔倒是教得好,不洗漱就吃东西,居然还吃了一床,脏死了。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
      一扯上武莫崖,蒙晗珧腾地就火了。
      “濯华,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还不配说我师叔!”
      濯华脸色一变,冷冷笑道:“我配不配还轮不到你来说。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昨儿空问去的那个小院叫飘香院,是余敬恩三夫人颂卿的居所,还有,那个三夫人,娘家姓玉。第二,你亲亲的好师叔,一大清早扔下还在被窝里的你,跟着玉蝶儿走了。”

      武莫崖早起惯了的,陪着蒙晗珧在床上躺了一刻就躺不住了,心下寻思着应该去找多喜看下那只喂了蜂蜜豆腐的幼犬,遂下床整理好衣物,又帮鱼儿掖好被角,留张笺条出门去了。
      刚走出院门就撞上一身蓝色摇着小木扇的濯华。
      “武兄起的早啊。”
      武莫崖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心中揣测面前这俊美却邪气的青年是从何处得知自己姓名身份的。
      “家师与令师徒渊源颇深啊。”
      武莫崖愣了一下,点点头。
      “确实。不知濯华兄此来所谓何事?”
      “无事无事,”濯华摇摇扇子,“清早上空气倒好,出来转转。怎么,令师侄还在睡么?”
      武莫崖笑笑:“鱼儿还是个孩子,自然睡的比大人多些。”
      “如此,武兄你忙,我随意转转。”
      武莫崖拱手一礼,转身而去,走了两步又回身,盯着濯华看。濯华倒是极大方,笑眯眯任武莫崖打量。两人互相僵持一阵,太阳渐高,也就无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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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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