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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什么叫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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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玦明四平八稳的脸上忍不住现出了一丝不解,向她挑了挑眉,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很明白——怎么了?
镜尧瞪圆眼睛,摊开自己手中的红尘簿给他看,报以理直气壮的表情——这还不简单吗?你看不见?
显然,他们俩谁也没能理解谁,反倒是一群蜃族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得很,离得远的有几个在窃窃私语地揣摩,无梦公主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目光如炬紧盯着镜尧。
玦明轻叹了一口气,眉宇微微拧起,压低声音:“如何不好了?”
“……”镜尧噎了噎,才想明白,这话的歧义有点大,只能按下内心急火咬牙切齿:“不是那个坏了,我是说我……你朋友的红尘簿,坏了,没字儿了!”
玦明的眼睛眯了眯,“当真吗?”
镜尧气得要跳脚,她看起来像有骗人的闲工夫吗?
司命星君的红尘簿,红绸覆面,白纸无字,这是在大多数人眼睛里的样子。这很正常,因为一本簿子要写人世万万年悲欢,如果一板一眼白纸黑字,别说她的红鸾殿了,恐怕堆满整个天宫也不够。
所以为经济实惠考虑,她的簿子平常向来半个字也没有,但只要当她想查阅什么的时候,纸上就会跟随她的心意显出字迹来,便利得很。
而眼下的问题正出在这里——无论她怎么在心里暗暗较劲,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眼前的白纸上还是半点墨迹都没有。
这玩笑可闹大了。
“上仙,有何不妥吗?”王后的脸上露出一种优雅的诧异,看了看镜尧,又将目光投向玦明。
玦明也看了看镜尧,语气微沉,“如青璃所说,这簿子本该随人心意显现字迹,如今却不能够了。”
“这……”王后略显无措,望向那年老的大巫。
“上仙。”老头瞥了一眼红尘簿,慢条斯理道,“此物坠入我族,无人知晓其由来,因它灵力充沛,想来不凡,我等才将它供在此间,日夜祝祷。除此以外,不曾染指半分。”
呵,好硬的口气,这是抵死不认账?
按往常的脾气,镜尧就该揪着这老儿的胡子和他仔细说道,无奈眼下在别人的地界上,还顶着一个侍女的身份,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喂,快帮你的侍女出气啊,她冲玦明翻了翻眼睛,满脸丧气。
玦明似是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微微牵起的嘴角却仿佛又带了点笑意,向那大巫点了点头,“哪里的话,此物不慎丢失,多亏诸位大巫相助保管。蜃族与天界多有不同,法器灵力混淆,一时失灵大约也很寻常。”
“……?!”镜尧顿时就要炸毛,这是站在哪一边啊?
“你?”她再也忍不住,重重拽了一把玦明的衣袖,怒视着他。
开什么玩笑,这是她吃饭的家伙,她这些日子来一会儿在凡间满地找南海老龙家的孙子,一会儿在海底被一群蜃族憋屈,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这本红尘簿吗?眼下坏得连半个字都显不出来了,出于身为司命星君的心胸,她或许可以和对方好商好量,酌情允许对方少赔一点,但看玦明这架势,竟然三言两语就要把对方放过了,这是常在海底走,终于脑袋进了水吗?
玦明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被镜尧扯在手里的衣袖。
他的相貌其实很清冷,在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一些令人生畏,镜尧忽然想起自己恶狠狠拽的是谁,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而转念一想,又牢牢站住了,并且把脖子仰得更直了一点。
要是换在以前,别说这么拽着玦明神君了,就是踩到他长袍一角,镜尧的鸡皮疙瘩都得从脚底起到后脖颈,可是现在嘛,他们之间是那个什么关系,嘿嘿嘿……
玦明看了看嘴角莫名上扬,眼睛里闪闪发亮的镜尧,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能安抚性地向她点了点头,复又转向王后。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王后可否答允。”
上神就是上神,镜尧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不情之请从他口中说出来,虽然客客气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魄。
“上仙但说无妨,只要我族力所能及。”
“王后言重了,我只是想,假如不嫌叨扰的话,能在此间再多住些时日,试试是否有能让这簿子复原的办法。”玦明轻轻一笑,“不然,只怕它的主人怪我。”
王后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松了一松,大约原本以为他要说多严肃的事,没想到只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个请求。
“蒙上仙驾临,我族蓬荜生辉,原本就有心留二位多住些时日,又担心误了上仙的正事。”王后笑容和气至极,“既然上仙也有此意,那是再好不过了,就当此间是自家一般,千万无须拘束。”
嗨,倒真是个客气人儿啊。镜尧忍不住感叹。她看了看王后,又看看玦明,虽然捉摸不透,但知道玦明心里总归是有盘算。
得嘞,反正她这个红尘簿真正的主人,在这里是没什么说话的份儿的。
这样两厢客气一番,也没有什么在白塔多留的意义,王后便道不妨打道回府,夜间在王宫一同饮宴。
听见饮宴二字,镜尧就忍不住有点头疼,不为别的,实在是这蜃族饮酒作乐的习气太重,有事没事就开宴席,丝竹舞乐直到夜半,他们来蜃族不过七日,酒宴倒吃了好几回,同一套场面话翻来覆去地说,更别提她还要兢兢业业地扮演小侍女,实在是有点累人。
然而还没等她头疼完,脚下的地面忽地轻轻一颤。
嗯?镜尧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想看看其他人是否觉察异状,就听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似乎是从远处的地底传来,紧接着,地面猛然震动,其势凶猛,将所有人齐齐抛起一尺有余。
这又是闹的什么妖怪?
大约是早前在王城外的浮生梦里,见过的妖邪有点多,镜尧难免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这会儿本能地就觉得又要出事,把红尘簿往怀里一揣,就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没想到的是,眼前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已经被一只手牢牢握住,温度隔着海水与衣袖,直抵肌肤。
呃……镜尧望着玦明的背影,忽然有点语塞。
眼前的身影,和先前梦境里的玦明重合,在蜃族借以抵御外敌的浮生梦里,她梦见他们法力尽失,面对奇形怪状层出不穷的怪物,玦明也是这样,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身前,直到满身伤可见骨。
当时在梦境里,玦明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震撼,只是从梦境里出来,听了无梦公主的一番解释才知道,这不过是她一个人构想出来的一场幻梦。
于是她基本是将梦里的情景抛到脑后了,更多是不忿于明明她胸怀磊落,为什么在浮生梦里却被种种可怖的场面纠缠不放,只是偶尔想起来,会为那些事原来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感到有一点点遗憾。
而此时此刻,看到玦明挡在她面前,她忽然就觉得……
嗯,能被上古大神这样护一把,真有面子。
不过,预想中的危险似乎并没有出现,在剧烈的震动后,海底渐渐归于平静,被颠得东倒西歪的人们重新站稳,除了海水被搅得有些涌动,灯台上的水母们受惊逃窜,闹得本就昏暗的光线更加摇曳之外,好像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握住镜尧手腕的手不露痕迹地松开,镜尧听见王后的声音:“上仙莫慌,这乃是常事,让上仙受惊了。”
镜尧看看身边蜃族们的神情,确实一个个的并不惊慌,面色如常,只站定了忙着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衫,也真是对外貌极其重视的种族了。
只是无梦公主的面色冷淡,打量了一眼玦明与镜尧之间过近的距离,目光便落到镜尧脸上,神情晦涩,要说是嫉妒倒也不尽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镜尧有些怀疑刚才他们短暂的牵手,可能被无梦看见了,但转念一想,那又怎样,她要是能让玦明对她有意思,那也行啊。
于是她心情颇好地移开目光,不再去看无梦,只抬头环顾四周。王后说刚才的震动是常事,她只知道陆地上时有地震,难道这里的海底也有吗?
倒也无须他们开口问,王后已经径自解释下去:“上仙来时大约也看见了,这座白塔建在圣山的山坳处,其实后面乃是一道峡谷,我族中称为‘潜渊’,其下时有震动,因而我们都已习以为常。”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塔建在这里呢?”镜尧思考得认真,一时顺口,就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全然忘了身为侍女并不该插嘴。
她实在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合情理,既然潜渊之下常有地震,不可能是塔建完之后才知道,那无论出于什么考虑,都不该把塔建在这个位置,要不然是办这事的人脑子里连一根筋都没剩,要不然就是另有隐情。
王后的脸色犹豫了一瞬,很快又如常微笑,“上仙问得极是,只是祖上相传,这座山之所以称为圣山,正是因为潜渊之下镇着我族命脉,将白塔建于此处,能保佑我族代代昌隆。”
镜尧十分受教地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因为她的逾矩发问,无梦又瞪了她一眼。
其实吧,无论蜃族是为什么把塔建在这里,都和她没什么干系,横竖这是别人家的塔,就算每天塌一回,只要他们乐意就行。她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想看王后的反应。
很好,就冲着她那一瞬间的僵硬,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