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工作组》鲸屿Freya

49、本星君的红尘簿啊啊

　　镜尧是在整整七天后，才得以前往圣山一观的。

　　原本按她火急火燎的性子，在发现蹊跷的当晚就该收拾收拾去蒙面夜探，无奈玦明把她看管得紧，不许她轻举妄动，她只能抓耳挠腮，干等着蜃族的劳什子祭祀仪式结束。

　　这七天里，也不知道那无梦公主是心理强大，还是越挫越勇，仿佛毫不在意赛鱼那天玦明拂了她的面子一样，今天请玦明品琴，明天邀玦明郊游，变着法儿地上门寻花样，把镜尧烦得一张脸从早沉到晚。

　　醒醒，你口口声声喊的上仙是我的人好吗！

　　镜尧每天都要在心中怒吼不下十次，可惜顶着一个侍女的名头，不得不天天低眉顺眼，做小伏低，幸好玦明对那无梦除了客气别无所有，才让她不忿之余稍稍有些安慰。

　　直到第七天上，蜃王与王后遣人来请，言称：“大巫祭祀已毕，请二位上仙移步圣山一观，坠入我族之圣物可曾熟识。”

　　嗯，不错，虽然办事忒磨蹭些，好歹还算言而有信。

　　镜尧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跟在玦明身后，在一众王孙贵族浩浩荡荡的簇拥下前往圣山的。

　　当站在那座漆黑的岩山下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山比先前在远处看着有意思得多，虽然山体并不很高，常年经水流冲刷，也算不上嶙峋，却无端地有种沉重且压迫的气息，压得人心发慌。而峡谷口上的白塔，也不知是用什么石料铸成，洁白夺目，两相映衬，反而更透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既然是在海里，也就省去了辛辛苦苦爬山那一套，一行人不过一纵身的工夫，就像鱼一样游到了白塔跟前，而门前站着的人却让镜尧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那人个子很小，几乎陷没在一身过于宽大的黑袍里，苍白的脸上，一抹鲜红格外扎眼，让人心里悚然一动。

　　“拜见大巫。”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肃穆的声音，镜尧扭头去看，愕然发现开口的竟然是王后，她敛衽下拜，神色极为恭敬。

　　众人紧随其后，齐齐高呼行礼，眨眼之间，只有镜尧和玦明两人还直立着，就像旷野上的两棵树一样扎眼。

　　“呃……？”镜尧抬头，向玦明投去一个纠结的眼神。

　　她没有想到，这个瘦小得有些过分的人，竟然是十二名大巫之一，更没有想到，大巫在蜃族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连蜃王与王后都要向其行礼。那他们这两个外来客，到底该不该行礼呢？

　　玦明漫不经心地站着，从眼角投来一个眼神，意思很明显——你好好站着，不用理这群蜃族的规矩。

　　于是镜尧心安理得地继续站桩，直到蜃族们礼毕纷纷起身，那大巫拖着平板的声音开口：“有礼了，这两位便是天界来的上仙吗？”

　　“正是。”王后答道，“有劳您了。”

　　“无妨，那就随我进来吧。”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镜尧仔细多看了两眼，就发现这所谓的大巫似乎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头戴兜帽，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左眼下画着一朵鲜红的花形纹饰，这才使得乍看有些吓人。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毕便转身向白塔里走，众人都尾随在后。

　　镜尧跟着队伍往里走，进了门，先是穿过一段甬道，随即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她愣了愣，抬头缓慢四顾了一圈，忍不住张大了嘴，脑海里只浮现出一句话——

　　这是有多大的毛病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殿堂——这倒没有什么奇怪，毕竟是祭祀的地方，怪的是这殿堂高得吓人，镜尧在心里粗略估量了一下，恐怕屋顶的高度和整座塔的高度是相同的，而从那高得让人头晕的殿顶上，有一排排石质的细柱悬挂下来，长短不一，排列参差，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组成了某种怪异的图案。

　　这就显得非常的划不来。

　　蜃族不善建筑，无论民屋还是王宫，都是清一色的平房，何苦大费周章造这么一座只有一个大殿的高塔？难道是上面挂的那些石柱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镜尧试图看得更仔细些，然而这大殿里实在是暗得过分。在这个小孩把夜明珠当弹珠玩的地方，这间大殿里竟然连一颗明珠都没有，仅有的光源是墙壁上零星分布的灯台，里面发出幽幽的光亮，她凑近前看了看，喉头不由一梗——灯座上竟然是一只发光的水母。

　　这是多诡异的地方啊，她咽了咽唾沫，哭笑不得。

　　白塔并不像王城有避水的穹顶，整座大殿里都灌满了海水，人的衣袍发丝飘荡，灯座上的水母也摇摆，镜尧更加想不明白了。一样是所有东西都泡在水里，这塔造和不造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吧？

　　“哎，”她悄悄凑近玦明，“为什么没有人来？你说他们把我的红尘簿藏哪儿了？”

　　玦明看她一眼，似有无奈之色，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上方。

　　镜尧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就见半空中的海水忽然起了波动，在这阵抖动中，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圆球凭空浮现出来，里面悬着一本簿子——红绸包面，空无一字，不是她的红尘簿还能是什么！

　　“我的！”镜尧忍不住跳脚。

　　一想到她为了这本吃饭家伙都经历了些什么，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玦明暗中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及时压低了声音，毕竟眼前她的身份是映叶上仙身边的侍女，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宝物，没法是她的。

　　这时候，四周的蜃族也被凭空出现的光球惊动了，齐齐仰头，可能顾及着是在圣殿里，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发出了一片低低的惊呼。

　　镜尧仰着脖子，盯着半空中的水球看，心里有些许不忿。这个球并不是平白出现的，其实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蜃族的幻术遮掩，连她都被蒙过去了，可是玦明却能一眼看透并拆穿。她第一万次意识到，自己和玦明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天庭上仙，果然目力过人。”

　　“嚯！”镜尧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得险些跳出去。

　　不怪她反应强烈，实在是这把声音苍老又冰冷，活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海沟里爬出来的，光是听一耳朵，就让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玦明侧了侧身，不露痕迹地将她往后挡了一挡，冷淡地看向来人。

　　眼前的人和先前的小女孩一样，裹着一身死气沉沉的黑袍，但兜帽下的脸干瘦且布满皱纹，看起来有些阴森。

　　在他的身后，同样装束的人还有十一个，连同最早在门口引领他们的女孩子一起，站成黑压压的一片。

　　“拜见大巫。”四周的蜃族再一次齐齐下拜，虔诚恭敬。

　　镜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敢情这十二位大巫，称呼上倒一视同仁，也没有什么区分，那幸好是都到齐了，让他们一次拜完了也好，不然左拜一下右拜一下看着也头晕。

　　“听说，这坠入我族的灵物，乃是上仙所有？”老头看着玦明和镜尧，语调平板拖沓。

　　玦明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并不说话，于是只能是王后开口纠正：“先前与映叶上仙说起这件灵物，上仙觉得与他一位友人的东西仿佛相像，因而祭祀一毕，便请上仙前来辨认，假如果然是天界之物，我族理当双手奉还。”

　　老头咧了咧嘴，做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只是将满脸皱纹牵扯得越发不善，“是这个道理，既是天界的东西，我也不好擅动，上仙自己拿吧。”

　　嘶……镜尧耸了耸肩膀，总觉得这老头浑身透着阴气呢。

　　玦明倒似是不在意他的不恭敬，抬手一动，那盛着红尘簿的光球便悠悠自半空飘落，浮在他掌心上空一尺，随着水波微微飘荡。

　　先前离得远看不真切，近看就能发现，这光球是个避水的结界，里面应当干爽得很，只是外表折射着粼粼波光，映得红尘簿的大红缎面都像绣了暗花一样，光影摇曳。

　　想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镜尧才没有饿狗抢食一样扑上去，但眼眶已经泛起了泪花，回忆了一番丢了红尘簿之后的命运，她暗自在心里发了两个誓，一是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当差发愤图强，二是再也不喝酒误事了，谁喝谁是孙子。

　　正当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时候，那边王后略显殷切地开口了：“上仙，您看这东西……？”

　　“是是是！”镜尧点头如捣蒜，“它就是我……”

　　话冲到嘴边，被玦明淡淡扫了一眼，于是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儿，“我家主上的好友的东西。”

　　虽然话听着拗口，王后到底是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自它坠入我族以来，大巫们悉心供奉，诚心祝祷，并无半分损坏，今日正好归还上仙。”

　　没错没错，再好不过了，镜尧在心里疯狂附和，找回了她的宝贝簿子，从这蜃族的地界趁早跑路，这连日见不着太阳人都快蔫了，海带汤也实在是喝够了，还有那个无梦公主，嘿嘿嘿……

　　她高兴得快要笑出来的时候，就听玦明道了声“多谢”，随即指尖一动，那光球立时破灭，其中的红尘簿便端端正正地落进了镜尧的怀里。

　　镜尧的牙都快藏不住了，兴冲冲打开簿子，片刻后笑容却僵在了嘴角，缓缓抬头向玦明投去一个眼神，做口型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