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Noitarim

7、Chapter2.2

　　雪拉·伯利安罕见地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
　　门里特利如何死亡、为什么死亡并不是雪拉此次探查的目的。她的目的是要证明门里特利的假死。而若想要证明门里特利是假死，最可靠、最有效的入手点便是门里特利的尸体。可是警方竟会允许门里特利的尸体被莫名其妙地销毁。
　　雪拉知道这看起来非常可疑，但是她的心里有这样一种感觉：既然门里特利能将“尸体”毁掉，他也有办法把警局中所有真实的线索都抹去。
　　这的确只是雪拉没有理由的感觉，只是基于一切关于门里特利的了解所作出的近乎臆断的判断。但是她的直觉一向无比准确，她坚信警局内不会再有什么关于门里特利的线索了——这是天赐予神眷者的能力，‘预知’。
　　而如果将调查的方向转到门里特利从前在地下城的生活时，寻找线索又显得如同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她未曾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困难，作为生活在云间、面对未来的神眷者，她几乎从未想象过地下城的生活会是这般破败、管理是这样的松懈。这并不是古典时代的结晶，这更像是已经经过了末日之战的城市，在灭亡的前夕苟延残喘。
　　雪拉震撼，却不明白眼前种种景象究竟是为何产生。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弃对门里特利的追查。
　　雪拉·伯利安，云间忠诚的信徒，绝不会允许门里特利这样的人破坏云间乃至世界的未来。
　　她启程前往第一区的皇家图书馆。

　　科华顿修改着刚写好的监控程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跃动着：“老大，云间已经有人来查你这件事了。”
　　门里特利躺在扶手椅上，姿态老成懒散，神色风轻云淡：“来就来，难道他还能查出什么来？”
　　科华顿停下手中的活，想了一会，转过头对门里特利说：“你知道云间这次派来的是什么人吗？”
　　门里特利嗤笑：“总不至于是叶赫尼本人。”
　　“是你认识的人。”
　　“整个云间我就知道叶赫尼一个人。”门里特利糊弄道。
　　“不，你还跟我说过这个人。”
　　门里特利思考了片刻：“呵，雪拉·伯利安，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他开启虚拟屏。如今他使用的虚拟屏经过科华顿的改造，不与云间的网络直接相连，亦不会被云间直接追查到：“云间绝不会贸然派她来查我假死这件事，必然是她自己要求的。”
　　科华顿震惊：“你不过看了她一眼！难不成她对你动心？”
　　门里特利哼了一声，瞪着科华顿：“给我查查这位伯利安小姐，所有信息都要。”
　　科华顿应声，几分钟之后他开始给门里特利朗读雪拉的资料：“这是伯利安学院数据库中的学生信息：雪拉·伯利安，出生于新历74年10月，伯利安家族唯一继承人。父亲是伯利安学院现任院长西罗德尔·伯利安，母亲是薇梵琳·伯利安，六年前因病亡故。雪拉·伯利安的能力是‘预知’，入学评定中排名第十六。”
　　“还有呢？伯利安家族的信息再传给我一次，她父母、她入学前的经历也都发给我。”
　　科华顿叹气，恋恋不舍地关闭自己正在改写的程序，开始入侵云间的数据库。
　　十分钟后门里特利收到了科华顿整合好的文件。他打开时科华顿对他说：“老大，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云间的内应。”
　　门里特利挑眉：“你觉得伯利安小姐合适？”
　　科华顿说：“这得由你来决定，由预知来决定。”
　　门里特利沉默着，开始翻看这份文件，包括了伯利安家族的种种信息、薇梵琳及其家族的信息、雪拉·伯利安幼时的经历等等。
　　西罗德尔·伯利安是叶赫尼政府的成员之一，沉默寡言；薇梵琳是西罗德尔在伯利安学院读书时认识的学姐，大西罗德尔两届，因突发的心脏病去世。
　　门里特利盯着西罗德尔和薇梵琳的合照，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猛地起身，发出的声音吓了科华顿一跳：“我要去会会这位伯利安小姐。”
　　科华顿不以为意：“想好收场方式就行。”
　　门里特利轻笑：“怎么会没想好。”

　　雪拉·伯利安颇有几分狼狈地走出了皇家图书馆。她几乎开始憎恶门里特利。
　　没有，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门里特利上一次借书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借的书亦种类丰富，从古典时代的通俗小说到新世纪的科学技术发展概论，他几乎什么都看，几乎把对第三区到第十一区平民开放区的图书都看了个遍。
　　雪拉不相信门里特利会满足于平民区那些破旧又狭隘的书籍，他一定觊觎着只为第一区贵族开放的图书区，足足有是平民区的几十倍大。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显示门里特利曾经盗用某个第一区贵族的身份前来借书。
　　而在离开皇家图书馆之后，雪拉还被一群地下城的流浪青年们包围了。
　　起因自然是，她操纵虚拟屏被某个流浪汉看见了。几秒钟之后她感受到有东西朝她飞来，她闪开之后发现是一个流浪汉朝她砸来的石头。
　　随后那个流浪汉吹了一声口哨，更多的流浪汉不知从什么角落突然出现。雪拉警觉，立刻开启防护罩。随后她听见那些流浪汉的谩骂声，他们围过来，试图更加靠近雪拉，却被防护罩隔开了。雪拉能隔着防护罩看见他们肮脏的脸逐渐变得狰狞。
　　她不能还击，只能找合适的时机离开。看着防护罩外流浪汉们肮脏而逐渐狰狞的脸庞，她竟然感到悲哀。
　　她发自内心地为地下城的一切生命感到悲哀。
　　雪拉警惕地环视四周，流浪汉们的辱骂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除了这一句：
　　“你们看！她还带着十字架！云间这帮土匪信奉神，却还扬言要带我们反抗神！”
　　雪拉仓皇低头，发现刚刚急忙退后打开防护罩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从领口内掉了出来，亮银色明晃晃地在她眼前闪着。她急忙收起，听见防护罩外的流浪汉们大笑道“她还藏起来”，居然难得地感到了一次惊慌与恐惧。
　　她恐惧，她感受到那个冰凉的十字架首饰在刮擦她的皮肤，她恐慌，她的思路如同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离开。
　　事情没有出现转机，直到她听见一个声音，将她的理智尽数归还：
　　“我劝你们不要在我眼前造次。”
　　雪拉抬头，围着她的流浪汉也纷纷转头，看清来者身份之后张皇逃走，离开就如他们出现那般迅速。
　　雪拉没有表情地看着来者，她眼前的男子有着金色的短发和明亮的眼睛，他的明媚和地下城格格不入。
　　此刻，就如同雪拉盯着他一般，门里特利也在看着雪拉。
　　门里特利轻蔑地笑着：“伯利安小姐，我得知你在找我，我也正巧有事要找你，所以擅自出现在你面前。你是否愿意花一点你宝贵的时间，和我，低贱的地下城民好好谈谈？”
　　未等雪拉回应他，他又报出一串地址，然后消失在雪拉面前。
　　雪拉这是才感受到这是显影技术罢了，门里特利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第一区。而显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门里特利的显影可以是任何人制造的，不代表门里特利本人，雪拉无法以显影作为证据，证明门里特利还未消亡。
　　她知道这是绝处逢生的博弈，她也知道这一线生机之后仍是绝处。

　　门里特利给的地址几乎是地下城最偏僻的角落之一。待雪拉赶到时，门里特利正坐在一堆废弃的建材上眺望夕阳。
　　察觉到雪拉的到来，门里特利回头：“哟，伯利安小姐来了。”
　　雪拉冷冷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后试探：“你怎么敢直接见我？”
　　门里特利露出了他最擅长的嗤笑：“伯利安小姐何必试探我？你我心知肚明，你在这里无法使用任何设备记录下我的存在或者是我们的对话。你只有这次和我谈话的机会，而你绝无可能将任何证据带回云间。”
　　“你如何肯定？”
　　“伯利安小姐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试试。”
　　雪拉断定他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冒这样的风险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继续发问：“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伯利安小姐难道不先感谢我救你于水火之中？”
　　“谢谢。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门里特利讥讽：“不愧是伯利安小姐，如此便断定我有求于你。”
　　雪拉没有回应他。
　　门里特利盯着她，好像竭力克制杀意的食肉动物。良久他缓缓抬起下巴：“我的要求是，认真听我讲一个故事。伯利安小姐冰雪聪明，总该明白你此次的任务已然成为了无用功：只要我不想，你就没有办法提交任何证据。你大可以尝试，或者说，你必然会尝试。为了尝试，你一定会留在这里。所以这对你来说并不亏，只不过是在试图执行你任务的同时听我一个故事罢了。”
　　雪拉想要开口讲什么，门里特利粗暴地抢先：“别跟我演戏说什么‘如果我现在就离开呢’。我开出的诱人价码是薇梵琳和萨苏纳，我会好好调查他们的死，找到你想要的结果。”
　　雪拉眯眼：“他们都是病死，你又有什么可调查的。”
　　“我知道你心里清楚他们不是病死，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唯一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离开，你就会永远失去看清真相的机会。”
　　雪拉·伯利安低下头，思忖片刻后开口：“我答应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