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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咳!”一口茶差点喷出,叶峥边捶胸口边咽下去,陶雪义已快步走下了阶梯,“等等!”叶峥正想追,几个侍者将他立刻包围。
      “客官,您还未付钱呢。”
      “……”叶峥眼皮跳动,“哎!”无法在这种场合动粗,他无奈之下只好探出窗沿,楼下,陶雪义在众人瞩目之下翩翩登台,他还故意负手而行,步履带上了几分气劲,刻意得很。无论是否识武之人,见这姿态都会直觉此人来历不俗,叶峥看了想撞墙。
      “陶雪义到底在想什么?”他不会真的想打架吧?
      很明显,台下有几个家丁已经认出了陶雪义,眼露不善。叶峥十分担忧,然而那庄主见着陶雪义,方才不悦的神色顿时舒朗不少。陶雪义道:“我也只出三招。”那壮士如被挑衅,绷起的双臂筋肉浮凸,两人还未开始切磋,气氛已近乎白热。
      “不行,我要下去。”叶峥转身离席。
      然而几个青年又围了上来,“客官,您怎不看比武呢?”
      叶峥感受到这些人的用意,他眉头一皱,此时擂台上,两人的切磋在热烈的呼声中开始。叶峥咬牙推开一个青年,刚开出一条路,却又被另一人围上,叶峥不想太过动粗,竟陷入了困窘之境。
      “客官,您还未……”
      “我又不是不付钱!”叶峥管不得了,直接往前冲,侍者开始拉扯他的后背,他硬着头皮只管跑,就连他们失礼的动作都顾不上了。楼内食客尽被擂台吸引得目不转睛,并没有在意那个被侍者追着跑的男人。
      “雪义……!”
      楼下,观客云集,叶峥摆脱侍者跑下阶梯,却见人群惊叹,掌声四起。叶峥费劲力气从人群中挤到擂台前,见那壮士已单膝落地,抱臂垂头,陶雪义则保持马步,正徐徐收式。
      “雪……”陶雪义莫非胜了?不好!
      接下来果然不出叶峥所料。老庄主喜笑颜开,他在台上扬手道:“如各位所见,爱徒求败,观音赐缘,幸逢敌手。看来老夫的徒儿还需修炼啊!”
      “庄主,其实我们刚才是平手,在下请求再较量一番。”
      “这位公子,敢问来自何门何派,尊姓大名?”
      “庄主……”
      “雪义!!”叶峥的喊声穿透人群喧嚣,陶雪义往下一看,却见几个家丁已面露不善之色,朝叶峥围了起来。
      庄主对陶雪义笑了笑,毫不理会台下的状况,继续对陶雪义一边打量一边道:“徒儿落败,此番机缘与考验,让老夫深感天数自在冥冥中。所以关于小女的——”
      “雪义!下来!!”
      “欣荣!”陶雪义见叶峥和家丁推攘起来,正欲下台阻止,然而老庄主却一个微步,又挡在陶雪义面前。
      “哦?”老庄主捻须,话音洪亮:“擂台已毕,竟还有跃跃欲试之士。”
      叶峥早已料到这狡猾的老人意不在酒,他两手按着家丁朝他拔刀的手,眉头已是拧作一团。
      “带他上来吧。”老庄主双臂一张,面向陶雪义,缓缓抱拳道,“徒儿已败,既然还有挑战者,便由公子……”
      “庄主,他——”陶雪义说到一半,叶峥已跳至擂台,背对芸芸观客,向老庄主瞪了一眼。
      然而老者只是淡淡一笑,翩身下台。观客开始议论,等待,目光聚集之下的高高擂台,两人相对,叶峥先是叹了一声,道:“这下可好,赢了别人的准女婿,你这场架打值了。”
      陶雪义已经明白自己应是中计了,只是没料到事情转折得如此突然。他抱臂沉思,叶峥见他还有心思“考虑”,便是怒了,“那个周庄主,膝下有九个千金,嫁出去的不是名家便是富豪,此老人心机得很,他绝对是不满徒弟的出身,才故弄这番,他把你看对了眼,你说怎么办?除非你真的想当人家相公。”
      “欣荣。”陶雪义抬眸,是噙着话语的眼神。
      叶峥朝他伸出手,轻声道:“跟我走。”
      陶雪义:“……”
      台下群众以为一方要出招了,声息顿时静了下来。陶雪义直直看着那只伸来的手,心中的思量像一张网,又紧又乱,却在此刻化了,散了。他看进叶峥带催促意味的眼神,轻声道:“欣荣,我输给你吧。”
      叶峥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让我打赢,我又娶不了妻。”
      “你……”叶峥急了,陶雪义却退开两步,缓缓摆出架势。叶峥走近,又道:“我管你娶不娶得了,你把烂摊子让给我是什么意思?快走……唔!”没料到陶雪义竟将他伸出的手以拳掌回挡,观客呼声四起,陶雪义拳出步进,逼得叶峥连连后退,“喂!”叶峥怒了,屡次伸手欲抓住对方,却都被灵巧躲开。
      陶雪义这是在玩什么?!眼看自己已被逼至台边,叶峥懵了,陶雪义出招认真至极,竟搞不懂是想输还是想赢。但他就是不愿陶雪义被那老狐狸盘走才上台的,怎能被打下去?叶峥咬牙,便是反击。观客见两人打得白热,在危危台边缠斗起来,呼声更烈。叶峥两手交叉,终于将陶雪义双手制住,“雪义,趁现在走吧!”叶峥顶靠在对方身边道。
      “……”陶雪义感觉男人的呼吸粗粗地拍在颈上,他沉默须臾,竟是笑了:“欣荣,本来你不该和我一起的。”
      “哈……?”叶峥以为自己听错了,陶雪义双手虽被制住,却仍是气劲不减,他急躁地狠狠捏住那双手腕,往自己身上扯了扯,“你在说什么鬼话,要让我去做便宜相公?你忘了我的长随契是跟谁签的?”
      “我……应该不回西廊了。”
      叶峥一愣:“什么?”
      突然,陶雪义一个转身,双手运力将叶峥一推,倒身向外踩空一步,接着,失重的身体坠向半空,叶峥反应过来时伸手抓空,只能眼睁睁见陶雪义的身体向下倒去。
      “雪义!”可恶!
      陶雪义这戏做得够足,也够霸道!叶峥狠狠一弹舌,在陶雪义落下的同时,朝他纵身一扑——
      可恶。
      忧愁的本是自己,不对劲的人却成了对方。
      当叶峥扑向半空,紧紧搂住那个人时,如漩涡卷在心头的气恼和焦躁,突然静了。
      他绷起全身肌肉抵御地面的冲击,很疼。人群的叫嚷声喧哗刺耳,他搂着陶雪义在地上翻滚两圈,眼前天旋地转。
      好重,陶雪义被牢牢压在男人的身下,他知道对方是搂着他以背着地的,他抚上男人的背,迷茫地承受着这副对他而言十分羞耻的姿势。
      “欣荣……”好重。
      “嘘。”叶峥贴在陶雪义耳边,“好像出事了。”
      “什么……?”
      叶峥看到本该向他们走来的家丁的脚步突然转移了方向,周遭的喧哗声明显已经不是为他们两人而呼。
      “……快看那边!!”
      “庄主!”
      “快、快去!……”
      四周愈渐混乱。
      “趁现在,我们快走。”叶峥抓住一只被他压在身下的手,起身的同时拉着陶雪义冲入台下躁动的人群。
      陶雪义被人群挤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叶峥把周围的人撞得骂声连连,走得更急,当两人冲出围观人群,空旷之处烟焦之味更加清晰,陶雪义终于知道发生了何事。
      “天喜楼怎会突然起火?”
      带着焦味的烟雾从楼侧冒出,虽不见火光,但折翠庄的家丁已是急成一团。老庄主跳上高台指挥家丁和弟子,食客们纷纷冲下阶梯,与观客们一起乱成了麻。
      “你还管?快走!”叶峥懒得回头,现在这样,可比当街大战折翠山庄再逃出樵山镇好得多,“别让折翠山庄的人发现我们,若之后追来客栈就糟了。”
      “欣荣……”手被牵着,陶雪义心焦不已,尽管街上行人都在朝天喜楼张望,他的脸还是红了。
      胀热,蔓延到了耳根,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迷茫和歉疚混合在一起,被手腕上传来的热度撞击得不知所措。
      “慢着。”叶峥突然停下。
      他看到一个人影,那人步态鬼祟,瘦削的脸上充满阴戾和惶然。
      “谢俊山?”
      “欣荣,跟去看看。”
      “啊?”叶峥一时无措,陶雪义挣脱他的束缚,将他一拍,绕过他便追了过去!“雪义!”和陶雪义这番又擒又纵,叶峥脑中早已乱七八糟:拉着不见他走得快,现在追起人来倒是如风如火。
      “等等!”他大喊一声,硬着头皮紧追而去。

      我不回西廊了。
      淡淡的一句话犹带叹息,一直徘徊在叶峥的脑海。他追上陶雪义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又做了一场梦。傍晚的骤雨洒落青山碧水,漫长的一日,终于在追逐和奔走中渡过。
      他们的尽头是河滩边上的一座破旧小屋,叶峥眼前还有一个喘不过气的瘦削书生。这里是樵山镇外,骤雨已驻,叶峥看了陶雪义一眼,“我们走吧。”
      “就这样走?”陶雪义有些意外。
      叶峥很为难,摊手道:“难不成带他回折翠山庄?”
      “啊!”书生猛地抬头,然后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
      天喜楼的火就是谢俊山放的。陶雪义追过去的时候,正好见折翠庄的家丁要将谢俊山拿下,情急之下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他和陶雪义还是和折翠庄打了起来,最后迫不得已,便带着这人逃出城镇。
      夕阳西下,晚风吹干了浅浅雨洼,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胶着酝酿。
      “我也是被逼的!”谢俊山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闪烁游移,面带怨意,“我……我在他们府上写观音偈,他们的总管却连我那点微薄的钱都想贪!我去找九小姐讨说法,他们还找人来打我!”
      “哦,你也有今天。”叶峥抱臂转身,对谢俊山咬牙切齿的解释毫不在乎。
      谢俊山猛地站起:“我认得你!你……你是叶狗剩吧!”
      “……”叶峥拧眉回头,瞪入谢俊山的眼,旧怨在心头回溯,他的眼神越发冷厉。
      四年前的珠水村,小茅屋下的云雨夜,他放下了恨,去回应一份将他重新填满的温柔。然而对方早已有约,月牙河畔,画屏山前,不过是别人的应许之地。
      “你想做什么?想打我?”谢俊山龇牙咧嘴,“我就应该趁那个时候把你干掉,现在我落魄了,你才敢来寻仇?哈哈!”
      叶峥怒意乍起,他猛地一揪谢俊山衣襟,刚猛的力度顿时把那瘦削佝偻的身体提至半空!
      “啊……!咳咳!”
      “欣荣!”陶雪义上前一步,叶峥的怒容让他惊愕。那书生蹬腿挣扎,继续发出嘶哑的挑衅:“可惜啊,流苏那臭婆娘早就跑了!那种……咳咳!水性杨花的女人……”
      咚!当陶雪义按上叶峥捏紧拳头的手,谢俊山一摔在地,发出哀嚎,嘴里咧骂不止。
      “那女人不愧是洪四爷生的,就不是好东西,她早在两年前抛下孩子跟一个有点钱的行商跑了!你要是还惦记着她,算你倒霉!哈哈哈!”
      “……走吧。”叶峥看着被陶雪义按住的手,垂下的眼睫敛起愤怒,他不想被陶雪义看到他为此失控,更不想再听那人把话说下去。
      “慢着!”谢俊山一把抓住叶峥袴脚,“那是她的孩子,孩子才三岁……我不过是为了养家,才落得这般田地……”
      “那又与我何干?”叶峥冷哼。然而每当挪动脚步,谢俊山仍是紧抓不放。陶雪义神色微妙,似陷入沉思,叶峥心头耻感顿生,“啧!”比起愤怒,此刻的他更像羞愤难当,他绷着脸从怀里掏出钱袋,“你要钱是吧?”
      “欣荣,等等。”陶雪义突然警戒起来。
      “什么?”叶峥凝神,向悄然而至的身影迅速望去,若是折翠山庄那也是预料之中,果不其然,来者步伐稳当,必有功体。
      “他们不是折翠山庄的家丁。”陶雪义看出来者并无杀意,他向前一步,“你们是何人,为何跟随?”
      叶峥只见从破败的木墙边,一娇小女子被一人搀扶着款款走来,她体态丰腴面如凝脂,搀扶她的婢女身负明剑,与她的温婉相比之下,气质冷漠,生人勿近。
      “啊……啊!”谢俊山看清来者,边喊边从地上慌忙爬起,“是九姑娘!折翠山庄的……”
      叶峥听之膛目,他们不是被折翠山庄的家丁追,而是被周老头的小女追了?只见陶雪义大大方方地走至九姑娘面前,主仆两位姑娘竟看他看呆了一瞬。
      叶峥:“……”
      九姑娘半掩面,温婉道:“小女子自天喜楼便暗中跟随那位谢公子。”
      叶峥即刻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小姐可随意带他回去。我们只是路过。”
      谢俊山心怂:“我——”
      “天喜楼的火,其实是我放的。”九姑娘道。
      “什么?”叶峥惊愕。
      九姑娘叹了一声:“他确实是在楼中纵火,却被家丁发现,他逃离之后,我又将火堆点燃。”
      这位小姐竟然烧自家的店?叶峥拧眉看向陶雪义,只见陶雪义脸色平静,对九姑娘道:“姑娘是想阻止庄主?”
      九姑娘暗暗一怔,垂睫颔首,“是,没想到竟然瞒不过公子。小女子在楼中厢房见公子武功卓越,心中自是钦佩,只是……”
      “姑娘,其实他——”叶峥抢前一步,把陶雪义挤到一边,九姑娘吓了一跳,然而突然冲过来的男人却接不出下一句。其实陶雪义是什么?难道真的要说他是太监,请姑娘死心么?叶峥脑子凌乱了。
      对啊,陶雪义是“太监”……他又忘了。与其说忘,不如说他并没有多么在意陶雪义是不是男人,况且,自从接触过那位舒公公,他甚至觉得陶雪义还颇有男子气概。
      陶雪义推开支支吾吾的男人,道:“姑娘,你和庄主的那位弟子是两情相悦吧。”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九姑娘放开婢女搀扶,径自踱步,“只可惜他是个孤儿,虽父亲待他如子,但八位姐姐均嫁入豪门,父亲顽固,今日还设局要强留公子,我才做此下策。”她言罢,已踱至谢俊山跟前,“谢公子,之前你来我阁下诉苦,却遭总管追打,我代他向你致歉,这里是欠你的银钱和一些弥补,你拿去吧。”
      谢俊山哑然,手里捧着不轻的钱袋,深陷的双眼闪烁,宛如见到观音菩萨,他连连弯腰,对九姑娘谢过。叶峥见曾经的纨绔恶霸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感到唏嘘的同时,心情却无比平静。当他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此地,心头那颗藏在河水里的冰终于融了。
      “你走吧,好好养活那孩子。”叶峥沉默一阵,又掏出钱袋,向谢俊山一抛,再扭头,意为不再相见。
      “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小女子回去再想办法,希望父亲莫为难公子。”九姑娘见谢俊山已远去,她莞尔一笑,眼中却闪过一缕忧愁。两位女子走出小屋,天边的晚霞烧得正红。
      “姑娘。”陶雪义追出两步,九姑娘见他果然风度翩翩,便也含羞起来。陶雪义浸沐红霞,迎着夕阳最后一缕光,神情和语气婉转了几分,“让庄主不要为难的应该是那位壮士。是我贸然上台领教,让姑娘添烦恼了。我实非须眉之身,是为宫中宦人,即便有幸得庄主赏目,我却是……只能让他失望了。”
      叶峥:“雪义……”
      九姑娘和婢女同时怔然,“宦……?啊……真、真的?这……”
      陶雪义点点头,“只是偶然与朋友游经此地,却因误闯庄主重事,不体面之处,我陶雪义,在此对姑娘与庄主赔罪。”
      “啊……不、陶公子无需这样。”九姑娘抬起陶雪义作礼的手。近看那副冠玉之容,心感可惜,却又看得更久了些,夕阳已沉,九姑娘在婢女的催促下再与两人别过,相伴离去了。
      樵山镇的方向万家灯火,明月初升。夜幕下的河滩只剩二人。叶峥突然记起,他和陶雪义也曾有过此情此景,当时的他未想到日后竟和那人成了同僚,成了朋友。
      刚才是陶雪义自己说的吧?朋友。叶峥笑了,陶雪义仍站在河边,看着河面出神。叶峥与他并肩,从他的眼中,找到了两轮水中月。
      “欣荣。”他察觉到叶峥的视线,抬起的双眸带起两道月光,“我不回……”
      “雪义。”叶峥打断他,然后往石滩上倒地一坐,伸直两腿,把疲惫的身体全交给清凉的夜风。他知道陶雪义想说什么,也记得自己差一点就被扔在樵山,想着便又有些气堵。他身手拉一拉陶雪义的下摆,“坐下,我讲故事给你听。”
      “无聊得很,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补充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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