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少年倾染》就喜

29、求情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青染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好像辜负了很多人。
　　水路多商运，走水路的那两张票，是江执千辛万苦给他求过来的。
　　他执意留在林侧臣身边，也不知道会给林侧臣带来怎样的麻烦。
　　还有刘爷和梁京涉，还有他的家——天香旅馆。
　　事情比青染想得还要糟糕。
　　林侧臣把他藏得很好，但是江执却轻而易举找到了他，并带了一个人过来——郭睿。
　　郭睿直接把他铐了起来。
　　他挣扎再三，郭睿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可保林侧臣。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任由郭睿处置。
　　“咔嚓”一声，江执面无表情地对他拍了一张被捕照片。
　　青染在牢中七天后，张忆被抓了进来，和青染关在了一起。
　　青染问他被抓的原因，他气急败坏地说江执身上的古玉莫名其妙地跑到他口袋里，然后他就因为偷窃被关起来了。
　　青染笑而不语。
　　张忆抱膝坐到青染一旁，把这几日外面的风雨一口倒出。
　　江执成了梁城赫赫有名的记者，他这几天发表了很多关于卧底在江小青身边的轶事，报纸上只要是有他的文章都顷刻间脱销。
　　青染就是江小青的事震惊了整个梁城。
　　歌舞厅被愤怒的民众砸光了，天香旅馆也未能幸免。
　　林侧臣还在医院，连同刘爷和梁京涉一起被监控起来。
　　青染只听到了林侧臣的消息，僵硬的身躯才有了反应，“他伤好点没？”
　　“你们大厨？郭睿下了命令，没人去找他麻烦。”张忆宽慰道，“不过……”
　　“不过什么？”青染追问道。
　　“我偷偷看见江执去找过他，他们两个人聊了很久。”张忆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说了什么？”青染急切地问道。
　　“他一直在求情，让我不要再写了。”
　　一个人踏了监狱，西装革履，神采奕奕。
　　青染这才发觉，江执在旅馆那段时间穷酸得都没换过几件衣服。
　　不过此念只是一闪，他更在意的是那人口中的话。
　　张忆识趣地缩到墙角，假寐去了。
　　青染盯着江执的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让他越看越陌生。
　　“他从没那么低声下气地跟我说过话。”江执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注视着手中的纹络，缓慢地翻动着，“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青染猛地伸出一只拳头砸向江执的脸，江执迅速地偏头躲开了，并狠狠一脚踹在了青染的肚子上，青染被伤得跪坐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一直偷看的张忆本要来扶青染，却被江执凶狠的眼神吓了回去。
　　“现在的你太弱了。”江执看着青染轻篾地摇了头。
　　青染慢慢地要站起来，江执又用脚踏上了他欲直起的肩膀。
　　江执使了劲，“抬头看我。”
　　像他一样……这几个字江执没说出口。
　　青染斜眼看了江执在他肩头的脚。
　　“他没能力救你，他自身难保，你还妄想他能给你救赎吗？”江执又脚上使了劲，让青染直不起腰来。
　　青染顺势放松了全部力气，平瘫在地上，四仰八叉，慵懒地倒看着江执。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团黑雾，识不清五官。
　　他的脑海里都是和林侧臣的点点滴滴，那个人一直站在阳光下看他。
　　江执没有料想他如此，看着青染眼中无他，哑口无言，硬生生收回了脚，转身离去了。
　　青染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沉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拿羽毛轻刮他的手掌，一直挠弄着手心。
　　“青染。”一声轻柔入心。
　　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他心念念的那个人此时与他只有一个铁栏相隔。
　　林侧臣脸上的伤消了一些，也更清瘦一些。
　　青染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双手紧紧地攥着铁栏，“你怎么来了？”
　　林侧臣伸手附在他的手上紧捏了一下，回他一个同样的笑，却是满眼的担忧。
　　与林侧臣同来的梁京涉开了腔，“郭探长准许我们来看你。”
　　“梁京涉有些事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就好了。”林侧臣收回了手，正色道。
　　但是，青染还是捕捉到了林侧臣眼神的闪烁。
　　张忆早已经被人先带出去了，林侧臣也站到了外面，现在牢房里只有青染和梁京涉两个人。
　　梁京涉还是扯低了嗓子问道，“听闻，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是的。”青染认真地回道。
　　青染陡然发觉这个孩子有着年纪不符的老成。
　　梁京涉意识到这是一件棘手的事，但还是有备而来，“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你的屁股。”
　　虽然青染极其不乐意，但是眼前境况艰难，他还是照做了，慢慢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脱了裤子。
　　气氛被尴尬凝结住了，青染刚要询问，梁京涉激动地说道：“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染把裤子穿好，转头看梁京涉已经激动地满脸通红。
　　“我身上有什么吗？”青染不解地问道。
　　梁京涉扒着铁栏，眼睛放光地说道，“你不会有事的，好生在里面待几天，我会来带你走。”
　　说完他就急急地出去了，林侧臣与他一同离去。
　　梁京涉一出监狱就拍着林侧臣的肩膀道谢。
　　林侧臣抿嘴没说话。
　　那天，他那一跪，江执告诉他，梁京涉正在找一个人。
　　他按照江执说的，只告诉梁京涉青染失忆之事。
　　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他，会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刻，将他收罗。
　　可是他现在一心只想将青染救出去，顾不得其他。
　　第二日，看守把牢房开了，跟青染说他可以走了。
　　张忆不可思议地看着青染，想跟看守嚷嚷几句，被棍子吓得闭了嘴。
　　青染走了出去，却是梁京涉和王山在等他。
　　“孩子，你受苦了。”王山仿佛见了骨肉至亲，眼泪汪汪。
　　青染一时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想起来王山认他做过干儿子。
　　王山一顿嘘寒问暖，青染小心翼翼地问是否可以把张忆也救出来，王山脸色微变，但是立马又堆起了笑容，就这样张忆也被放了出来。
　　青染回到外面的世界，他原以为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天香旅馆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物件更崭新了些。
　　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做过的事，他还是那个天香旅馆的小二。
　　大家都住了回来，一切又回到几个月前的平淡。
　　江执也回来了，他花了重金长住，刘爷留下了他。
　　青染执意将张忆留下，可是张忆偏要一个人一个屋。
　　兜兜转转之后，青染和林侧臣搬去了天字一号房。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关于那间房的记忆，仿佛已是多年前。
　　旅馆里的人还是有些改变的，刘爷更加无心管理旅馆的经营，整日在外花天酒地。江执回报社上班了，朝九晚五。
　　林侧臣回了巡捕房，一日青染偷偷去看他，意外地发现林侧臣不再穿着警服，而是做着打扫的工作，从白天到晚上，一直清扫着巡捕房的上上下下，从未休息。
　　青染一直到林侧臣结束，才在他之前赶回了家。
　　林侧臣回房的时候，看见青染蜷缩在床上，从那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腔，他知道那人还没睡着。
　　这几日，两人同床，先是有些别扭，第一晚都是没睡好，后来他习惯了去听青染的呼吸声，轻柔地像安眠小调，也习惯了青染熟睡后那四仰八叉的睡姿。
　　林侧臣侧躺在青染身后，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那个人的呼吸声。
　　“今天……回来的有点迟……”假寐的人低声说着话。
　　林侧臣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肩膀，“今天稍微有点忙，巡捕房你也懂的……”
　　“我之前忘了问你，怎么又回去了？”青染像是快要睡着了。
　　“郭探长愿意收留我，再者……你不是觉得我穿警服很好看吗？”林侧臣语气轻快，脸上却没有笑容。
　　他回巡捕房是要查一些事，有人在给他和青染布局，他不愿意这么被动。
　　他现在有些苗头，但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还不能跟青染说。
　　林侧臣这样想着，青染突然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林侧臣瞬间脸上堆起了笑容。
　　青染眼中闪过一丝微变，被林侧臣捕捉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多此一举的假装去笑。
　　“我觉得张忆这个人还不错。”青染认真地说道。
　　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却谈论着别人，让林侧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们最近好像是老是呆在一起。”林侧臣表现得像个大度的倾听者。
　　“他给我的感觉很好，很熟悉。”青染瞧着林侧臣不是很在乎，继续说道。
　　林侧臣垂下了眼垂，“多个朋友很好。”
　　两个人一阵沉默。
　　青染想着最近一直被张忆拉到王山家胡吃海喝，要是换成林侧臣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
　　“想什么呢？”林侧臣在寂静的氛围中冒出声来。
　　“想……你。”那个“你”字硬生生被青染拦在了舌尖打了个瓢。
　　“什么？”林侧臣感觉到了青染说的什么，却接近了青染几分，执意再确认一下。
　　青染看着靠近的林侧臣，没有退缩，将自己的头也靠近林侧臣几分。
　　林侧臣刹那间失神。
　　青染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又背过身去。
　　他默默对自己说，明媚如光这个词说的就是眼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