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少年倾染》就喜

28、记忆

　　青染跟着江执回了歌舞厅，因为林侧臣没再来找他，所以三日时光过得很快。
　　那日在火车站分别，林侧臣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就先走了。
　　迎亲当天，因为江小青只是个姨太太，所以直接驱车送去油坊老板家，虽然如此，仪仗还是排场十足，歌舞厅门口放了百米长的鞭炮，声震长街，红带漫天，围观了很多人，分外喜庆。
　　一身白婚纱的青染坐在车后座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想起了林侧臣出院的那一天。
　　他坐在车窗边，试图在围观的人群里找到那张熟悉的脸，却被司机位的江执制止了。
　　“那么多人跟看猴似的看着你，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江执看着后视镜里脂粉遮面的青染。
　　青染往车里缩了缩。
　　“吉时已到。”外面有个人喊着。
　　江执发动了引擎，感受着车子的震动，青染有些紧张起来。
　　“又不是第一次坐车，怕什么。”江执缓慢地启动轿车，车前的人们纷纷让出了位置。
　　青染没去在意江执的话，内心越来越不安起来，攥紧了身上的婚纱。
　　“鬼门关走一遭，你就是你自己了。”江执将车子驶出人群。
　　突然有个人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直接扑在了引擎盖上。
　　“这不是无赖张忆吗？他怎么跑这来了。”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这大喜日子，给我几个喜钱我就走。”那个蓬头垢面的人趴着车盖上，一只手还拿着个小铁锤，蛮横无理地说道：“不给钱就不放行，谁要是把我拉下来，我就把车玻璃砸了！”
　　众人谴责不已，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江执看着一玻璃之隔的这个突如其来脸面肮脏的人，一脸淡定。
　　歌舞厅老板娘强颜欢笑地过来，塞了十个大洋在张忆口袋里。
　　“这点钱就够了？那个大老板可是花了十箱聘礼！”张忆啐了口唾沫在挡风玻璃上，又扒紧了些车盖。
　　江执看着玻璃上的那口唾沫，冰冷的面部有些裂开。
　　“我们该怎么办？”后座的青染问道。
　　“带他去玩一把。”江执冷哼了一声，随即踩了一脚油门。
　　在张忆惊惶失色的呼喊声中，汽车向远处驶去。
　　汽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废厂内。
　　张忆疲惫不堪地从车盖上翻身而下，整个人瘫倒在地方，气喘吁吁。
　　江执从车里走出来，环顾荒无人烟的四周，将张忆从地上拽起来。
　　“好汉饶命。”张忆双腿发软，求绕道。
　　江执让青染下了车，将张忆扔到了后座里，并锁了门。
　　张忆恐惧地在里面狂拍着车窗，奋力呼喊着。
　　江执冷漠地看着张忆，对青染说：“在这等我，我去里面开另一辆。”
　　“那他怎么办？”青染害怕地问道。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将这辆车烧毁，换一辆车开去轮船那，走水路离开。
　　“有一个死尸不是更好。”江执向废厂里面走去。
　　青染拽住了他，伸手向他索要钥匙。
　　江执低头看了看青染的手，邪魅一笑，“跟你开玩笑的，待会就放他出来。”
　　青染又走回车旁边，张忆还在里面乱叫着，青染看着张忆慌张无措的样子，心不由地疼了一下，于是他去地上捡了个砖头过来，猛地砸开了车窗。
　　张忆趁机从里面奋然爬出。
　　只是脚还没落地，几个拿着斧头的黑衣人从远处走来。
　　“杀了他们。”为首的黑衣人喊道。
　　张忆恐惧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向他们逼近，立马反应过来，拉着木讷的青染朝废厂里跑去。
　　“他们是来杀你的吗？”张忆急躁地问道。
　　“不知道。”青染如实回道。
　　杀手们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车朝他们，里面坐的是江执。
　　张忆仿佛见到救星般，向汽车迎头跑。
　　可是，越发靠近之际，他越觉得那个要接近他们的汽车没有要刹车的意思。
　　“快躲开。”张忆猛地推开了青染。
　　青染被推倒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了张忆那张英勇赴义的脸。
　　这张脸很熟悉。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不该被他遗忘的人。
　　还有很多破碎的记忆涌进了脑海里，那些碎片无法相互连接，像是一条线上的每个断点。
　　“哥哥……”青染呢喃道。
　　两行清泪从青染的眼角流下。
　　“轰隆”一声，汽车猛烈地撞到了追上来的黑衣人们，有两个被撞飞了老远，其他人慌乱逃散了。
　　青染听到张忆的哭声回过神来，原来那家伙正好及时卧倒在了车底下，完好无损。
　　青染上前抱着张忆痛哭，张忆怎么推也推不开他。
　　青染是哭晕的，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天香旅馆的地窖里。
　　他躺在一张草席上，一旁躺着的是张忆，他们两个人的手一直相握着。
　　他仔细地打量着张忆沉睡的脸。
　　脑海里只有陌生二字。
　　他慢慢挣脱开手，张忆被他的动静惊醒了。
　　“你终于醒了。”张忆扯着喉咙说道。
　　“我怎么在这？”青染哑着嗓子问道。
　　“你的朋友让我背你过来的。”张忆想着当时的情景，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能哭那么伤心，我还以为我死了呢。”
　　“我哭错人了。”青染恍惚着神情，轻声说道。
　　张忆听不懂青染的话，此时正好江执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第一次看见有人哭晕了。”江执一看见青染醒了就打趣。
　　“刘爷他们不在吗？”青染并不想再提起他哭晕了这件事。
　　“不在，出去了。”江执淡淡地回道。
　　青染瞧着江执面无表情，心中起了疑心。
　　“我要去找他们。”青染要起身，张忆死死地拉住他了。
　　“可别，现在外面因为你乱套了。”张忆赶紧说道。
　　青染有些迟疑。
　　张忆撇了一笑道：“我背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女娃了，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你这样是何目的。”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青染看向不作声的江执。
　　“油坊老板发现江小青失踪了，外界传闻天香旅馆的厨子是她的老相好是她的，油坊老板就带人来把旅馆砸了，还带走了掌柜的和一个帮工。”张忆一股脑全说出来。
　　“厨子呢？林侧臣去哪了？”青染火急火燎地问道。
　　张忆接着说道：“那个厨子本来在外面，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结果这人傻，还跑回来，直接被抓走了，还被动了私刑，警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了。”
　　青染脸色刷白，絮语不断地说道：“我要去找他。”
　　江执拉住了青染，冷漠地说道：“天黑我们坐船走，他不会有事的。”
　　“你没说他会出事。”青染悲痛欲绝。
　　“我的计划里本来就无他。”江执的眼眸里只有青染的身影。
　　青染挣脱开江执的手，决然道：“不必为我如此，我与他才是一块的。”
　　江执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幽幽地说道：“不过是我自愿罢了，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
　　青染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还是离开了。
　　借着外面的灯光，青染还是看到了旅馆被砸后的一片废墟。
　　青染走出旅馆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医院。
　　张忆说林侧臣伤得很重。
　　他不敢多想，只是静悄悄地向医院靠近。
　　他低着头在医院的走廊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寻找着可能的踪迹。
　　走廊行人渐少，有人注意到他，他只好躲进了厕所里。
　　厕所里只有两个隔间，他去了靠窗的那一个。
　　他刚关上门，发觉锁好像是坏的，本欲出来的时候，有人进了厕所。
　　青染死抓着门梢，那个人没开的开就换了另一间。
　　青染刚舒了一口气，又有人进来了。
　　青染使了全力，手都拽得生红，却在那人声音一出的那一刻，松懈了全部力气。
　　“你在外面等我。”
　　是林侧臣的声音。
　　青染瞬间红了眼眶。
　　门被打开了，是意想中的那个人。
　　那人却是生生地愣在那。
　　青染看着鼻青脸肿的林侧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侧臣对于青染的出现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他想抬起右手碰碰青染，却碍于那些绷带。
　　青染打量着浑身被纱布裹着的林侧臣，心被揪地疼，呼不出气。
　　林侧臣踏了几步进来，他知道那几步有多疼，他却强忍着。
　　青染想提醒他门梢坏了，却看见林侧臣抬起左手轻而易举地锁上了。
　　原来倒霉的只有他，林侧臣也是碰到他才受伤的。
　　隔壁间的人出去了，他们听外面的动静好一会，才敢说话。
　　“没走吗？”林侧臣温柔地问道。
　　青染看着不像样的林侧臣，重重地摇摇头。
　　“那什么时候走？来跟我道别的吗？”说道“道别”二字，林侧臣哽咽了一下。
　　“不走了，你都伤成这样了。”青染糯口糯语道。
　　林侧臣看着青染不说话，眼睛里却有点点星烁。
　　“在想什么？”青染不解地问道。
　　“想……尿尿。”林侧臣直言不讳地说道。
　　青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想到两个人是在厕所里，主动给林侧臣让了位置，顺便还背过身去。
　　林侧臣看着背过身的青染，那么瘦弱的一个人。
　　他想说，谢谢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