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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收尸人 ...

  •   夜里青染多次险些掉到地上,都是林侧臣给拉住的。
      一夜浅眠的林侧臣早起出了房门,就看见袁迟在掌柜紧锁的房门前徘徊。
      两人对视了一眼,前后下了楼。
      他们站在后院的走廊里。
      “来一颗?”林侧臣从口袋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粒麦芽糖。
      他嗜甜,这一点像极了他过世的爷爷。
      “不了。”袁迟索然无味地挥了手。
      林侧臣独自尝了一颗,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荡漾。
      “之前拜托你的事,麻烦你费心了。”袁迟过了好久才说道。
      “我也是拿人钱财。”林侧臣将麦芽糖又包好塞回衣袋。
      “少年一梦,梦里佳人,佳人言,望君不负,少年道,期来生。”袁迟凝视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右手,念起了戏词。
      “刘爷回来了。”青染跑来朝他们喊道,“快来结账。”
      掌柜刘爷是个留着八字胡的消瘦老头,不大的眼睛里眼珠子爱直溜溜地转。
      “一间房、两碗面、一盏煤油灯……一共三个大洋。”刘爷拨弄着木珠算盘,嘴里念叨着。
      袁迟毕恭毕敬地掏出了钱。
      刘爷只稍一眼就知道数量是对的,一把接过扔进了钱柜里,“明早离店。”
      袁迟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刘爷一眼。
      “下一位。”刘爷打量着林侧臣,“半间房、一碗面,还有……一盏电灯,一共五个大洋。”
      林侧臣挑了挑眉。
      刘爷眯了眯自己的小眼睛。
      林侧臣老实地递了钱,刘爷掂了掂,对林侧臣低声道:“还是头一次多住了一个人,我们这一直传闻晚上闹鬼,要么趁天还没黑赶紧走,要么把房门锁紧了别出来,要是被吓死了,我们可不负责。”
      林侧臣低头应和。
      因为青染告诉刘爷林侧臣会下厨,所以林侧臣竟然得到了刘爷的两个大洋,让他弄中午饭。
      林侧臣不明白这个旅馆是怎么经营到现在的。
      饭后,袁迟偷偷地给林侧臣塞了个信封,里面是约定好的一张百元的银票。
      青染从林侧臣的身后走来,林侧臣匆忙收起了信封,转身看见青染手上拿着一把锁。
      “回房午休去吧,大家都散了。”青染无视着林侧臣探究的目光。
      “你不睡吗?”林侧臣问道。
      “不了,我今天得去城西一趟。”青染拉起了林侧臣的衣袖。
      林侧臣被青染推搡着进了房间,青染帮他从外面关了门。
      他站在房门前,直到外面没有了动静,缓缓地拉开了一点房门,哪知又被门外的手默默地合上了。
      林侧臣居然有些想笑。
      他躺回在床上,整理着思绪。
      因为那次别墅探入任务失败,他被革了。南下通州的路上遇到了袁迟和谢尧。其实跟袁迟也算有些缘分,当初在临都城内巡逻时,为当时还是个戏子的袁迟摆脱过难缠的客人。
      眼下袁迟似乎离开唱戏那一行了,而且不知跟谢府千金谢尧扯上关系,先是来了梁城,并嘱托他收到银票之日起保护谢尧投奔通州谢尧的外公。
      他总感觉今晚会发生些事。
      林侧臣屏息凝神地听着隔壁房的动静,隐约中一直传来袁谢二人的说话声。
      傍晚临近,天气闷得厉害,远处还不时传来雷鸣声,不一会豆大的雨倾盆而下,哗哗地砸在屋檐上,周遭只剩雨滴落瓦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起身,走到房门口发现已经被落了锁,叫喊几声也无人应。心中意识不妙,他翻出窗棂,在狂风卷着雨水肆虐中,越过狭小的阳台,用蛮力掰开了隔壁房的窗户。
      谢尧魂不守舍地坐在床边,全然不理会冒然闯入的林侧臣。
      “袁迟呢?”林侧臣不见袁迟,心中焦急。
      “死了。”颤抖的谢尧紧紧地揪着床单强装着镇定。
      林侧臣震惊地说不出话。
      “你就是那个一路跟着我们的人吧,你走吧,会有人来接我。”谢尧摸索着枕边的墨镜。
      林侧臣一把夺过了墨镜,“我问你袁迟呢?”
      “我拿他换了点东西。”谢尧咬牙发狠,“父亲知道了我不是亲生的,父亲要杀了我!我必须得到对父亲有用的东西,重新得到父亲的宠爱!”
      “那与袁迟有什么关系?”林侧臣诧异地问道。
      谢尧状似回想着过往,有些癫狂,“袁迟他不是个戏子,他化名元小二在我家卧底了整整六年!是他抖出了我的过去!就是因为他,在我生日那么美好的一天,父亲狠狠地用鞭子抽我,抽瞎了我的眼睛!”
      谢尧眼处的疤痕因为她憎恨的表情而变得狰狞丑陋。
      “他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他是谁了,我偷偷摸过他手上的那个伤口,那是我六年前在他手中用刀刻的,苍天有眼!”谢尧咬牙切齿道。
      林侧臣沉默着,袁迟手中那个刻着“尧”字的伤口他印象很深。在一路来梁城的路上,袁迟时不时会解开手中的绷带,若是发现伤口淡化了,会趁谢尧不在的时候,用刀再重新加深。
      “你故意带他来的?”林侧臣一脸难以置信。
      “那位先生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他说他还需要一条人命,我从未害过别人,袁迟欠我这么多,这个人命不是该他来吗?”谢尧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林侧臣想告诉谢尧,因为谢尧敏感,袁迟只让林侧臣远远地跟着。两人的相依相伴,林侧臣这些日子来历历在目,可是他说不出口,若是谢尧所说都是真的,纵使袁迟对谢尧有情意,袁迟对谢尧的伤害是抹不去的。
      “你害了他,你心里好受一点了吗?”林侧臣将墨镜放回谢尧手中。
      谢尧紧咬着已经泛血的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恨幽幽地说道:“他那么坏,教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她突然又恍然若失,“他只知道我来找那位先生,并不知道要搭上他的命,他到最后都以为只是送我到这。”
      林侧臣环顾了四周,地上没有一滩血迹,“他怎么死的?”
      “被人带走了,到了那位先生手里,还能不死吗?”谢尧心神俱疲道。
      林侧臣猛地想起了下午的时候青染说的话,不容多想便直奔外头。
      青染说过要去城西一趟,到现在还没回来,那位先生和这家旅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么找到青染或许就能找到袁迟。
      天色暗沉,雨已停,空无一人的街道潮湿淋漉,跑出旅馆的林侧臣正好撞见一个骑自行车的路人。
      “这位先生……”林侧臣拦下了自行车。
      路人避之不及摔了车,对着他哭求道:“好汉饶命!”
      “大哥,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借你车一用。”林侧臣一头雾水,拉起了路人。
      路人看清了他的脸,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你一个人别瞎晃悠,现在外面很危险。”路人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刚刚歌舞厅发生了杀人案,听说是肖大帅中枪了,凶手跑了。”
      外面也出事了?林侧臣不难免觉得两件事有联系。
      “我要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吧。”路人骑车要走,林侧臣拽着车把手。
      “大哥,你这个自行车给我吧。”林侧臣从怀里掏出五十个大洋。
      这些钱够买两辆自行车了。
      路人爽快地给了车,林侧臣一路向城外而去。
      城西门口,除了城门下一盏暗黄的灯,四周一片黑暗。
      林侧臣绕着城外墙走一圈没发现人影,他看了看远处一片漆黑的山头。
      一阵风起,树影斑驳摇动,满山的树叶莎莎作响,林侧臣却听到了微弱的“吱嘎”作响的胶鞋声从山坡那边传来。
      他仔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小团微亮的人影也逐渐显现。
      是青染。
      林侧臣面色逐渐沉重。
      穿着白衣,浑身是血的青染。
      青染见到林侧臣有些讶然,但还是提着煤油灯,踩着厚黏的泥土移步过来。
      “你怎么在这,我告诉你山上路可不好走了。”青染跺了跺鞋上的泥,将灯放在地上。
      林侧臣看着满脸是血的青染,脑袋爆炸,心中盘旋着最差的那个结果,如鲠在喉地问道:“袁迟呢?”
      青染听着林侧臣压抑的声音,顿了顿道,“死了,埋了。”
      抑制不住怒火的林侧臣猛地抓住了青染的衣领,“你们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青染被勒地难受,挣开了林侧臣的束缚。
      “我只是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说让我去歌舞厅给袁迟收尸。”青染老实交代。
      “以你这个身手怎么把一个中枪的人带走?”林侧臣紧绷着神经。
      “我有力气的。”青染急忙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伸手握住了林侧臣的一只手。
      林侧臣怎么挣脱也纹丝未动。
      他看着青染,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疑点重重,可是他的五脏六腑却莫名因为青染的解释而放松。
      “那你知道给你字条的是谁吗?”林侧臣锁紧着眉头。
      “不知道。”青染沮丧地摇着脑袋,“要去看他吗?我刚埋好。”
      青染递给林侧臣一条被血浸湿的纱布。
      林侧臣珍重地接过,一切都为时过晚,看着一身污秽的青染,他无力道:“先回去吧。”
      后院内,青染脱去了染血的白衣,只着了件小裤,蹲在脸盆前,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不一会盆就被染红了。
      林侧臣站在一边,看着青染雪白沾血的后背,陷入深思。
      那位先生的条件只是一条人命吗,袁迟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他杀人?
      青染这个被迫入局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天字一号房一共发生过多少次这种事了?”林侧臣觉得他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埋了九个人。”青染如实地说道。
      “刘爷为什么不报警?”林侧臣还是不理解。
      “他个没心没肺的,整天就知道出去玩乐,他就靠这么个破店过日子,只是个找尸体埋了的事,我没跟他说。”青染轻嘲道,“我偷偷去报过警,都以为我是个傻子,谁都不理我。”
      林侧臣总觉得事情蹊跷的很。
      “我的脸干净了吗?”青染把脸对向了林侧臣。
      “还没,这里还有一点。”林侧臣回过神,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青染擦了擦自己的右脸,“这样?”
      林侧臣无奈地走上前去,蹲在青染一旁,接过了他手中的毛巾,仔细地擦着。
      “我找不出那个坏人,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我也害怕过,可是想着那些人死后没有个归宿,还是继续做下去了。”青染闭着眼睛忐忑不安地说道。
      林侧臣看见青染苍白的脸上睫毛轻颤。
      “你做的是对的。”林侧臣摸了摸青染的头,声音柔软。
      青染缓慢地睁开了眼,林侧臣在他鼓满泪水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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