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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湘水皎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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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华灯初上,云隐镇一片温柔繁华。
二人来到那先前家金粉大字的“妓院”前,只见门上朱漆妖艳,门里相公和歌妓的浪语轻笑隐隐传出,好一派花绽新红叶凝碧的旖旎景色。
“我们是来赈灾的,去这等场所恐怕……”踏雪沉吟。
“啊?没问题啊,这也是赈灾的一部分。”苏晓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吟吟道,神色如常。
不过要是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成了大写的“大言不惭”、“大逆不道”,出了京城履职途中还不忘沾花惹草,祸害旁人。
“踏雪兄面有难色,是不是玄清宫令,禁止去这等风月场所?”,苏晓调笑道,边轻声附在他耳边:“放心,天高皇帝远,木国师法力再高也没有千里眼,哈哈,你这么紧张作甚?”
“走走走,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啊!良辰美景共佳人。”苏晓欣然道。
说罢,打开纸扇,一边摇着一边施施然踏进了门。
刚进去,一大群身着轻纱的姑娘们便冲锋而来,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这秦楼楚馆之地多得是肥头大耳的油腻商人,像这般水嫩的俊俏小郎君可不多见,若能与之一夜风流,不少姑娘的心里那可是极欢喜的。
苏晓垂眸一笑,风采照人,惹得姑娘们更心动几分。
在这白衣少年的身后,一玄衣劲服青年紧跟其后,虽面色差了些,却依旧难掩其五官俊美。
……纠结了半晌,踏雪还是迈进了妓院的大门。
好在自己早已藏起了鬼气,不然若是让幽都的小鬼头们瞧见了,传出去非得炸开锅不可:堂堂幽都之主还要到人间的妓院来寻欢,幽都里可有大把的美艳女鬼,都排着队眼巴巴想做幽都的第一夫人呢。
温柔乡里,风月无边,最是逍遥恣肆。
两人身边莺莺燕燕,有的身姿纤纤若娴花照水,弱柳扶风;有的肤如凝脂,口含丹砂极为的艳丽,大家伙儿精神都保养得极好,个个面如满月,目若青莲,有意无意柔弱无骨地向两人身上靠去,嫣然调笑着。
见这情形,踏雪的面色却是更黑了,身形一闪快步上前,横眉挡在苏晓身前,把姑娘们吓了一跳。
“……”
“咳咳,”苏晓有些尴尬道:“踏雪,这些姑娘不是刺客。”
这时,一身着红衣的男人走了过来,看年纪约莫二十六七,一身织锦石榴绡明艳似火,腰间玉带收的恰到好处。
抬眼间媚眼含春,他看了看苏晓,又望望踏雪赔笑道:“在下寻枫,是这里的老板,二位若是不满意我们这里的姑娘,二楼雅座还有昨个新招进的相公,茶艺和琴技在整个云梦泽一带,都是极上乘的。”
这红衣男子长得极为妩媚,眉目含情,若不是刚刚那番话,苏晓还以为他就是这里的花魁了。
不过,苏晓神色略微一沉:细看这美艳男子,身子上隐隐有一层暗色妖雾正透出,衰退之气竟挡也挡不住,怕已是时日不多。
看破不说破,世间多得是作恶的人,和未行不善的鬼。
苏晓揉了揉眉心,暗暗拉了把踏雪的衣角,好不容易从这过于严密的防护中,透出半个身子,柔声道:“多谢寻老板,品茶听琴就不必了,我想知道——这院里是不是有哪位相公,唱曲唱得极好,尤其擅长荆楚古调的?”
寻枫面上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垂眸轻声道:“二位请跟我来。”
那红衣男子带着二人穿过回廊,走向后院。
忽见柳荫中露出一个折带白玉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却发现前方竟和前院的金碧辉煌、层朱叠翠大有不同,倒是极为清净之地。
修竹间,但见一所清凉瓦舍,瓦舍上“芷兮榭”三字赫然,行书矫若惊龙。瓦舍旁边,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月光下,远远瞧见有一位公子,身姿轻盈,着一水蓝色长衫,斜倚栏杆,此刻正一边逗着院中的灵禽,一边焚香烹茶,怡然自得。
见三人走来,那公子连忙起身,美目清扬,作揖道:“在下云隐临月皎,不知面前这位,可就是此次湘西赈灾的主官,苏晓苏大人?”声音华丽婉转,清润绕梁,正是先前在路上听到的那把勾人的嗓音。
“正是,不知阁下特意将我引到此处,所为何事?”苏晓一面坐下一面道。
临月皎给寻枫略作示意,寻枫颔首退下,去前店等候。
他一边给二人倒茶,一边苦笑道:“苏大人可知,此次湘西水患凶猛异常,非天灾,乃是人祸?”
苏晓轻轻呷一口茶:“初到此地,未知全貌,不过一路上倒是听闻,湘西最近发生了不少邪事,恐怕确是有水祟作怪。”苏晓低头看了看杯中,茶汤清冽,气味醇芳。
隆冬刚过,手里的这杯,估计正是用新年的雪水所泡的冻顶银毫:入口淡雅却回甘,唇齿留香。
“此言差矣,据在下所知,湘西现在盘踞的并非普通的水祟,乃是更邪之物。”临月皎蹙眉,低声道:“总之,苏大人到了湘西,见到那金知府,可要多留份心,那吝啬老头儿的嘴里怕是没几句实话。”
“哦?”苏晓笑道:“可我为何要信你,怎知你不是专程来扰乱视听的?”
临月皎抬眼,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暗影,勾勒出极美丽的弧线,他温声道:“因你我是同类。”
“哈?”这会儿倒是苏晓哑然了,扇子一收,挑眉轻笑道:“临公子的意思是……同为画皮鬼?”
“不然呢?”临月皎摇了摇茶盅,缓缓道:“你身上有鬼怪的阴气,又能听懂我鬼曲中的暗语,皮相也是极为美貌,不是画皮还能是什么鬼?”
“呃……”苏晓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道:“咳咳,阁下,其实我不是鬼……这皮相不是画的,而是我自己的,”他摇了摇扇子,继续道:“至于这阴气,我也说不清,反正自打出生时便是如此了,观鬼的能力也是。”
临月皎诧异:“咦,不是画皮?那苏大人倒真是个奇人。”言罢略微俯身向前,长长的睫毛低垂凝视苏晓,仿佛在鉴定这副绝色皮相的真伪。
“打扰一下。”一旁的踏雪有些不悦道。
刚进门时,自己便嗅到了画皮的味道,只是碍于此时凡人影卫的身份,不便明说。
踏雪微微冷笑,清声道:“敢问临公子,你本是云隐镇的鬼,身在荆楚,却为何对湘西的水患之事如此上心?”
临月皎侧过脸庞,月光洒在他笔挺的鼻梁和薄唇上,更显得眉目清雅俊朗,双唇色淡如水:“因为——湘君对我有恩。”
他垂眸道:“水患之地,湘君的法力被已完全压制……他若有难,月皎必是倾力相救。”
好看的眸子中,淡淡的有几分落寞闪过:“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略作提点罢了,此前朝廷派来的命官三番五次被那老贼所惑,根本看不出水患的缘由,至于月皎所言是否属实,待两位到了湘西,查一查便知。”
“多谢,苏某并非愚钝之人,没那么容易被假象所惑。”苏晓饮罢最后一杯清茶,微微一笑,柔声道:“茶很好喝,临公子。”言罢拱手,起身离开。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芷兮榭”?有趣……苏晓心里暗忖。
没想到一方神官,居然和一只画皮鬼交情匪浅。
并且还是这样一位皎皎君子,如天上明月般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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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妓院,已是夜半时分,二人并肩往回走。
行到客栈门口,望了望门口的马匹和值夜的副将,苏晓释然道:“就是这里了,”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凤眸微阖道:“踏雪你也快去歇息吧,今晚就不用值守了,小高将军他们都住这客栈里,夜里安全得很……”
踏雪点点头,竟难得的没有再坚持,乖乖地回了隔壁影卫的厢房。
苏晓疑惑:“咦,往日他可不像这般好说话,简直恨不得一直在房梁上蹲着……罢了罢了,估计也是太累了吧,唔,大晚上的还被我拉出去……”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不知何时,隔壁已经悄悄换了人。不,准确说应是“悄悄换了鬼”。
厢房内,一黑一白两名鬼差被半夜闯进来的那人吓了一跳,谢必安衣衫还有些凌乱,不耐烦地吼道:“丫的谁大半夜这么找死,敢踹阴帅我白爷的门……”
月色清明,谢必安定睛一看:竟是鬼王,立马噤了声。
一旁的范无救忙赔笑:“原来是鬼王殿下,舍弟眼拙失敬失敬,不知殿下深夜前来,找我们兄弟有何吩咐?”
从进门起那一刻,踏雪的样貌便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依旧是肤白胜雪,容貌俊朗,只是眉宇间更添冷峻之气,眼角更为的上挑,剑眉入鬓,行动间彼岸花缭绕鬼气森然,墨冠下长长的漆黑发丝在月光下悠悠飞舞——细看,正是鬼王彦宁。
此刻,他的心情显然不好,冷冷道:“废话就免了,地府的瞬时令可在身上?”
瞬时令,是地府高阶的阴差外出的必备令牌,为的就是有要务时,可随时折返地府。就算是做平日的常务,用这令牌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勾魂完成后直接瞬移到地府中心交差,省的跟鬼门关那些小鬼们挤道,堵得半天回不了城,耽搁了下个任务。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都在身上!”
“很好,借用半个时辰。”彦宁的眼睛比平时更黑且深邃,只稍眯起一些便剩一片幽暗,他一面接过范无救递过的令牌,一面吩咐道:“你们二人,且看好他的安全,我要去趟忘川。”
言罢红光一闪,不见了踪影。
冷月下,彼岸花开的荼蘼而妖冶。
谢必安炸毛:“哥,你说他不会是去孟婆那砸场子吧!”
范无救理了理衣襟道:“放心,孟婆巴不得多见鬼王几次,就算是砸……她老人家心里也是砸得乐呵呵的。”
谢必安:“……我是担心你那令牌,还能用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放送】
小白衣衫凌乱:瞅啥?我不就衣服穿慢了些,想啥呢!!!
吃瓜群众:嗯……我们没想啥,真的没想啥。
小黑:整了整衣襟,默默低头不语。
小白扶额:别!哥,你别这时不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