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如影随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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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雪，影卫，玄清宫。
苏晓恍然忆起：临行前，木清华的确是絮叨过什么“采些九瓣凌霄雪，回头差殿里的影卫给你送去……”之类的话，只是当时自己抿嘴好笑皇上对木清华的意思，这么多年，木清华自己竟全然没发觉，真是个榆木脑袋……
没想到刚行到龙吟驿站，木哥哥还真给弄来了一大捧送来了，还给自己配了个贴身影卫。
“既是国师派来的，子初恭敬不如从命，一路上就有劳你了。”苏晓柔声道，一双凤眸微微的弯起，在林间的暗影里更显流光夺目。
言罢，上前一步，想赶紧扶起这名玄衣影卫。
自己上辈子最头疼的，就是要一直端坐在神龛上，看着成千上万的信徒对自己跪拜祈求。导致现在一看到有人对自己跪拜行礼，便觉得头皮发麻凉飕飕的。
当年，自己的信徒也曾遍布整个西南，那些人的脸上或者茫然空洞，或者悲痛欲绝，或者已经饿到有气无力、面浮菜色，却依然强撑着一口气来到神龛跪拜，祈求灵童降恩行雨，让一家老小有个活路。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已经麻木的、柔和中带着几分慈悲的笑容，像一个破碎的傀儡人偶，一动不动的由信徒们景仰、朝拜、奉为神明。
深知灾难的源头，却无能为力。
那才是真的凄惶。
也罢，都是再陈旧不过的往事了。苏晓暗想：时过境迁，那道观都不复存在了吧。
如今的自己——名唤苏晓，他不想再回忆那些凌乱的过往。
正当他俯身扶起那名影卫，指尖触碰的瞬间，苏晓却发觉，那人的肌肤在冰天雪地里竟是显得十分的炽热，和他面上五官的冷峻之感大不相同。
踏雪也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将手搭在苏晓的掌心。
那是一只指节分明的年轻武者的手，肤色均匀极白，却是充满力道。
左手中指上，一枚缀着水蓝色玉石的木戒正静静扣在指间。
苏晓不由多看了两眼。
一直以来，金戒、银戒、铜戒等戒指，在民间最为常见，而骨戒和木戒极少有人戴。
更何况，这枚戒指上还镶嵌了一块光彩夺目的极品寒玉，看玉石的成色，莹润透明，阳光下散发着幽蓝的寒光，一看就是有些年份的古玉，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才会用。
踏雪不过是玄清宫的普通影卫，怎会有这种贵重东西？
见苏晓目光停驻，一抹笑意落在青年的唇角，踏雪轻轻道：“没做影卫前，踏雪也曾是个大户人家的嫡子，这戒指上的玉石是祖传的，本是一对，是与所爱之人的定情信物。”说话时，眉宇间的那股英气中，平添了几分柔情，一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着苏晓，神情坦诚。
“原来如此，倒是个性情中人。”苏晓心道。
不过苏晓不可能想到的是，冥灵王府，真正被木清华派来的那名影卫，此刻正神色狼狈地被鬼咒锁住，蒙眼困在地牢由鬼役看管着。
鬼王的事情没办好之前，这位倒霉的影卫就别想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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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山色空蒙，偶有溪水潺潺之声。
因为赈灾事情紧急，高粱选的行军路径，都是最直接的近道，并不像平日里完全走官道那般的平坦好走。
偶尔遇到荒岭山脉，或是泥泞之处，苏晓座下那匹本就臭脾气的花驴子，便更难驾驭了，时不时还尥个蹶子，爱走不走的。
苏晓是文官，从小并未习过多少骑射之道。
刚走了没几天，便觉得大腿内侧被那瘦骨嶙峋的驴背磨得生疼，夜里揭开衣衫看，肌肤上竟已生了血泡。
白日里，苏晓不觉有些吃痛，坐在驴背上的姿势也跟着奇怪。但好不容易在小高将军心中的形象有所好转，自己并不想再因为身体的原因，影响到此次的行程，一直暗暗忍耐着。
踏雪自从跟了赈灾的队伍，便一直在苏晓的身旁并肩而行，几乎是寸步不离了。察觉到苏晓坐姿的异样，没有言语，只是兀自牵了自己骑的那匹百色良驹，换了苏晓的杂毛驴子。
百色马，产于西南百色县，肋拱圆，背腰平直，腹大尻斜，最适合驮运。
苏晓心里感激，垂眸轻声道：“多谢。”
玄衣青年微微一笑，翻身骑上苏晓的那匹杂毛花驴。有意思的是，这花驴子竟像是会看人下菜的：踏雪一坐到它身上，立刻也不尥蹶子了，也不喷响鼻了，安安静静消停下来。
苏晓甚至觉得，自家的花花这会儿安静地简直有些过分了，简直像是怕极了身上的人，无奈道：“花花啊，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说你也是我们苏家养大的，出门了却光会欺负自己人，咋一见外人就打蔫了呢？差别待遇也不要这么明显吧……”
踏雪挑眉笑道：“我们做影卫的，向来杀气重，苏大人的坐骑这是有灵性。”一边骑着那花驴子，继续紧跟在苏晓身旁，倒真是称职。
“还有，这瓶东西给你。”踏雪又微微侧身，从怀中取出一秘色瓷瓶。
那瓷瓶模样小巧精致，瓶口还缀有妖兽浮雕。
苏晓接过瓷瓶，轻轻拔出瓶塞，有一股清凉的奇异香气顿时弥散开来。
指尖微挑，瓶中的药膏莹润细腻，细看是淡淡的紫色，微微放入口中一点：甘苦交织，味道竟是不断变化的。
“凝华草？”苏晓惊诧，这凝华草向来只长在南疆的深涧中，又有山中的灵妖相护，灵力极强，有令白骨生肌之妙用。平日里就连一小株也极为难得，在黑市上炒得比夜明珠还贵，更别说是这整整一瓶的凝华草药膏了。
踏雪唇角轻扬，点头：“是。”
……现在玄清宫影卫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随手一拿都是奇珍秘药？
唔——相比之下，苏晓觉得自己这个光杆的翰林学士，那混的可真是凄惨了，不禁咋舌。
踏雪扬扬眉，轻声道：“每日涂上两次，就不会留疤。”
“呃，哈哈哈”，苏晓不禁有些赧然，连忙道：“没什么的，我又不是女子，再说那种地方也看不到，不碍事，用这凝华草太浪费了……”
踏雪打断，正色重复：“每日涂两次，”语气中似有不快，点漆般的眸子盯着苏晓，又认真补充道：“若苏大人不想动手，踏雪可亲自服侍大人上药。”
苏晓欲哭无泪：别，您可千万别！要是被人看到了，那赈灾回来后，我在朝中的光辉典故可又得再添一个。
“啊啊不用劳烦，我会用药的！好意心领，心领哈哈哈。”苏晓连连摆手，略尴尬地笑了笑。
踏雪道：“甚好。”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俊美的眉头微微舒展，似是心情不错。
顿了片刻，苏晓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好奇问：“话说，你们影卫不都是埋伏在暗处，讲究一个‘如影随形’却不令人发现吗？怎么你却是日日光明正大，和我并肩而行？”
“……”
那玄衣劲服的青年并不言语，默默拉回去半个马头的距离，依旧在苏晓身后亦步亦趋，所有的视线目光更加方便的都集中在了苏晓身上，片刻不离。炽热的目光，盯得小苏大人的脸上简直要烧起来。
苏晓哑然：这有甚区别？
果然，经过杀手训练的人，心智想法和常人都不太一样？？
苏晓摸了摸鼻子：不愧是木哥哥专门挑给自己的影卫，当真是十分的尽职了。
一路上相伴，苏晓还发现——
踏雪这个人在旁人面前都是面色冷峻，不怎么喜欢和随从里的官员攀谈相处。可对自己却常报以微笑，若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儿，自己和他说说，那就笑的更加开怀了，面庞上隐隐现出两个酒窝，俊秀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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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快马加鞭，转眼间已行至湖北云梦大泽。
这云梦泽，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坐落在长江支脉，又有众多湖泊水田，水利建设好，虽临近湘西，倒还没有被那南边的水患所殃及，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在这浩瀚云梦泽上，曾浮过河灯千千万，多少有情人画舫里相依，玉琴横笛共会一曲鸳鸯连理。
正当苏晓一行，穿过大泽旁边的云隐镇，忽闻一把柔情的歌声入耳：“轻衫黛颜薄雾，窈窈伶人足，跌落风尘宿，酒一壶、醉莲坞。尽识人间纨绔，情真意假负，尘香朝暮逐、轻欢度、半生浮……”这歌声丝丝扣人心弦，竟是媚骨天成般的撩人。
苏晓微微皱眉，勒住了马头，细听。
见来人驻足，那人似是低低一笑，又吟唱：“笑意收藏如故，遮颜风姿楚，炎凉百态，看尽一生也孤独；唱一曲，谁来顾？”嗓音华丽而婉转，余音绕梁。
这声音，分明是从路旁一红漆楼宇中传出的。
苏晓一抬首：
楼上两个金粉大字熠熠生辉：“妓院”。
这家青楼，也真够直白的了……
苏晓下马，拱拱手对队伍前方的高粱道：“高将军，天色将晚，到湘西也不过是几天的行程了，我等不如先驻军这云梦泽旁，略作整顿歇息再前行？”
小高将军这几日，又是开道寻路，又是要防着赈灾物资被盗的，白日里辛苦，夜里也不敢睡踏实，早就一脸的疲惫，便答应了，带着部下们在云隐镇中暂住下。
见随从官员皆已歇息，苏晓这才放心出了门，摇着把刚从街上买来的梅花纸扇，凤眸微挑，倒真像个谁家出来寻欢的风流小公子，笑吟吟地对身后那人说：“今晚，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妓院。”
一片灯火通明中，苏晓看到，踏雪的眉峰好像抽搐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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