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他断片儿了》长安苏晓

7、踏雪寻梅

　　正当苏晓低着头，暗自苦恼一路上该如何跟高将军相处。

　　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哎呦，你们这群都是些年轻的兵娃子，我今年可都快七十喽，受不了这罪啊！不成就是不成，今个儿说啥我也走不动了啊……怎么，还要欺负我一个瞎眼的老头子不成？”

　　“我可是吴大人手下的，敢动我？嘿嘿，小伙子以后不想要饷银了啊？”听这人声音老气横生的，可脾气却大得很。

　　原来是刚才就在后面闹腾的那位户部瞎眼老大臣，一听士兵们说苏晓来了，吵嚷的竟更厉害。索性歇在地上倚老卖老，眼看着今天的行程，就要被全搅耽搁了。

　　高粱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被这老翁再一冲，火气更是蹭地上来：“呔！我说你这老翁一把岁数了，怎么却还这般的无理？简直胡闹！行军慢了下来，预备的干粮不够，大家去湘西半路上可都要啃火棘了！”

　　火棘又称救军粮、火把果、行军果。
　　是一种分布在山野间，成片的常见低矮常绿植物，上面结着成簇成簇红彤彤的圆粒状小果，虽不甚可口，却也可以鲜食供人果腹。以往将军领军打仗时，若是遇上粮草告急，士兵们就常常在山坡上去寻这种红色的野果充饥，救军保命。

　　“呵，火棘？没听说过，本大人是户部大员，非膏肉细粮不食！”瞎眼老大臣鼻子朝天，倔得很，脾气像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高粱简直想打人了。
　　“咳咳咳……”刚刚一直没言语的苏晓，这时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过来帮忙解围，摆摆手温声道：“二位先别生气。”

　　苏晓微微转身，仔细打量了那瞎眼的老臣几眼：那名户部老臣头发稀疏，模样肥头大耳的极不耐看，可他身上穿的衣裳，用的却都是顶好的云锦料子，还绣着些讲究的暗花金银边儿，连那蒙眼白娟子，也是极其的平整干净，没有一丝折痕。

　　咦？没有折痕……苏晓心中一动。
　　随即展颜道：“原来是户部的刘大人，失敬失敬。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竟不知刘大人年迈腿脚不方便，还请刘大人多担待些，苏某这就命人去多加一顶轿子过来。”

　　话虽恭敬中听，可那户部刘大人，本就是吴仁专门派过来给苏晓添乱的，哪里肯就这么打发了。

　　刘大人继续不依不饶，拉长了音儿冷哼道：“果然还是苏大人有些眼色，不像有些粗莽汉子，出身名门竟还是毫无教养。”言语间，斜眼瞥着高粱，甚是得意。

　　“不过嘛，我这身子骨啊，苏大人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一把岁数的人了，在轿子上颠簸久了，那骨头也是要散架喽！”说罢还专门停下，咳喘了几声，仿佛真的病弱无力又毫无办法的样子。

　　苏晓依旧笑眯眯的，倒也不反对。

　　刘大人见苏晓好说话，更加的胡搅蛮缠起来：“咳咳，就是您拿那八抬软轿来抬我，老朽一天啊，那也最多走他个十里地！”

　　“什么！才十里？”一旁的小高将军急了眼，这可皇上吩咐的急行军任务，是要去救灾的！日行三十里，都算是极慢的了，更别说是十里。

　　“没问题，就十里。”苏晓温声答道。

　　“哈？！”高粱愕然，心想这个苏大人就算是个爬床上位的相公，也应该知道：依着刘大人这个速度，那还没等到地方呢，湘西的老百姓就早支撑不住了，还去赈个什么灾。

　　高粱正准备出言阻拦，却见苏晓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抬着刘大人去的方向，不是湘西，而是——京城！”

　　只见苏晓一身素衣，施施然凑到还没回过神儿的刘大人身旁，轻声道：“听说阁下前几日得了笔横财，出手阔绰得直接包下了京城最大的歌坊‘梨香别院’，最近又听曲又是看戏的好不快活；怎么今个儿一见，却是瞎了眼？”

　　“唉”，苏晓又叹道：“要我说，这梨香别院的舞姬歌娘啊，美则美矣，可刘大人您也得有个分寸不是？您看看现在，戏看的太多伤着眼睛了？”言语间似是颇为的关切。

　　而那刘大人，这回却是真的有些紧张瘫软，白娟后的眼睛一瞪，差点没把绢布给抖下来，结结巴巴地圆道：“没，没那回事！什、什么梨香别院，您怕是听、听错人了吧……”

　　苏晓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三阴合一之人，其阴阳眼可观鬼，自然也可以听到街头鬼怪们的杂闻奇谈，并将消息为己所用。

　　而众鬼里，无处不在的魍魉鬼的消息，从不会出错。

　　苏晓微微一笑，再说——

　　刘大人刚才那闹腾的演技……啧啧，也真是太浮夸了。

　　此时身边的高粱，纵使再不心细，也把事情估出了个七七八八：敢情刚刚这刘大人，在自己跟前又喊累又说瞎的嚷了半天，十有八|九都是装的。

　　小高将军不禁愤慨：“嗬，行啊！”黑着脸抬手就招了几名高家军，沉声吩咐道：“刘大人突染眼疾，身体抱恙，急需抬回京城医治调养，你们几个且找顶轿子将刘大人抬回京城，再追上我们。”

　　“记住：轿子不必抬太稳，必须颠簸他个一整天！”小高将军咬牙。

　　不多不少，龙吟驿站到京城，正好十里地。

　　苏晓笑盈盈的立在一旁，依旧一脸风轻云淡，老神在在的拱拱手，对高粱道：“多谢将军了，至于人员变动方面，将军也不必担心，待会儿我自会飞书告知国师。”

　　明明是苏晓出手帮了自己的忙，却还反过来被他道了谢。

　　这回，倒是轮到高粱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这位才思敏锐的小苏大人不禁多看了几眼，芥蒂也少了许多。

　　·

　　处理完刘大人的闹剧，苏晓往随行官员里头再瞧。

　　先前还在吵嚷怠工的几个小官，见户部刘大人都被遣送走了，登时安静了，作鸟兽散各去忙各的事务。剩下那几个年纪虽是大了些，倒也不是娇贵之人，不妨碍行军。

　　正当他翻身跨上那头杂毛花驴子，准备向前继续进发时。
　　忽听耳旁传来飒飒风声，只见一黑衣青年从天而降，似是先前在密林间已是观察等候了多时，看那轻功，端的是好身手！

　　定睛一瞧，苏晓不由得心中暗暗惊叹！

　　民谚常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就是说，男人若要想俊俏，需穿一身黑衣；女人若要想妩媚，就穿一身白衣，方能把黑白阴阳之美发挥到极致。

　　这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
　　玉面墨冠，眸若晨星，身穿的就是一身玄色劲服，那墨色的衣冠，更显得他肤色的洁白如同玉砌。

　　这人虽面色冷峻，却难掩其风采；身修腿长，一双小黑靴收的紧紧的，贴着笔直的小腿，端的是精精神神。

　　——看打扮，似是名影卫。

　　此时，这名黑衣青年正单膝伏下，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正对上苏晓淡金色的眸光，含笑斜睨着他。

　　密林间，树影婆娑，一切突然安静。
　　空气中透着些隐隐的清香，风儿轻轻吹，吹拂过那玄衣青年俊美的脸庞，墨冠束着的长长的漆黑发丝锦缎般随风飞舞。

　　苏晓只觉得呼吸和心跳都猛然停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奇哉怪哉，怎么感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

　　风住，香隐。
　　耳畔一声清越的鸟鸣，像是密林里的什么灵禽雕鹰飞过，落下一地细碎的阴影。

　　苏晓方才回神，发现自己的失态。
　　连忙轻咳了两声，尴尬的掩住情绪，不确定地问道：“阁下是？”

　　那玄衣的俊美青年，似是面上一滞，却立马调整了神色，粲然一笑道：“玄清殿影卫，踏雪。”声音清雅慵懒，颇有磁性，泠泠然使人想起初春时冰河上第一声冰消雪融的声音。

　　一时被那道声线吸引，苏晓有些分神，并未听清，茫然重复道：“踏血？？”
　　苏晓眉头微蹙：不愧是玄清宫百里挑一练出来的死士影卫，连名字都这么血气森森的……

　　那玄衣青年似是看出了苏晓心中所想，唇角一勾，低低地笑道：“不是那血雨腥风的血，是——踏雪寻梅的雪。”

　　苏晓这才注意到——

　　那青年的怀中，竟是抱着一大捧晶莹剔透、火树银花般的九瓣凌霄雪，在树林间细碎的阳光下，凌霄雪梅的花蕊熠熠生辉，仿佛星风萦绕，刚刚空气中那一阵阵极其醉人的清香，便是从这里传来……

　　正值腊月。
　　寒风中，那九瓣的凌霄雪梅开得格外的旺盛，色泽洁白却是热烈如火，似生命被点燃，怒放得恣肆而惬意，仿佛置身爱人温暖的怀抱。

　　“应国师吩咐——此去南疆，由踏雪护你周全！”玄衣青年柔声道，眼眸中似有星光在闪耀。

　　·

　　远远的树林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朝这边观望着。

　　正是两个模样极为的相像的鬼差。

　　白衣袍的那名鬼差面白清瘦，正骂骂咧咧地不知抱怨些什么；而那黑衣袍的鬼差，眉眼的轮廓则更为深邃，在一旁正耐心的劝他还是小声些，别被鬼王听见，再抓回去幽都给真的煮喽。

　　突然，两鬼差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白衣鬼差登时也不骂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谢必安吃惊道：“我我我……没看错吧？？”堂堂幽都之主，竟然在那个人界的小翰林面前，跪……跪下了！？

　　那可是三界里最飞扬跋扈、最腹黑冷血、最不可一世，敢怒掀阎王殿，敢油锅煮阴帅的天魃鬼王啊！

　　范无救也懵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你没看，看错……”

　　这边，深林里。
　　树影迷离，梅香萦绕。

　　俊美的鬼王，正单膝跪在苏晓面前，眸中目光坚定而炽烈：这一世，不管你我是生，还是死；不管你是叫寻梅，还是苏晓；不管你是灵童，还是祸星！

　　我，彦宁——都再也不会放开你。

　　仗剑莫叹心上秋，生死何妨？岁虽寒，情却长。

　　微风吹来，驿站外有一丛丛生长没多久的野梅花，此刻竟落英纷飞——洁白的花瓣似雪花飘旋，又像是焚尽了半世的相思、平生的执念，悠悠然无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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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跨越千年，两人终于见面了！
下面：且看夫夫如何携手闯关查案，鬼王如何吃醋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