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他断片儿了》长安苏晓

6、掷果盈车

　　京城外，皇陵郊，一白衣美少年正骑着个杂毛丑驴子，在空荡荡的官道上溜溜达达。

　　那驴子似是极不喜欢骑在它身上的主人，要么就是早上出行时草料没喂饱，走起路来一步一顿的磨蹭着，场面颇为滑稽。

　　其实，苏晓也想寻个千里马、汗血驹什么的，威风凛凛的出趟门。

　　不过自苏府灭门后，苏家在京城中的运势就大不如从前了，苏晓串东门去西门，从前苏府门下的幕僚门客们，愣是没一位肯借给他马匹的。

　　苏大人没了办法，这才想起苏府后院里，还有头连抄家时也没人要的杂毛花驴子，立马喜出望外的牵了出来……

　　“哎！可终于出了这大闷罐子了！一京城都是乌烟瘴气的铜臭味儿，小花花儿，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地方？”

　　苏晓边哼着自己还记住得的小曲儿，边悠悠骑着驴。

　　那花毛驴子走得虽不快，他倒也不着急，还和那头叫花花的杂毛驴子，有一茬没一茬儿地搭着话。

　　不过那头毛驴，似乎压根不吃这套，只时不常打个响鼻，算是回应。

　　细细听那少年哼的曲调，竟像是湘西一带苗族的古歌调。

　　苗歌古调的唱腔灵活自在，节奏亦松亦驰，很适合在野外哼唱。

　　偶尔心情好了，苏晓还会哼一小段儿平腔穿插其中：“都道这世人多无趣，还不若那虫毒虎狼……虫毒纵有千丝百足，何及人心可怖，叹一声……叹一声不若以鬼怪为友，匿于此地多畅快……”苏晓的声音本就极为耐听的，清清然如同琴弦拨划，悠扬悦耳、婉转流畅，小曲儿在官道上悠悠地萦绕，甚是好听。

　　前世的自己一世清苦，到都来怎么死的都不甚知晓；这一世他不求荣华加身，只想活的自在畅快些。

　　不过——

　　此时已是晌午了，日头高照，官道上半天也不见个人影，对着一头毛驴唱这古歌调，倒真是对牛弹琴，对驴唱曲了。

　　不过嘛，这没人也有没人的好处不是？

　　刚刚苏晓一路从永安街出来，还没到城门就差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路上走得那叫个心惊胆战、小心翼翼……

　　行过闹市时，他刚说了声借过，就敏锐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一群闺秀小姐口里被提了数次，姑娘们从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君，纷纷围上前去，想与之亲近多看上两眼：有送点心的，有送瓜果的，有送桃杏的……不多一会，就把苏晓那本来有些干瘪的行囊，给装得满满当当，再装就要撑破了。

　　更夸张的是，街上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左看右看，怯生生的盯着这个漂亮的小哥哥，忽而从怀中拿出一束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野花，乱蓬蓬地还沾着泥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是忽闪忽闪地像盛着星光，充满了期待。

　　苏晓只得弯腰，笑眯眯的接了过来，小姑娘本来还在为自己的礼物不够出色而略担忧，见大哥哥真的收下了，高兴地灿然一笑：两个小梨涡甜滋滋的颇为好看。蹦蹦跳跳的去找前面的爹爹娘亲去说这事情了。

　　可那女孩的父亲打量了眼苏晓后，却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嫌恶：“呸，晦气晦气，出门就撞到了苏家的扫把星！杏儿啊，以后见到那位哥哥一定要躲远些知道吗？”

　　“为什么啊？大哥哥这么好看！我就是喜欢他！”叫杏儿的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明明是那么温柔俊俏的大哥哥！
　　她小嘴一瘪，立马不高兴了，弄的那父亲只好去买糖葫芦哄她，这才又甜甜的笑起来。

　　父女两人的声音虽不大，后面的苏晓却是把对话一字不落都听见了，不禁摇摇头，轻轻叹了声：我可是不值得任何人心悦的啊……

　　因为三魂七魄里少了爱、恨两情魄，平日里莫说是恨人，苏晓就连想爱人也是无法做到的。

　　由于缺少两魄，他的记忆也跟着缺少了部分——十七年来，在夜里苏晓会不断梦到些零碎的奇怪片段，像是自己生前的记忆。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自己好像来到这世上很久很久了，似是已经漂泊了千年。
　　不过自出生后，苏晓便一直在被囚禁在苏府或道观里了，因此本就模糊的前世记忆，就变得更加看不清，若不是最近的噩梦突然又变得频繁起来，苏晓简直忘了自己还有前世。

　　在前世，记忆中的画面隐隐约约的有西南的凤凰吊脚楼：舞榭歌台，灵巧别致，凌空欲飞，正是湘西一带的典型景致。

　　如果回到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可否会想起些什么呢？

　　正当苏晓暗自思忖，怀中一团白莹莹的半雾气样的小东西，探头探脑地冒出来，朝着苏晓的面庞就轻轻的舔了起来。

　　“！！！”苏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风荷儿。

　　风荷儿本是苏府荷花池里的一缕精魂，是原来自己还在苏府后花园时偶然发现的。荷花水池背阳属阴，里面孕育出来的精魄自然也是极喜爱清凉之气的。

　　在苏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缕精魂便会主动跑到苏晓的榻前，偷偷吸食苏晓生来带的那股极寒之气，以提高修为更快地化形。

　　苏晓发现它后，正好自己也一直被闷着，身边没有玩伴，而这缕精魂也不像其他鬼怪那般的邪气，便索性直接将它留在身旁，日日以自身的阴气供养，为之取名“风荷儿”。

　　此时的风荷儿，已经可以半化形了，但还看不太真切。风荷儿性格颇有些淘气黏人，虽然意识还有些混沌，却不耽误它整日围着苏晓，还特别喜爱他身上阴气的滋养。

　　此次去南疆，路上不定会有什么变数。风荷儿的妖力虽还不强，但毕竟是自己精气供养的妖怪，有护主的习性。

　　若是路上遇上些小鬼、小妖什么的，倒也可为自己做个驱赶，因此苏晓把它从京城带了出来，一起去南疆赈灾。

　　“哈哈，前几日刚喂了你异界阁的固灵丹，怎么这会儿又饿了？”苏晓温柔地对小妖精说。
　　白莹莹雾气样的小东西欢快地吸食阴气，见苏晓发觉，淘气地做了个鬼脸。

　　苏晓无奈又怜惜道：“唉，照你这样的吸食法儿，也就我这样的天生阴煞可供养的住，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完全化形了吧？”

　　他摸了摸风荷儿的脑袋，柔声道：“到时候你可就完全自由啦，不必再天天跟着我才能修炼。”

　　可听到这话，风荷儿却是不高兴了，声音清风似的小声，却是嚷嚷的语气：“跟着……一起……要一直……”话虽还没太学清楚，却是听得出大概意思的。

　　苏晓不禁噗嗤一笑，莞尔道：“哪有化形的妖精还要跟着宿主继续晃悠的道理，等到你成人形了，自会明白——这世间有你想要去做的事，有你想要的追逐的那一份自在。”

　　风荷儿抬起一双碧水样的眸子，虽神志还未全，却是坚持道：“不，风荷儿……跟，跟着，娘亲……”神情里竟还有些生气了似的。

　　“呃……”苏晓有些汗颜，这风荷儿还不太懂得人间的规矩，从自己供养它之日起，这孩子就认定了自己是“娘亲”。

　　“我不是娘亲，我是男的，男的！你懂吗？以后不许再叫我娘亲。”苏晓扶了扶额角，有些哭笑不得。

　　“不嘛，娘亲……”小精怪奶声奶气的，继续重复道：“娘亲~娘亲~娘亲~”

　　苏晓哑然失笑，这孩子！

　　突然小毛驴不走了，吭哧地打了个响鼻，竖起耳朵盯着官道前方——

　　前面就是龙吟驿站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正在那候着，还在吵吵嚷嚷些什么、乱哄哄的，而人群前一脸阴沉、穿披银甲、身形高挑的那人，正是关东大将军的嫡子——高粱。

　　望着这情况不妙，苏晓连忙翻身从驴背下来，一边暗暗嘀咕：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乎——专门扯了个笑脸，笑眯眯的迎了过去，作揖拱手道：“高梁将军，久仰久仰！在下翰林院学士，苏晓苏子初，是此次赈济的主文官。”

　　声线清亮动人，又极其的恭敬，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眼前的小高将军，似是全然不吃这套，看了看苏晓那张妩媚清丽的面孔，骑着个花驴子，行囊里还满是花花草草、瓜果梨桃的，不禁那脸色更黑了，连眉头也嫌弃的皱了起来。

　　小高将军生在将门望族，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刚正硬气，最瞧不上的就是文官的柔弱，觉得朝廷上的那群文官都跟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没啥区别。

　　尤其是苏晓这样的——
　　生的水灵漂亮，又传言是靠房中秘术上位的，更让高粱将军痛恨不齿。

　　高粱：“哼。”下巴一抬，竟是丝毫不准备回礼的样子。

　　苏晓茫然：“……？？”

　　没办法，眼看场面就要僵在这儿。

　　苏晓只得干笑两声，硬着头皮继续找个话题扯下去：“呃，是这样的，国师临行前曾吩咐过在下，这次赈灾需文武官员一同前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让我今天出了城郊就到龙吟驿站来汇合，那——估计就是您吧？”

　　高粱斜睨了他一眼。

　　苏晓汗颜：“那、那赈灾的物资……将军应当是都领过了吧？”

　　不提物资倒还好，苏晓一提这茬儿，高粱简直一肚子的闷火儿没处发：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入朝为官的第一次任务，就是跟这个天煞扫把星一起出行！

　　虽说这治理水患之事，是皇上极为看重的，给了高家也算是皇恩。

　　可高粱打心里真的不愿意跟这个肤白胜雪、凤眸微挑，像极了寻芳司的相公的人一起共事。更别说这家伙还在朝堂上出言惹恼了户部吴大人，弄的自己刚出师就一手的麻烦事！

　　高粱冷笑一声，原本就刀凿斧刻的五官更添冷峻之气，不悦道：“不领，难道还指望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去搬吗？”

　　说罢好看的眉头拧了拧，没好气道：“这物资都是皇上亲自分拨的，成色定然没有问题，不过这随行的副官和行兵，苏大人就自己瞧瞧吧！”说罢身形一让。

　　只见身后的一排官员侍从里，除了高粱自己带的部分高家军，其他的竟是清一色的老弱官员，连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壮丁都没有。

　　更夸张的是：这群人中，还有一个跛脚伙夫，两个年迈侍从，以及一名老瞎了眼的户部大臣，此时正颤颤巍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就瘫坐在地，几个士兵是扶也扶不起，架也架不走，一片的混乱。

　　原来刚才远远看着一片乱糟糟的，就是从这儿引起的。

　　苏晓：“……”

　　苏晓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一开始就想过：从户部铁公鸡吴仁的手中调银子，怕是不会那么简单，可苏晓还是没想到，这户部吴大人竟会这般的小肚鸡肠，连下绊子也下的毫无水平，极为的没品，直接选了户部最差的一帮随行，给苏晓在路上尽力添乱。

　　“哼！”，瞧着那帮添乱的官员，再看看这场闹剧源头的苏大人。

　　小高将军的脸色黑的简直要像墨了，额间青筋隐隐，气得连指节也有些用力，嘎嘎的作响，看苏晓的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风荷儿正想从衣襟中放出来缓口气，小心翼翼地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问苏晓：“他，是不是刚刚，翻了个白眼？”

　　苏晓噎了一下：“……是的。”

　　苏晓摸了摸身旁的小花驴，低头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会不会还没到湘西，就会先被高将军给一拳打回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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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时刻】
下一章，鬼王就会见到苏大人了~！
苏晓：我就好奇下，彦宁会披什么样的马甲……
作者（邪魅一笑）嘿嘿，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