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他断片儿了》长安苏晓

16、玉盘珍馐

　　可是由于昨晚归来的太迟，这一晚苏晓睡得极为深沉，也难得的没有梦魇。

　　醒时，天已大亮，比平时起的要晚了些。

　　趁着踏雪帮自己去取早点，苏晓连忙起身更换亵服，穿上平日的素色衣衫系好衣带，行动间还专门瞅了瞅前几日骑马时大腿侧的淤伤。

　　——细腻如玉的肌肤上，红肿都已消散，一开始有血泡的地方已经恢复，倒真是半点疤痕也没有。

　　“啧，真是灵丹妙药了。”苏晓叹道，合起了衣裳，又拿出了几条锦绳，将手脚处都细细的扎上了一圈，整个人清爽利索。

　　用清水洗了把脸，苏晓盯着倒影中那个灵动少年：面色白嫩，眸若明星，轮廓明晰——倒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帅哥胚子，怪不得临月皎会把自己错认成了画皮鬼。

　　他摇了摇头，心中微叹。
　　凡人的长相多是天生，面相不济塌鼻扁脸之人，即使后天再怎么雕琢粉饰，也不过是平庸而已，即使他的心智并不一定和他的外表那样，许是个情深义重、颇有骨气的皎皎君子。

　　而姿容不凡、面相俊美的人，多是更容易博得他人第一眼的青睐，将来无论从商还是做官，也容易引起注意，令人心生好感。

　　但在美貌的人里，有些却是金玉其外的，内里倒不如那些外表平平之人。

　　可若是这人生的太美，面容绝艳、美极近妖，偏又是个男人……

　　那可就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苏晓苦笑：这一世，自己就不知多少次被私下认为是“寻芳司”的相公，什么妖颜祸水、狐媚精怪的词儿，隐隐约约背后听得多了去，就算是上一世……

　　也是被人手里玩弄的一枚精美棋子罢了。

　　少年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不经意的冷色。

　　美丽的事物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只会更快地招来祸患，甚至灭顶之灾。

　　看着倒影里的美人儿，苏晓不禁有些担心，拿清水理了理长发——前几日，自己都是按着平日的习惯发顶束着玉冠，一副风流贵气的模样，可这云隐是商镇，往来人流众多，还是更低调些为好。

　　晨光中，苏晓左找右找从行囊中翻出一素色发带，三下五下堪堪束成一少年马尾，朴素却精神。

　　刚刚束好，却听得一阵轻快步伐，靴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好像后面还跟着什么人，走得稍慢些，接着“吱呀——”一声。

　　踏雪笑吟吟地推门进来，身修腿长、玉面墨冠，手掌微微一拍：身后的两名侍从就推了食车进来。

　　掀开锦布，是满满当当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灌汤小笼包、糖蒸酥酪、梅花香饼儿、菱粉糕、油盐枸杞芽儿、碧粳百合粥、鹅掌鸭信冷盘儿……甚至还有岭南的蜜饯荔枝。

　　除了那荔枝，其余都是云梦泽这边儿顶好的新鲜菜色。

　　苏晓不禁大吃一惊，盯着这桌饭食惊讶道：“踏雪，你这是去抢了？”

　　“当然是买的。”他笑道。
　　“哪儿？”
　　“整个云隐。”
　　“你这么有钱？”
　　“我是死士。”
　　“……”

　　苏晓想起来了，玄清宫中的影卫里却是有这么一类特殊的存在。

　　所谓死士，多半都是孤儿，他们从幼时就开始接受训练，过得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平日里的赏金虽高，却往往都是执行最凶险的任务，命不由人。

　　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大小碗碟，苏晓不禁扶额：原本是想着节省时间，带上份热包子在马背上啃完便成，踏雪竟给他弄回来这么一大食车。

　　就算这踏雪当真不缺钱，可是这几日出手就是灵丹妙药、美味珍馐的，苏晓觉得这心中还是过意不去。

　　再说，那银子可都是用命换来的，一百个死士中，能有两三人安然活到晚年都是极为难得的了。

　　苏晓叹了声，刚想推辞“不用，我刚起来还吃不下”，然后自己去后厨带上几个包子，路上备着就好，可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叫了——

　　“咕……咕咕”
　　呃，苏晓有些汗颜，这时候说自己吃不下，就有些骗人骗鬼了。

　　那影卫微微一笑，俯身柔和道：“高将军他们一会儿就起程，苏大人若是不吃这些饭菜，那才是真浪费了。”说罢一脸的可惜，“真的不吃？”

　　苏晓：“呃……”

　　“原来苏大人不喜欢这些，唉，”他垂下眸子，好看的眼波里闪过一抹淡淡失望：“可一会儿路上舟车劳顿的，自是又不好携带，小黑小白——那就都倒掉吧。”踏雪吩咐道，似乎全然不在乎刚刚花的那一大笔银子。

　　那两名被唤“小黑、小白”的侍从，听到这个称呼面上似有些僵硬，不过还是听话端起盘子准备撤下，看样子真是不要了。

　　“别！”苏晓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吃，我吃还不成么，千万别倒……”

　　自己可是这次赈灾的主官，若是被人看到这么糟蹋粮食，那还不得被戳脊梁骨。

　　窗外隐隐已经有车马声，和换上铠甲的悉索声。

　　对了！昨晚高粱传给军中的命令，好像是辰时就要启程？！

　　可现在已经卯时末了……

　　想起这事儿，苏晓连忙拿了筷子夹起最近的一块梅花香饼儿送到嘴里，囫囵吞枣般吃了起来，一手拿了只晶莹雪白的灌汤包子，一边轻轻吹了吹粳米粥，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踏雪抱着手臂，点点头，笑吟吟的也在苏晓对面坐下。

　　千年不见，这刚一寻到，却是又看到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仔细端详着倒真可爱。

　　苏晓现在的样子，比当年彦宁第一次见到苏寻梅时大概小了几岁，长长的睫毛在晨曦中漆黑柔亮，在眼睑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眸光明丽动人。

　　“呃，”见踏雪没有动作，苏晓停了一下看他，奇怪道：“你怎么不吃？”

　　踏雪微微一怔，却是想起来自己这时是个“凡人”，凡人自是不能辟谷的。他便莞尔一笑，也拿起筷子随便挑了些，惬意地跟着苏晓夹了几口。

　　一片晨风微光中，两个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即使两人只是用个早膳，却也令人赏心悦目，窗纱微起如隔云观月。

　　不知怎的，苏晓竟觉得眼前这样的安宁场景，记忆中有些久违。

　　·

　　用完早膳，一行人换马备鞍，整顿完毕就将启程，一路顺着湘鄂官道前往更南。

　　一鼓作气的话，不出三日便是湘西地界了。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望了望天边那片片的似锦丹霞，苏晓微微蹙眉：希望这几日的湘西，不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