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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谈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窗幕上不时晃动着仆人们忙碌的身影。

      他捂住胸口艰难起身,盘起双腿,用手撑住膝盖缓了会神。闭目片刻,那一袭白衣再次闪回他的脑海,谈明睁开眼睛,额角挂满冷汗,四肢酥麻,身体慢慢靠向床楞。

      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那套被白宛“加工”过的青铜盔甲,它护着谈明百毒不侵,战无不胜,此时正躲在一旁暗自隐忍,跟随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鲜少能像现在这般清闲。
      却也没让它清闲多久。

      谈明本想换身黑衣轻装,束发时看着镜子里的白玉发簪愣了愣,保险起见还是起身绕过桌椅,摘下刚脱掉未久的战衣,重新穿戴,剑佩腰间,拉开门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夕阳余晖将青铜战甲覆上一层暖色。院子里正清扫枯枝败叶的老奴抬头望见自家将军又是一副彻夜不归的打扮,拎着扫帚边跑过来边指着他道:“你给我回屋休息去。”

      “慌什么。”谈明不耐烦的回他,口气却像在撒娇,面前微微偻背的老人,正是谈府的大管家。

      别看这人年岁已老,眼角布满皱纹,说话底气却足的很:“我能不慌吗?一年到头你有几天是在将军府过夜的?不是盔甲就是黑衣成天往外跑,你比天子都忙!”

      谈将军一屁股坐在门廊长椅上,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追妻路漫漫啊。”

      “不怕。”老管家费力挺直了腰身:“不就是闹了点儿脾气吗?把白先生请回来,我给他做几道爱吃的菜,拴住了胃,这心还能跑到哪儿去?”

      谈明望着被黑夜挤成一条缝的晚霞,笑了笑:“成你吉言。”

      老管家回身望着院子里光秃一片的乔木,背过手,走到谈明身侧淡淡道:“傻小子,等冬梅再开时,白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听的谈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温柔起来:“行了段叔,别瞎操心。”

      老管家见好就收,声音沉了下去:“去哪?”

      “皇宫。”谈明仍没收起笑容,好似此番前去并无凶险,毫不在意一般。

      “需要我跟着吗?”话里竟含着几分溺爱。

      谈明站起身,漫不经心的挥手道:“做点我爱吃的桂花酥,等我回来。”

      段叔瞪着他道:“那明明是白先生最爱吃的!”

      “现在也是我最爱。”谈明挑了挑眉,声音飘远,卸了绳索的银马早已被仆人牵到了门口静候。

      “我上哪儿给你弄桂花去?”段叔扬着下巴抻着脖子嚷道,看样子恨不得把手里的扫帚顺着怒气一并拍到将军脸上去。

      谈明没再回他,只是抬手挥了两下。

      老管家望着自家主人远去的背影,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走回枯叶堆旁,边扫边喃喃自语,满心忧忡。

      堆好的落叶又重新散了一地,起风了。

      红衣落下石阶,步履轻快,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民谣,招摇过市的从一排守卫面前走过。

      石门开合,偌大的地牢将红衣吞没。门后的空间光线微弱,空气里暗尘涌动,逼仄的墙角阴影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勉强还能称他为人。

      “师父,好久不见。”红衣与他相距几米坐下身,缕过长发抚顺,天真烂漫的嘿嘿笑了两声。

      “唔。”阴影里传来一丝呻/吟。

      “啧,病入膏肓啦。”红衣玩味的叹了口气,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白瓷瓶,精准的扔到那人脚边:“快喝吧。”

      血腥味刺鼻,那人却急不可耐,像是饮鸩止渴般,仰头闷下腹,身心顿觉淋漓畅快。
      “何事。”沙哑的声音颇有颗粒感,听的红衣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暗门’全数待命,就等师父号令。”红衣说完,一拍大腿,站起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他左右踱了两步,又跳回原地,嬉皮笑脸的看着那人:“今晚?明晚?”

      “着什么急。”身影晃动,手腕脚裸处的锁链蹭着地面发出几声闷响,红衣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别的动作,没想到只是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急啊。”红衣语气狡邪道:“急着用人皇的心炼丹哪。”

      那人恢复些气力,字也咬的更为清晰:“人倾慕妖法,妖贪恋人形,这世道多有意思。”

      话音刚落,面前的红衣男子突然缩水般,皮肉旋转成陀螺,忽地消失了。眨眼功夫,空地上没了人气儿,多了一只棕色毛发的九尾猫。

      那人也不诧异,虽然看了无数次妖显原身,眼下依然觉得有趣。

      九尾猫毫不在意的舔了舔自己干净的爪子:“瞧瞧,太不方便了。”

      说完,猫耳微动,抬起头时,碧绿色瞳眸警惕似的盯着牢顶。

      马蹄声隔着厚重的石墙和砖砾传来,人耳根本听不分明,九尾猫却兴奋的跃上旁边的石凳,晃了两下尾巴。

      “有客人来了。”它道。

      银马步进皇城,宫门在谈明身后缓慢掩合。月光将人影拉长,笔直的投在地上。

      周遭静谧,落针可闻,却叫人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战栗感,甚是不安。

      一人一马的影子上方,多了一只猫。

      谈明回头仰望,城墙之上,明月之中,站着姜曜的真身。

      九尾猫从十米高墙上一跃而下,没有停歇,始终处于飞速跳步的状态。谈明牵动马绳,银马嘶叫,扬腿紧随其后,朝着盛阳殿方向奔去。

      九尾猫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不远处逐渐靠近的谈明,夜色将它碧绿色的眸子衬出一股子邪意。

      谈明环视四周,会意下马,右手不自觉覆上佩剑,继续跟着它穿过盛阳殿外围景园,前往皇宫深处。

      “这里是……”谈明怔住,微微蹙眉,他怎么也没想到“暗门”竟藏于东宫——太子殿下的宫宇内。

      宫苑一侧,有一间毫不起眼的厢房,这里终年荒废,几乎无人打扫,久而久之总有些宫女太监色胆包天来此苟且,碰巧撞见人面兽心的姜统领,倒是给他行了方便,直接命丧当场,成了盘中吃食。

      房外杂草纵生,不知品种的植被顺着墙壁茂盛疯长,将房屋严丝合缝掩盖住。谈明扫去眼前几根枯枝,推开木门,只见房间里脏兮兮的,几乎无处落脚。

      九尾猫站在一侧石墙前,悠哉的继续舔爪。等谈明看够了这里的每一处,来到它面前时,石墙才有所感应,沉重的往两边挪动。

      九尾猫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腰身一变,旋转着轻盈落地,脖子拧了个诡异的弧度,冲谈明弯起眉眼。

      “谈将军,别来无恙。”

      又是那张妖魅冷艳的脸,谈明不耐烦的把头歪向一边,开始打探石墙中的甬道。

      这里便是武帝私设,见不得光的“暗门”。

      谈明跟着姜曜步入其中,只觉遍体生寒,口中呼出一团白汽:“为何建在这里?”

      “这大齐是武帝和你父亲两手打下来的,而这皇位是用无数人骨垒砌无数鲜血凝合而成,其中艰辛难以想象,还没捂热乎,皮相率先衰老,给了后辈好大的便宜,一事无成便能拥享天下,你觉得武帝会甘心吗?”

      姜曜魅惑一笑:“‘暗门’帮他铲除了多少异己,这么肮脏又庞大的组织若是被发现,把皇子推出来一挡,神不知鬼不觉就帮他老人家擦了屁股,你说设计的妙不妙?”

      谈明哼笑道:“宁愿冒着被异姓夺位的风险,也不肯自己的后人坐上这张椅子?到底是我天真还是你愚蠢?”

      “谈将军啊。”姜曜失落的叹了口气:“怎么还不开窍,真不知道白宛看上你哪儿了。”

      这话噎的谈明直接干咳两声。

      转过拐角,烛灯微亮,昏暗中那扇嵌在墙体里花纹繁缛的木门显得阴森可怖。姜曜抬起手,还未触及,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五脏俱全的内容——一间不亚于谈府配置雍容的卧房。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姜曜坐上床榻,右腿弯曲踩着边沿,手肘随意搭在膝盖,饶有兴趣的看向侧脸如刀的谈将军:“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谈明面色阴沉,显然对“奖励”二字不解又不屑。他随意找了把木椅坐下,与床榻上的人隔了八/九米的距离,佩剑置于桌面,深蓝色琉璃在暗处隐隐散着光。

      “有句话可说在前头。”姜曜右手食指在空中转了个圈,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透明的药瓶,瓶中依稀可见悬空的无色液体,顺着来路不明的引力,精准的落在他指尖。

      “洞悉前世,需要很强的精神力,谈将军可别一个不留神陷在里面,要是自寻死路,任谁都救不回你。”

      “不至于。”那人淡淡说道。

      “是吗?”姜曜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的狂妄又尽兴,眼角都笑出了泪:“你是没见到白宛那痴情的样子,我看了都心痒的很。”

      谈明眯起眼,眼睫微垂,屏息凝神不再说话,尽量调整好心绪,不再给姜曜贫嘴的机会。

      姜曜也懒得和他逗趣,一道厉风在掌心凝成利刃,瞬间扫过他眼下的皮肤,鲜血顺着细小的伤口流了出来,被姜曜指尖的液体拦截,混作一团,又随着指尖缓慢上移,最终停在谈明眼前。

      “去吧。”

      姜曜的声音变得很柔,说完这两个字,他竟一个侧身在床榻上滚了两番,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再没了动静。

      而那团液体像是收到号令,倏地浸入谈明眉心。

      他先是用力眨了眨眼,逐渐模糊的视线依然没能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越发沉重的意识,太阳穴上像是吊着千斤铁块,头皮疼的似是要裂开般。

      周遭突然静的渗人,身体猛地落入万丈深渊,又很快悬浮于空,失重感压抑的他就快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稀薄,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单调气压声。

      直到黑暗被一束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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