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传》林与珊

4、第四章

　　第四章

　　小皇子转身指着那两个魁梧大汉很不客气道：“别跟着我，在这里等着。”说完，人已经飞快跑了出去，长辫一下下打在背后，天真烂漫的笑着，张开胳膊朝那一袭白衣扑了上去。

　　白宛手忙脚乱的将他接住，单手托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将他的后背牢牢摁进怀里，生怕一个不留神调皮的储君就会从他身上溜下去，这要是磕了碰了，武帝怪罪下来难辞其咎，况且白宛也着实心疼。

　　谈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和小皇子对视一眼，谁也不待见谁，可毕竟是未成年的孩子，身份特殊高贵，身经百战的谈将军头一次棋逢对手，还是个只能任由对方胡作非为自己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的“大人物”。

　　这上哪儿鸣冤去。

　　“阿宛。”少年估计是还没尽兴，誓要折损一员齐国大将，哪儿还管得了他是不是战功显赫，任劳任怨镇守边疆，抱紧白宛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长发里使劲蹭了两下，歪头冲谈明做了个鬼脸。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白宛拍着他的背，轻声问。

　　“阿宛，你叫错我名字了。”小皇子把下巴垫在他肩上气鼓鼓的撅着嘴。

　　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白宛笑了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面如菜色的谈明，这脸都快和身上的青铜盔甲一个色了。

　　“阿琰。”白宛赔笑道。

　　“刚从静安寺礼佛回来。”萧琰直起身子看了看白宛，这才懂事的跳下身，拉着他的手和谈明错开几步，往城门方向踱着步子：“阿宛怎么会在这里？”

　　“你父皇深夜召见我，刚回来一会儿。”白宛眼里满是小皇子，光顾着低头走路与他交谈，不经意抬头才发现已近城门，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蹲下身，发现许久未见的少年竟不知不觉长高了不少。

　　萧琰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连白宛都有些诧异。萧琰一向重文轻武，可这分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气力，但这情绪只在脸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欣慰，未来储君若能文武双全，早日独当一面，对大齐来讲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他有没有为难你？”萧琰焦急的看着他，眼神里竟透露出心疼，让人看得真切。

　　白宛心里一暖，抬手揉了揉他的长发，笑道：“怎么会，你父皇是明君，不会随便对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草民动怒的。”

　　萧琰垂下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慢慢松开抓在他腕间的手，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分明。半晌才道：“若是我当了皇帝……”

　　白宛立刻捂住他的嘴，皱眉沉声道：“即便如此，这话也不能随便说出口，被有心之人听去未免断章取义，万万不可任性。”

　　他这话发自肺腑，说的真诚，在萧琰面前还从未这么严肃过，一时让这个涉世尚浅的小皇子感动至深，将挡在自己唇上的手拿下来小心翼翼的捏了两下：“我的意思是，你会陪着我吗？”

　　白宛一怔。

　　“会吗？”萧琰察觉到他的反应，非但没退让反而步步紧逼，借着还是孩子身允许他任意妄为的时候巴结好他的心上人，往后要是再谈及此事，同样的话说出来便多了几分深意，白宛定会拒绝。

　　旁边两个魁梧壮汉听的一头雾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这对话的下文，毕恭毕敬作揖道：“殿下，该……”

　　“闭嘴。”萧琰恶狠狠打断他们，眉眼锋利，方才脸上还挂着的稚气荡然无存。他虽是对旁人不客气，目光却认真盯着白宛，眼神里的真心实意不假，透露出的期盼之情更是让人无从拒绝。

　　谈明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双眉紧蹙，心里藏事，莫名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阿琰，我不适合京城。”白宛冥思苦想良久，并不是犹豫是否应该拒绝，而是在思考该怎么委婉的拒绝。

　　人与妖不同族，妖不适合长居人群之中。当今社稷延续至今，大半数妖族不谙世事，已隐姓潜藏，圈地自生，不再与人族来往，其一缘由，人族数量繁多，势力庞大，虽因利益免不了互相残杀，但依然不敢铤而走险与其亦敌亦友。

　　其二缘由，妖化人身，容颜皮囊均可长生不老，百姓万不会心生歹意，皇室中人的城府心机不可不防。

　　武帝就是个例子。

　　白宛若是陪在萧琰身边，身份定会被他察觉，这是他的顾忌。而初心，更叫他只能拒绝，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他来到这里，留在这里，只为了守护一个人而已。

　　谈明看着白宛一点点暗下去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殿下，微臣送您回宫。”

　　萧琰光顾着伤感，心思落空，意识也跟着飘到了九霄云外，猛地一听有人唤他，身子一抖，抓住白宛的肩膀稳了稳，茫然回头看向谈明：“啊？哦，好。”

　　他在两名护卫的扶持下上了谈明身后的马车，银马跟随主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京城门口待命。

　　“我得走了。”谈明冲眼前人温柔笑道，这个人太有本事，看他一眼总叫人心安不少，可眼下又要分别，若不是刚从西南边境回来，诸多琐事等着谈将军处理，怕是巴不得将整座谈府搬来城外，守着这人寸步不离。

　　白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白玉簪，重新挽起谈明的长发，食指轻点他干涩的嘴唇，甘甜泉水顺着唇缝涌入口中。

　　谈明凑近他耳畔，手却老实的很，没做多余的小动作，只是轻声说着：“下次用嘴更好。”

　　白宛听了这句，气息未乱，面色如常，出卖他的是耳朵。由于皮肤过分白皙，害羞容易显色，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还不自觉动了动。

　　谈明早就熟知他这怜人反应，可爱的很，下意识用指尖戳了戳，被白宛没好气的拍掉不安分的手。

　　算是尝到了甜头，谈明心下了然跳上马车，双手背后，银马三步他一回头，惹得白宛没忍住笑。小皇子探出身，就看见白宛轻柔浅笑的模样，脸一红，撂下窗帘，暗暗在心里发了个誓。

　　日上三竿，云水楼门前萤火仍是艳亮，门内左侧，云雾散开，白宛缓步青灰色石阶中，一路往上，途径每一扇窗户都自觉张开，阳光倾泻而入，将每层石室都照出了暖意。

　　他先是停在三层石门前深思熟虑片刻，才伸出左手，掌心朝上，窗边烛台放置的夜明珠受到感应，与他掌心分开一段距离悬着，没入黑暗中恪尽职守的亮了起来，整间石室的概貌逐渐呈现。

　　是间药房。

　　白宛凌空抓了几副草药，按比例配好，这时阿玉从门口走了进来，双手捧着未用容器盛放，已经烧至沸腾的水球。她用水球接过白宛扔来的草药，一般良药多苦口，味道冲鼻，可经这沸水浸泡，却闻出一股子药香来，阿玉惊讶之余，竟还觉得有些上瘾。

　　“地底暗河，水质极好，用此水煎药，再放些不影响药效的香草，拴住病人味蕾，才不会忘记每一次进药的时间。”白宛似是明了阿玉的心思，耐心解释道。

　　“咱们‘云上坊’果然名不虚传。”阿玉看着他，又深吸两口气，药香沁入肺腑，顿感全身都松软下来：“阿宛，你怎么会的这么多啊？这些都是你自创的吗？”

　　“不是，是谈……”

　　他说完，闭了闭眼。

　　还会是谁，自然是谈明，是上一世那个可爱可笑又可气的固执男人传授给他的，每每想起，白宛的心总会揪疼，如今已跟随这一世的人过了漫长年月，却仍不肯放掉这份执念。

　　白宛迅速回神，话头一转：“盛给淑妃服用，我再去取点东西，马上回来。”

　　淑妃脖颈上的伤是咬痕，无需再猜，定是姜曜的杰作。猫妖若不用人心炼丹护体，需靠血气维持身形，只是没想到他竟明目张胆敢选武帝的人。

　　白宛仅仅只是粗略检查了伤处，就知淑妃和姜曜之间关系匪浅，浑身上下再没有多余一丝他伤，伤口位置过于隐私，下嘴时毫无戒备，明显是个过于暧昧的动作。

　　顶层石室亮了起来，白宛环视四周，选了一枚女人佩戴的朱砂手镯，捏住一端施以法力，镯身内侧像是被人刻了一句寓意不明的梵文。

　　做完这些，白宛重回一层，刚迈出云上坊，背后云雾渐渐浓郁起来。外人伸手只会触到一扇隐形的门，向里望去也只能看见如云梯似的单调石阶。

　　水中阁其中一间厢房里，热的人额头布满汗珠，口干舌燥。阿玉伸长舌头不停用手掌呼扇：“阿宛，你怎么不热啊。”

　　“小妖，再修行个几千年就不用问我了。”白宛笑道，抬手在她脸前轻扫，清风拂面，阿玉眼神一亮。

　　“服药了吗？”他问。

　　“服了，意识好像也回来些。”阿玉灵活的跳到床边坐下，凑到淑妃眼前左看右看，见那女人神色已然恢复，就是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满脑袋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忽然，淑妃睁大双眼，腾的坐起身，和阿玉直接撞了个对脸。

　　“啊。”阿玉摸着痛处，蹿到白宛身后，抓着他的衣襟，露出一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冒冒失失的女人。

　　淑妃呼吸急促而又沉重，胸口剧烈起伏，乱发垂在脸侧，魂不守舍的先抬手抹掉糊在脸上的汗，这才回头，和白宛对视后猛地抱紧被子，吓坏了似的往床铺里侧移了移。

　　白宛也不多言，一手护住阿玉，一手自然垂下，莞尔一笑：“淑妃娘娘。”

　　女人慌张的情绪被这轻柔的声音抚平大半，慢慢镇静下来，目光扫过四周，虽对这里陌生，却能轻易辨识出眼前人的身份。这人相貌英俊，五官精致，只一眼便叫人过目不忘。

　　白宛之名，曾在诸多将士口中被提及，西南战事严峻，伤兵无数，传有位医师妙手回春，一天内可救治百余人。

　　淑妃深知自己命不久矣，近乎于起死回生，不用想都能知晓面前这人定是神医白宛。

　　“白先生。”淑妃失神放下戒备的手，身体像泄了气，软成一瘫，六神无主仿佛被人抽了魂。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猫，我被一只猫咬了。”

　　“无妨。”白宛来到床边，将手中之物呈现在她眼前：“淑妃娘娘只需带着这只镯子，任何邪物不可近身，每晚方能安然入眠。”

　　淑妃听罢，立刻伸手接过，匆忙带上。得到护身宝物，身心都静了下来，抬眼再去看白宛时，眼中一热，竟跪在床上重重叩首。

　　白宛不好与异性接触，只得受了这一拜：“淑妃娘娘，这是草民应该做的。”他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不过却有一事，想请您帮个忙。”

　　淑妃问都不问，先点头应下：“一定。”

　　白宛看着她：“我想请您帮我打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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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