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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蓝伊一的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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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照眠对着步话机,布置着搜索任务,路很窄,她们的车没有可以掉头的空间。
两个女骑警骑着机车上了山,来接应她们。
“我们走吧,伊一。”汤照眠看着蓝伊一站在海崖边的身影,那个身影有些落寞,“我已经申请了海警,他们会过来协助打捞和搜索。”
蓝伊一回过头,看了看汤照眠,点点头,走向了骑警的机车。
“伊一。”汤照眠叫住了她。
“嗯?”蓝伊一回过头。
汤照眠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蓝伊一笑了笑,“她不会死的。她这个人像是烟火,她不会让自己死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汤照眠走向蓝伊一,拍了拍她的肩膀。
骑警递来头盔,蓝伊一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头盔套在了头上。
跨上机车的后座时觉得有些恍惚。
“蓝法医,坐稳了吗?”
“嗯。”
机车突突地发动,头盔把海风挡在外面,她们像一片叶子一样摇晃在山野之间。
穿过指间的风把她带回了那个圣彼得堡的夜晚。
那个难以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夜晚。
那个夜晚星光璀璨,古老的城市灯火朦胧,她坐在吴缺机车的后座在城市里翩然飘过,风穿过她的头发和耳朵,一切都如同梦境。
那个夜晚,她饮下的每一杯酒,喝起来都像是毒药。致命的毒药。她或许正是喝下了那些“毒药”才爱上了这个叫吴缺的人。
在那个夜晚,那个难以启齿的梦里,她们的身体滚烫而响亮。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渴望她,甚至任由这份渴望将她带入了梦境当中。
车停在她的家门口时,她看到吴缺的家已经被拉上了警戒带。
她跳下车,把头盔递回给了骑警,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蓝法医。”
“汤队,道路搜索完毕,没有发现目标车辆。”
汤照眠的步话机里传出声音。
“海警已经就位,准备打捞。”
“知道了。”汤照眠说,“把山围了,做地毯式搜索。”
“收到,汤队。”
“我去换件衣服。”蓝伊一对汤照眠说。
“嗯,不急。”汤照眠说。
蓝伊一转身合上了车门,推开前院的门,走进了自己的院子,她从身后合上门,靠在门上,抬起头,看着被红蓝色的警灯照亮的房屋外墙。
吴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纷纷涌进了她的脑海里。
“如果我变成蛆,你还爱我吗?”
“你会给我你的一切吗?”
“我有一个小秘密……我保证,除了这个小秘密,我也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
她的头很痛。墙外的声音像是电钻一样钻着她的头。
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踩着地砖,走向了房间。
把手放在指纹解锁面板上的时,她想起了吴缺抱起她,站在门前的样子。她的爱人有柔软的嘴唇和滚烫的掌心,足够让她拿一整个温柔的夜晚来享用。
她把指纹放在面板上,门被解锁,她拉开了门,门廊的灯自动亮起,Saki仍旧等在门口,圆滚滚的脸上是浑源的眼睛,带着好奇和关切的神色。
她伸手去摸Saki的后背,Saki闻了闻她的手心,躲开了。她看着自己的右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因为刚刚用过枪的缘故,仍然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她没有开灯,踩着台阶走上了房间的二层。穿过主卧,走进了浴室。在黑暗中走向洗手台,拉开柜子,从铝箔板上抠下来一个药片,塞进嘴里,费力地吞下。
她的双手托在洗手台上,等着止疼片发挥药效。
Saki叫着,走进了浴室,跳上了洗手台。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下巴。
她拉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坐在浴缸的边缘,抱着Saki。
“我没事。”她把头埋在Saki的毛发里,“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脱掉衣服,站在莲蓬头下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个被漆黑的海水立刻灌满的深渊。漆黑的海水砸在岩壁上,成了浪花,浪花成了泡沫,泡沫又碎裂在空气当中,消失不见。
她关上水龙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打开。
冰冷的水从她的头顶倾泻,如同冷雨。她想感受她感受过的冷。
冰冷的海浪拍打着冰冷的海崖。
她的眼泪滚烫,她失控地蹲在地上崩溃大哭,头顶是冰冷的水。
过了很久,门铃声响起。
她站起身,关掉了莲蓬头,拿起一条浴巾,抹掉眼泪和水珠。
她走到面板前,看着屏幕上的汤照眠,她按下面板上的通话按钮,“15分钟。”
“没有要催你,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还好。”
“我没事。”
“哦,好。”
蓝伊一摁下了挂断的按钮。
十五分钟之后,蓝伊一走出了前院的门。
门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眼睛里带着困惑和惊讶。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走出这个房门的是蓝伊一,是这座房子的主人,而不是她们熟悉的蓝法医。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温莎领衬衣,系着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外搭了一件乳白色的马甲,衬衣的袖口挽起,露出好看的手臂,腿上是一条纯白色的剪裁精致的宽松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系带皮鞋。
头发慵懒地散落在肩上,左手懒洋洋地插着兜,右手拉上了前院的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掌控感,散发着一种被世界围绕的气场。
“伊一。”汤照眠走向她,张开手臂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敢辞职我就杀了你。”
“为什么?”蓝伊一笑了笑。
“因为我不同意。”
“我是说我为什么要辞职。”
汤照眠拍了拍蓝伊一的肩膀,直起身,“元舟已经进场了,现场你不用管了,你回局里做个笔录。”
蓝伊一点点头。
汤照眠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说:“流程上的事儿这时候不能出错,规矩你懂。”
“我知道。”蓝伊一看了看警戒带的方向。
“冯原!”汤照眠大喊。
“汤队。”应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冯原穿着鞋套跑了过来。冯原看着蓝伊一,有些愣神。
“看什么呢!”汤照眠没好气地说,“你跟蓝法医一起回局里做笔录。”
“哦。好好好。”冯原说着摘下了手套。
“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蓝伊一对冯原说。
“好。”冯原点点头。
蓝伊一从她的车库里开出来一辆黑色法拉利F12,这辆车是吴缺的,停在她的车库里,很少开。
汤照眠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蓝伊一,无奈地用指尖扶住了额头。
“去吧。”汤照眠对冯原说。
冯原点点头,跑向了副驾驶的位置。
“注意安全!”汤照眠大喊。
“知道了。”蓝伊一把手伸出车窗摆了摆。
伴随着发动机旋转“嗡嗡”声,这辆车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吴缺跟您是什么关系?”坐在桌子对面的冯原问道。
冯原的旁边坐着一位男警员,对着电脑,记录着她们的对话。
蓝伊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冯原身后的墙,沉默了很久。
“蓝法医?”冯原有些困惑地问。
在旁边一直埋头敲字的男警员,也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向了她。
“她是我女朋友。”蓝伊一回答。
“女性朋友?”
“不是,”蓝伊一说,“女朋友,我们是同-性-爱-人。”
冯原的脸上微微一怔,然后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男警员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蓝伊一看向了他,四目相对,她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对他宣布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沾染了什么X病,或者是有什么先天残疾一样。
冯原把男警员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向自己,男警员看了看冯原的侧脸,又看向了屏幕。
蓝伊一听到冯原在键盘上敲下了“同-性-爱-人”四个字。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笔录被打印好,她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字。
写下最后一横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从业以来,她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塑造了“蓝伊一”这三个字的职业分量,在法医报告上,这三个字意味着可靠、可信和真实。
现在,在这份笔录上,塑造这三个字分量的不是她的专业能力,而是她的坦然。
纵然,这种坦然会给她带来无端的白眼,甚至也可能会葬送她的职业生涯。她都仍然只想用坦然来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