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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啤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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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持?”蓝云心挑了挑眉毛,拉着椅子往蓝伊一身前挪了挪,凑到蓝伊一脸跟前,神神秘秘地说,“姐,你知道我师父散打有多厉害吗?你确定,她是被挟持吗?”
蓝云心在“被”这个字上,提高了声音。
蓝伊一看着蓝云心惊悚的脸,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笑着问:“有多厉害?”
蓝云心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班宁。
班宁挑了挑眉,识相地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说完就走开了。
蓝云心笑着目送走班宁,俯在蓝伊一耳朵边儿上,悄悄说:“我师父,已经取代了南湾地下拳场的一个叫Hitler的拳手,成了新的拳王。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不信你去问问,代号叫Riesling的,就是我师父。”
“什么鬼?Hitler是什么鬼?Riesling又是什么?合着在我加班的时候,她就带你去那种地方啊?”蓝伊一气急,反问道。
“姐,你放一百个心,有我师父在,没人敢动我。”
“拳头再厉害的人,也有软肋,被人用枪指着,自然只能任人摆布。”
蓝云心靠回到椅背上,摇了摇头,“我不信。”
“爱信不信。”
“哼。”蓝云心置气地抱起了手臂,看着窗外的公园,低声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师父的软肋肯定就是你。”
“你说什么?”蓝伊一问。
“我说,”蓝云心用脚丫踹了踹蓝伊一的床沿,“现如今,你卧床不起了,汤照眠也不接我电话,我要自己去把我师父找回来。”
“行啊,去吧,麻溜的。”蓝伊一定定地坐在床上。
蓝云心伸出手,手心向上,颠了颠。
“什么意思?”
“没线索我怎么找?”
“这不就是线索吗?”蓝伊一指了指平板上的视频文件。
“哟,哈哈哈,那幅画真是我师父给弄来的啊?”蓝云心笑着,“我师父真是厉害啊。”
蓝云心脱了鞋,踩着床沿,翘着凳子腿,眼睛看着天花板,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
“你够了。”蓝伊一责怪道。
班宁默默从厕所走出来以后,就径自坐在了远处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喷泉出神。她对两人谈话间透露的信息没什么兴趣,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即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这就是她班宁的生存之道。
“班。”
班宁听见蓝伊一叫她,回过头,站起身,向蓝伊一走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拜托你的事情,现在只做完了一半。”
班宁站在原地,看着蓝伊一的眼睛,她不知道蓝伊一意欲何为。
蓝伊一拿起手边的平板,递到班宁手里,说:“把这些东西都删掉吧,永久地删掉。那些可能会有的破绽,也全都找出来,删干净。”
班宁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或许一开始,蓝伊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事情的真相,她只是想让真相无从佐证。
“好的。”班宁勾起嘴角,点了点头,转过身就要走。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蓝伊一问。
班宁转过身,看着蓝伊一明亮的眼睛,笑着,垂下眼睑,问:“为什么呢?”
蓝伊一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她竟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班宁并不在乎答案。她知道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不过就是真相二字所代表的一切。在这个年月,谁会在乎真相呢?真相只不过是一种被捏造和断章取义的事实而已。
班宁只对蓝伊一感兴趣,她是个医学生,更是一个警察,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世人想象当中那么有道德感。班宁知道蓝伊一家里那幅画的来路不正,也知道那幅画在市场上有着不菲的价格。
是因为私心想要把一副喜欢的画悄悄收入囊中吗?还是因为那个叫吴缺的人?或者因为什么别的更可怕的事情?
班宁在蓝伊一语塞的时候,就窥见了她的难言之隐。蓝伊一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或者说这个为什么背后过于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我并不关心这些,伊一,我只关心你想要的是什么。”班宁一脸认真地说。
蓝伊一听到班宁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个陌生的“蓝小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蓝伊一笑着点了点头。
太阳升起,阳光洒满了屋子,斜斜地照在蓝伊一的笑脸上,洗去了班宁一整晚的疲惫。班宁眼神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五分三十三秒。就在两秒钟前,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会永远记得那个时刻——七点二十五分三十一秒,可又害怕那个时刻会再次来临。
幸好时间是个单行线,只要时间继续流动,距离就会越来越远,一切都会被忘记,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我先去做事了。”班宁说完,转身要走。
“班班等我。”蓝云心起身,穿好鞋,一边追班宁还不忘一边回头跟蓝伊一招呼,“我走了姐,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哟,什么任务啊?”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汤照眠手里拎着一大堆装满各类水果的塑料袋走了进来。
“汤汤姐~”蓝云心迎上前去,给了汤照眠一个熊抱。
“不好意思啊云心,开会开到现在,真的没机会接你的电话。”汤照眠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蓝伊一说。
“小事儿。”蓝云心放开汤照眠,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汤汤姐啊,你说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水果。诶?居然还有老高家的风干牛肉。”
蓝云心一边说,一边把水果们放在了蓝伊一床头的台子上,顺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橘子扔给了站在门口的班宁,自己则拿起一根牛肉条放进了嘴里。
“你们二位聊,我和班宁先去吃个早茶。”蓝云心说着,抬脚往门外走。
蓝伊一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蓝云心打断了,“虾饺、肠粉,鱼片粥对吗?”
蓝伊一笑着说:“其实我想吃干炒牛河。”
蓝云心黑着脸,“太油腻了,不行,你只能喝粥。汤汤姐要点儿什么?”
“我已经吃过了,不必麻烦。”
“行,那我俩先走了。”
班宁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被蓝云心拽着手腕,出了房间。房门轻轻合上。
汤照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着门响,起身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准备去厨房清洗。
“我要吃啤梨。”蓝伊一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梨。
汤照眠看着蓝伊一一脸委屈的样子,说:“行,说吃梨就吃梨,这点儿小要求能满足。”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苹果,拎着放满了啤梨的袋子,走向了厨房。
蓝伊一伸手拿起台子上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块风干牛肉,袋子上还印着老高牛肉的字样,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吴缺车里那袋牛肉吗?”
“啊,是。后来咱不是拿走了吗,小冯以为是你的,特意拿回局里让我转交给你。”
“小冯还挺细心。”
“是啊,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心思细着呢。”汤照眠笑着,从厨房抽屉里拿了把水果刀,坐在了蓝伊一床边的椅子上,埋头削着皮。
蓝伊一看着汤照眠皱巴巴的袖口,汗津津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出油过多的脸。
“你多长时间没合眼了?”蓝伊一一边问,一边伸手拿了个橘子,她的指甲短到贴合肉,剥起橘子来有些费力。
“想不起来,可能是前天吧。”汤照眠苦笑着。
蓝伊一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双手撑着身子,往床边挪了挪,给汤照眠在自己一米二宽的病床上腾开一块位置。
“哟呵,给我腾的位置啊。我去沙发上躺着就行,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汤照眠说。
“太远了,不方便说话。”蓝伊一的语气不容拒绝。
汤照眠笑着,把削好皮的梨递给蓝伊一,脱了鞋,轻轻躺在了蓝伊一身边。蓝伊一咬了几口梨,放在盘子里,也躺平在床上。
两个人并排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不言不语。
“伊一。”
“嗯?”
“你的腿疼吗?”
“疼。但是我想尝试伤口带来的疼。”
“为什么?”
“我是个法医,每天面对各种伤口,致命的,不致命的。那些伤口对我来说,就只是皮肤的一种状态,很容易就会忘记伤口背后的个体需要忍受的疼痛。”
“伊一,你挨了枪子儿,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刑警了。我师父活着的时候,他说只有挨过枪子儿,才能真的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刑警。你知道造化最弄人的地方,就在于,我师父他没挨过枪子儿,反倒被几个小混混捅了七八刀,丢了命。”
汤照眠的声音平静极了,如同湖水一般。蓝伊一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天花板上。
“当时是我负责检查他的遗体,致命的那一刀,是一把特别锋利的单刃水果刀,是一个叫张成的小混混的,他被判了十二年。”蓝伊一说。
“现在已经第五年了。”
汤照眠说完,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伊一。”
“嗯?”
“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事情的真相就摆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却跟它隔了一层水雾。”
“最近时常会有。”
“你还记得林调查长让我查局里内鬼的事儿吗?”
“记得。”
“林调查长不信我从北原那儿得来的交易记录。”汤照眠自言自语的说。
蓝伊一看着天花板,没做声。
汤照眠侧过身,蓝伊一好看的侧脸就在她眼前,她的瞳仁是浅棕色的,阳光照进去,如琥珀一般透亮。
“我这次可能是找到了给他定罪的机会。”
蓝伊一有些玩味地转过头,看着汤照眠漆黑的眼睛,“什么机会?”